菊香繼續道：“還有，因爲宸妃當日的慌亂，皇后在審問時以此爲藉口，指宸妃爲兇。且良妃與娘娘交好，宸妃與娘娘交惡，宸妃遂百口莫辯。”

“還有，良妃之所以能夠進殿，是皇后命她進去陪娘娘。之後良妃覺殿內人多，退出殿外，然皇后仍命她進去陪護娘娘。奴婢以爲此事定是皇后所爲，兇夭那樣珍稀的東西，非位高權重者不能得……”

江心月打斷她道：“可以肯定爲兇者是皇后，但是宸妃她都一絲漏洞都找不出，我若想以此將皇后扳倒恐怕也不易。我現在要查的不是皇后，是皇后的幫手。皇后的爲人我太瞭解，她不可能自己去犯險，將毒粉用自己的手投進去，也不可能動用鳳昭宮的宮人去做。所以，投毒之人另有人在。還有菊香，那東西使用時是有很多顧忌的，宮裡有年幼的皇子公主，所以良妃的那隻香囊不可以早早地被塞進毒粉，只能在最後的時刻才能下手。”

“娘娘是懷疑啓祥宮有細作？”

“不一定。我生產時啓祥宮人多手雜，醫女，嬤嬤，御醫都有機會來下手，特別是與良妃離得近的人。還有，那人可能是良妃的宮人，甚至可能在良妃的宮內下手後，良妃纔來了啓祥宮。”

“若是這樣想去，那麼良妃來啓祥宮時，六宮中許多嬪妃皆來過啓祥宮，她們是依著禮法來探望娘娘生產是否順利。雖然她們很快被皇后命各自回宮，然她們畢竟來過，也和良妃同時站在殿外。娘娘，如此，這事情難查了。”

江心月嘆一口氣，又問道：“那麼澹臺瑤儀呢？她來了沒有？”

菊香略略回想了下，又同旁側的玉紅問了幾句，才答道：“純容華也來過。還有，蘇更衣也來過。蘇更衣受冷後被滿宮嗤笑，然她依舊有臉出宮。聽聞她來時與皇后了幾句話，然皇后神色不耐煩，並未搭理她。”

“這也很合理。她每日晨省時都會苦苦哀求雲嵐，讓她能夠與皇后上幾句話。她是不想被皇后棄置。”江心月思忖著，卻突地蹙了眉：“可是……她來的目的是爲了見皇后，既然皇后不想理她，那麼她就仍是一個棄子，就更不可能參與了投毒。”

“可是，誰知她與皇后不是在做戲呢？”

菊香的一句話，江心月頓感事情實在太複雜。做戲？投毒的那人必然是在做戲的了，做得讓誰都找不出漏洞。誰都有可能，誰都有下手的機會。

她嘆息良久，終於道：“接著查下去吧，沒有線索，也要查。那個人在暗處，本宮在明處，必須把他找出來。還有，我們啓祥宮最要緊。若與良妃離得近，那就是在我殿內伺候我的宮人們離得最近！自己家門內出了細作，比什麼都可怕。”

她得嚴重，菊香聽了也是一凜——那一年的福子，還有那個被淑妃利用的宮女，都掀起了令人心驚的事端。她低低屈身，一字一頓道：“娘娘放心，若那人在我們宮內，奴婢定會將他找出來。”

隨著四皇子的出生，宮內的局勢已經大變。蓮妃東山再起，各宮嬪妃也都熱絡起來，啓祥宮門庭若市。

皇帝對她寵眷優渥，親賜的賞賜之多自不必。然而他卻沒有跨入啓祥宮一步。各宮嬪妃自然不會以爲皇帝對蓮德妃仍然有嫌隙，因爲皇帝也未踏入她們的寢宮一步。

皇帝每日都在龍吟殿忙地天昏地暗。

皇后曾依著禮法，來探望過江心月。但是她的臉色極差，眉眼中對江心月的厭惡如鋒芒畢露的刀光。

她對江心月再也隱忍不住了。

那刀鋒是從未有過的狠厲，江心月卻絲毫不懼地迎著她的眸子，咬脣切齒道：

“皇后娘娘，四皇子如今是平安了，還得了紫薇坦的祥瑞福澤。這一切都是老天保佑。”

