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瑤儀!你給我清楚,你是否對我的媛媛……”江心月心驚之下也是有些亂,登時便要朝瑤儀問罪,卻被蘭貞一把拉住臂膀,道:“娘娘您別急,方纔不是純?nèi)萑A的錯……純?nèi)萑A在公主身旁,是爲(wèi)了救公主,若不是她,公主早就跌下水去了……”
江心月一愣,半天未反應(yīng)過來。她不知澹臺瑤儀爲(wèi)何爲(wèi)那樣好心地去救她的媛媛,因方纔那處泥濘之地又溼滑又極靠近水,若一個閃失,跌進(jìn)去可是性命攸關(guān)的事。且如今是九月,水性陰冷,在水中手腳馬上就會被凍得麻木,更容易溺死。
媛媛一張臉哭得通紅,也是嚇得不輕。然而她卻依然頭腦清醒,漸漸地止住哭聲,擡了臉對江心月道:“母妃,真是她救了我。剛剛是我想去摘那邊的花兒,腳下很滑……我滾下去的時候,就是她上來撲住我……”
江心月這才明白了事情始末,她擡眼,極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正蜷縮著,乾咳著的澹臺瑤儀。她費(fèi)了好半天才迴轉(zhuǎn)過神,親自過去扶起她道:“抱歉,是我不好,我該好好謝你……”
瑤儀緩過勁來,朝她蒼白地一笑,極聲地在她耳邊道:“阿奴……”
江心月鳳目倏地睜圓了,身子一顫,彷彿聽到了什麼驚天的秘密一般。瑤儀繼而淡笑道:“德妃娘娘,雖然我們不和,然嬪妾也是爲(wèi)人母的人,怎會眼睜睜地看著瑞安公主跌下湖中?公主無事,嬪妾也就安心了。”
江心月一時語塞,澹臺瑤儀這是要與她修好麼?然……她可是被皇后掌控的人啊,她怎敢忤逆皇后……她這邊一團(tuán)亂麻地思量著,澹臺瑤儀又朝她道:
“德妃娘娘,您與柔容華,還有公主都染了污泥在衣裙上了。您還是快些回去更衣吧,不要遲了晚宴。”
江心月這纔想起今晚的正事。她朝澹臺瑤儀極感激地一笑,道:“瑞安公主頑皮,連累純?nèi)萑A也受了驚。本宮今日萬分感謝你搭救。”
不管澹臺瑤儀以前如何,她今日救了媛媛,江心月就感激至極。雖然江心月對她的示好感覺一片迷惑不解,然若瑤儀誠心要修好,就衝著她今日的搭救,江心月也會就此原諒她曾經(jīng)的一切。
瑤儀朝她嫺雅而溫和地一笑,自是回宮去更衣去了。
林選侍等人先行前去夜宴之上,江心月與蘭貞一併急急地往回趕去。她一邊走,一邊訓(xùn)斥身側(cè)被周乳孃抱著的媛媛:“你一貫頑皮也就罷了,那雲(yún)夢湖畔是好玩的麼?宮裡有水的地方不準(zhǔn)靠近,有樹的地方不準(zhǔn)爬上去,這些話母妃跟你了幾千遍?你記不住麼?你看見了什麼好看的花偏要大膽地去摘……”
晴芳也在側(cè)請罪道:“娘娘莫怪公主,奴婢是公主的教引姑姑,管束公主是奴婢的責(zé)任,都是奴婢沒有看好公主。”
“哪裡是你沒有看好她!”江心月帶著火氣道:“你已經(jīng)夠穩(wěn)妥盡心了,然媛媛實(shí)在太淘氣,她在啓祥宮就常常變著法兒耍弄你和周乳孃,你們根本看顧不暇。今日她本該由人抱著,她卻要自己走;且不如此,她竟還偏要跟在柔容華身側(cè),要柔容華給她故聽玩,不肯讓你們近身服侍她!”
蘭貞聽德妃提及自己,也忙請罪道:“也是我不好,媛媛在我身邊,我該看住她的,誰知剛剛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溜到那水塘邊上去,我看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摔倒。我離她最近,就撲過去拉她,可是竟沒拉著……那時我真是嚇壞了,還好純?nèi)萑A眼疾手快。”
“更怪不得你!”江心月道:“上次她在鳳昭宮同三皇子一同玩耍,我們滿宮的人都沒看住她,不知她什麼時候溜出去跟在皇上的龍駕後頭跑了!她想溜的時候,哪個能看得住!”
媛媛兩手緊攥著自己杏紅色的孺裙,被母妃責(zé)罵地淚水都在眼裡打轉(zhuǎn)轉(zhuǎn),她自知理虧,扁起嘴道:“母妃不要生氣,媛媛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你母妃早晚會被你氣死!”
“媛媛不敢了!都是那花兒太好看了,像鈴鐺一樣,還是粉色的……”
江心月正在氣頭上,還欲再她幾句,然媛媛的話卻令她一個激靈,她抓住了那話中不對勁的地方。她向媛媛問道:“鈴鐺一樣,粉紅色的花?”
媛媛抓著腦袋道:“是啊,可好看了!那花兒就長在水塘邊上,一串一串的。我以前也玩過這花兒,但都是白色的,沒有這個好看。”
菊香是花房出身,她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對江心月道:“娘娘,公主所描述的是‘鈴蘭’。可是,這個時節(jié),不應(yīng)該是鈴蘭花開的時候。”
“菊香,你將這花兒仔細(xì)地與我聽。”
“是,娘娘。”菊香應(yīng)聲,便一邊走著,一邊絮絮地道:“鈴蘭花兒是宮花苑內(nèi)常見的,它並不是蘭花的一種,而是屬於百合一類。論珍稀名貴,它比不得牡丹、菊花、茉莉,也比不得同品類的天香重瓣百合,但那只是對於普通的鈴蘭。鈴蘭中有一種特殊的品類,瓣呈鮮豔的桃粉色,稱之爲(wèi)‘茜桃鈴蘭”,這種花兒確實(shí)是很稀有,咱宮裡還未見得,聽聞只有大理那邊有人栽培。而且,它的花期也不是深秋,而是盛夏。”
江心月越聽越覺出異樣:“那麼,它可能在深秋開花麼?”
“當(dāng)然是有可能,奴婢是花房出身,什麼樣的名種花都見過。爲(wèi)了博主子們開心,冬日的梅花能培育成夏日開放的,夏日的玫瑰又能延長花期至秋日,秋菊、月季中也有新培育出的綠菊、紫玉蝶紋月季等稀罕的名種。姑姑們手巧技藝高,更有民間請來的那幾位遠(yuǎn)近聞名的“花娘”,一種新奇的花草,只要潛心鑽研,費(fèi)些功夫便可成。”菊香提起花房的手藝是讚歎不絕,然她略略思忖著,又蹙了眉道:“不過要使盛夏的花兒在深秋開放,難度確實(shí)不。且茜桃鈴蘭本身就是嬌貴的名種,更難成活。”
“既然是這般稀罕的花,那它本應(yīng)被栽到宮花苑裡最貴重的花圃中,而不是出現(xiàn)在雲(yún)夢湖畔的那處泥濘中!”江心月突地提高了聲色道。
“這花兒通身都透著古怪!”蘭貞在一旁道:“花兒難得也就罷了,可這事情也出得太巧!媛媛她打就喜歡鈴鐺,顏色中又最喜歡粉色。我宮裡種了好些鈴蘭花,不過都是白色,媛媛就十分喜歡,經(jīng)常去摘一串來玩。今日她見了這粉色的鈴蘭,當(dāng)然要控制不住去摘一把了。”
媛媛的玩具中,最喜愛的確實(shí)是鈴鐺,而她喜愛粉色則完全是像極了鄭昀睿。江心月反覆思量著,終於一個頓足,面上柳眉倒豎,大怒道:“是澹臺瑤儀在戲弄本宮!”