皇后聞言，幾乎站不住身子，她的面上如沉沉的夜色一般黯淡下去，江心月有些驚異地看著她這般神情，那黯淡的面孔上竟然有深深的頹然與疲憊。

在她的印象中，皇后從來都是堅強果毅的，她被陳氏威脅著生死時也沒有這般神情，更遑論一貫穩妥的她竟會因江心月一句帶刺的話而站立不穩。

皇后定定站了片刻，沒有話，只是轉身離去。江心月在其身後，嘴角狠厲地勾起，她默唸道：

“我今生必取你性命。”

皇后前腳走後，後腳來探望江心月的蘭貞告訴她道：“宮中傳聞，皇后已經失了帝心了。”

江心月再次驚愕道：“怎會？即便皇上偏袒宸妃，本宮復起，皇后也不至於失寵。”

蘭貞搖頭道：“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呢。不過這幾日皇帝都在龍吟殿日夜議事，皇后娘娘曾去送過夜宵，然皇上竟連食盒都給她退了出來。因此宮內盛傳皇后娘娘失寵。”

江心月有些迷惑地點了點頭。皇后如今到底怎麼樣，等她出了月子，再慢慢探究吧。

啓祥宮的熱鬧不止於此。江家夫人再次入宮，獲恩典在宮中居住二十日，看護照料德妃的月子。

這樣的恩典，已經昭示了江心月不輸於宸妃的隆寵。宮內人皆言四皇子的確福澤深厚，令受冷的蓮妃自此翻身。

這一次林氏只帶了阿媛一人來。江心月命人封鎖了她中毒的消息，故而她們只知道爲她欣喜，卻不知她的生死劫難。

這種事情阿媛就不要再承受了吧。

林氏進內殿請安行禮，面上笑靨如花：“德妃娘娘，皇上真是天恩浩蕩，天恩浩蕩！老爺他已經擢升了大理寺少卿！”

江心月微微一驚，脫口道：“進京述職？大理寺少卿可是要緊的差事。”

林氏掩飾不住喜色，眉眼都笑得瞇成一條縫，道：“可不是麼！如今我們老爺也是京官了。京官與外方的官員相比，即使是同品級也尊貴很多呢！”

江心月撇過眼去不看林氏一副興高采烈的嘴臉，繼而有些疲累地調整了下身子。阿媛在她身邊同坐著扶她。

她凝眉思忖了許久，方纔正色道：“母親，請您將本宮的話帶給父親。”

林氏起身低首，恭謹地道：“娘娘請吩咐。”

“官場險惡。請父親不要貪功，不要激進，只求平安穩妥就好。”

江心月的話極明白清晰。林氏聽了，也不反駁，只道：“臣婦與老爺定將聽從娘娘的意思。”

江心月輕頷了首，瞇著眼瞧著她，她看到林氏低順的眉眼中有如火光般跳躍的瑩瑩星芒，那是她無可掩飾的野心。林氏都是如此，想她所遵從的夫君江荀更不知是何等的野心。

江心月一聲輕嘆。不過若日後江家仍想躋身世家之列，還要問問她這位頂樑柱的德妃是否同意了。她與江家只是互相利用，江家人過得好不好與她半點干係都沒有，只是江家既不能沒落到令她在宮中無法立足，也不能官場冒進以致被姚家他們打壓迫害，更不能強勢崛起令帝王顧忌。

其實她所思慮的這些，對江家均是有益無害，只是她在這宮內看得清楚明白，江家身處朝廷的名利場，利慾薰心，倒看得不明白了。

她又了些場面的套話，林氏也關切地與她些四皇子的事情，片刻過後，她再懶得與林氏話，命她下去看看四皇子。林氏面上的喜色甚濃，口中連連道：“娘娘福澤深厚，總算給皇室添了一位皇子，日後前途無量啊……”

江心月看著她老態的背影嗤笑，四皇子是江家的皇外孫，多麼大的榮耀，又是多麼大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