她此言一出,菊香等宮人也均駐足,蘭貞思忖著道:“您得沒錯。那花兒定是她故意栽在那兒的,目的就是讓公主不顧一切地跑過去摘花,然後滑到跌入湖中。她再過去撲救公主,就是立了大功了。”
“她定是早有籌謀!”菊香也道:“奴婢想起來了,方纔純?nèi)萑A就恰好站在那泥沼的近旁!”
江心月越想越氣,聲色俱厲道:“她爲(wèi)了復(fù)寵,竟敢設(shè)計(jì)我的媛媛!雖然她拉住了媛媛,但……但若一個不心,媛媛就會掉下湖中,她……”
江心月只覺氣血上涌,肺腑均被那怒火填滿,澹臺瑤儀假惺惺地做戲,她竟還以爲(wèi)她多麼好心去搭救她的媛媛!她竟還對她萬分感激!她竟還以爲(wèi)她要與她修好!這樣被人耍弄,江心月真是惱怒至極。
最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澹臺瑤儀拿她的媛媛來冒這麼大的險!
“澹臺瑤儀打著多麼好的算盤!她多麼好心,不要命地去救我的媛媛!經(jīng)此一事,皇帝就算以往嫌惡她,也必定會封賞,她日後隆寵復(fù)起也是指日可待!”江心月怒極,狠厲地高聲喝道。
“娘娘,您先不要動怒!我們本該及時去赴晚宴,可純?nèi)萑A她設(shè)計(jì)這一出,我們都不得不回宮更衣……”蘭貞拉著她的臂膀勸道:“純?nèi)萑A是想借此事來複寵,但是,我們?nèi)ネ砹丝忠彩撬哪康闹唬∷阅锬铮?dāng)務(wù)之急是儘快趕到鳳昭宮去啊!”
“柔主的沒錯!”菊香也急急道:“赴宴來遲並不是什麼大事,然若有什麼事端發(fā)生就不好了!純?nèi)萑A既然如此設(shè)計(jì),定是會有事端的。”
江心月聽她們二人分析,也頓覺十分贊同。當(dāng)下便不耽擱,快步回宮換了衣衫後扶攆去鳳昭宮。
媛媛被她留在了啓祥宮,不準(zhǔn)參與筵席,以作懲罰。
路過那處泥濘之地時,江心月特地讓菊香去查看,果然是茜桃鈴蘭無疑。
等到了鳳昭宮,裡頭的絲竹管絃之聲不絕於耳,顯然筵席已經(jīng)開始。侍立在宮門處的內(nèi)監(jiān)見了蓮德妃,忙碎步跑過來,滿臉堆笑地伶俐道:“蓮主子您快進(jìn)去吧,皇上來得早,此時裡頭衆(zhòng)妃也都早到了,就等您來了!”
江心月點(diǎn)頭跨進(jìn)宮門,進(jìn)了主殿,其內(nèi)已經(jīng)是觥籌交錯,熱氣氤氳撲面而來,幾個水腰曼妙的舞姬正在殿前獻(xiàn)藝。
“臣妾來遲了。”江心月轉(zhuǎn)瞬間做出滿面的笑顏,從殿門處款款而入,至皇帝面前俯身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后請安。”
皇帝笑道:“你做什麼去了,這麼久纔來?今日朕不饒你,你要自罰三杯才成。”著親自拉了她在自己的右手側(cè)坐下。
“臣妾不勝酒力,皇上饒了這一遭吧。”江心月打著趣,隨手將身後的蘭貞拽上來道:“柔容華平日好吃好喝,讓她來替臣妾喝。”
皇帝笑對蘭貞道:“你可別想給她擋,你也來遲,你自己還有三杯呢!”著他對侍立的宮女?dāng)E手道:“將那壇‘臺山菊釀’拿上來,給蘭兒滿上六杯。”皇帝著,促狹地瞥向江心月。
蘭貞一聽嚇壞了,忙推辭道:“德妃娘娘您還是自個來吧,嬪妾可不想在這兒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