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朕死了嗎?”皇帝冰冷地瞥著她,道:“北域,即將歸入我大周的版圖。幽雲十二城又如何,他們如今連整個國家都輸掉了。”
北疆的前線,戰爭還在繼續。然而大周已經必勝了。
幽雲十二城算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大周皇帝許諾了北域,卻在拿到解藥之後反悔。北域遂憤然反叛出兵。
皇帝將一封捷報甩在皇后面上,傲然道:“王動情則死……想出這話的人,只是無能的懦夫。一個真正的帝王能夠擁有天下,更能夠擁有情愛,因爲他足夠強大所以做得到。”
皇后與江庶人等人均被帶了下去。而江心月卻楞楞地立在殿內,不知退下。
皇帝有些疲憊地坐在了明黃書案之後的御座上。
他低低垂著頭,一手撐在書案沿上,朝江心月微微招一招手,道:“你不應過來侍奉朕麼。”
君王之命不可違。江心月一怔,定定地呆了半晌,方纔挪著步子上前去。她不知道該如何侍奉,若是以往她肯定是知道的;可是今晚她很迷茫。
她看到王雲海極有眼力勁地端了一碗熱茶出現在她身側。她方會意,接了茶盞雙手遞到皇帝的面前。
她一雙胳膊伸得老長,人距離明德帝遠遠地站著,與那一年她剛剛從最低賤的下人房裡回來、來到龍吟殿裡伺候時的場景一般無二。
皇帝瞇眸一笑,一手接過了她遞上來的茶盞,另一手卻突地鉗住了江心月的下頜。他用力擡著她巧的頭,逼著她與自己對視:
“江心月,朕不該由著你的性子的。你讓朕寢食難安,心力交瘁,朕等不起了。”
“皇上……”江心月閉上了雙目。她一時間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她一貫以來的理智令她總是將明德帝往壞的方面想,然而上官合子出那些事的時候,再麻木不仁的人都會動容了,甚至她想要懷疑明德帝是在作戲都無從懷疑。
她莫名其妙地懷上了潤兒本身就是個天大的奇蹟,除了被服下碧藕聖物之外再沒有更好的解釋了;兇夭的解藥也絕對不是齊院史能找得到的,兇夭此毒本就源自北域,滿宮內也只有麗妃可能有它的解藥。而麗妃雖然與她交好,但沒有血緣的情誼怎能抵得過國家血親的牽絆,要她拿出解藥來皇帝必須付出極高昂的代價……
而且這一次扳倒上官合子的事,也是皇帝主動去鳳昭宮見了大皇子,是他猜到自己的計劃所以才推波助瀾,暗中相助,所以這事才能解決得那樣快。還有她折磨麗妃的事,麗妃的身份定是不容許她被隨意處置的,然皇上對她的行爲故作不知,任由她“折磨”。
鄭昀睿愛上了她,這是個荒謬無比的事實,這個事實令她無法接受。
她頭腦中充斥著無數的抗拒。鄭昀睿霸道地鉗制著她,突地手上一用力,竟捏著她的下頜生生地往自己身邊拉過來。江心月哪裡及得上他力大,身子一個趔趄便順勢倒在了鄭昀睿懷裡,脊背上又立即被他一雙臂膀給環住了……
“不!”江心月掙扎起來,她雙手推在鄭昀睿堅實的胸口上,然下一刻她卻被他強強地壓下身子,他低下頭,不猶豫地覆上她的脣,瘋狂索取起來。
江心月一直在掙扎。她不願意,不想要,她緊緊閉著雙脣,而鄭昀睿卻偏偏在拼命地用舌齒撬開她的脣。鄭昀睿火一般的身子籠著她,而她的雙頰卻在不知不覺中淌滿淚水……
鄭昀睿觸及到她面上冰冷的溼潤,突然間楞住了,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下來。他楞楞地看著面前閉目流淚的女子,有些慌張地道:“江心月?我……我……”
江心月雙手捂住面龐,低低地抽泣起來。
皇帝雙手捧住江心月的面,雙目通紅地道:“你爲什麼直到今日都要抗拒朕!朕將心都掏給你了,你看不明白嗎?你爲什麼不願意!朕是真的喜歡你啊!你和後宮的那羣女人不一樣,你多良善,又多聰慧,朕把宸妃給你當擋箭牌,朕冷落你都是爲了保護你,朕爲了你幽雲十二城都不要了,以至於北域進犯……你知道嗎,這場戰爭根本不像表面那樣容易……”
他著哆哆嗦嗦地轉身,伸手在身後的玲瓏七星櫃的暗格上按了幾下,繼而從內抽出一張明黃色的絲帛,展開遞到她面前:“你看,這是封后的詔書,這東西朕三年前就擬好了,朕從愛上你的那一刻就決定要立你爲後,什麼上官氏,她也不過是棋子……江心月,你做朕的皇后好不好?我們就做一對平常的夫妻,只有我們兩個人。後宮那些女人,全是擺設……”
江心月拼命地搖頭,捂著面龐不肯見他,任淚水在指縫間肆意流淌。皇帝話時幾乎已經是懇求的語氣了:“朕知道那些年朕虧待你,那時候是朕眼睛瞎了不識珍珠,朕大權旁落心裡的權謀欲太強,就一味地想利用你……你不能原諒朕嗎?你看,如今我們已經有了媛媛和潤兒兩個骨肉了,血濃於水,你還不肯接納朕嗎?”
鄭昀睿認爲孩子是他最大的籌碼,因爲無論世族還是平民,女子出嫁之後即使不受夫君的喜歡,只要能夠有孩子,就能一點一點地拉回夫君的心。這一條在女子身上適用,在男子身上應該也一樣。
他看到江心月依舊不肯話,便接著道:“你知道我爲什麼給咱們的孩子取名爲‘潤’?你不覺得這個字的讀音和‘睿’十分相似嗎?其實‘潤’就是我時候的名字,那是我母妃在懷著我時給我取的,然而她死了。後來爲了奪皇位,我的養母,那個陳氏將我的名字改成了‘睿’,她覺得潤這個字太過柔軟,不夠凌厲氣盛。我自己無福氣用這個字,我就把它給咱們的孩子。江心月,潤兒和媛媛都是我最珍愛的孩子,我真的很偏心,其餘的,就算三皇子也萬萬及不上,將來繼承大統的只能是我們的潤兒。還有翊兒,他是戚氏的孩子,可是我老早就算計著將這孩子給你,我要他將來輔佐潤兒……”
著著,他言語中的“朕”已經變成了“我”。
“不!皇上!”江心月突地放下了雙手,她迎著鄭昀睿乞求的目色,道:“皇上,您是帝王啊,這裡是皇宮啊……”
帝王,皇宮,她一連了好多遍。
皇帝愕然了。的確,他是帝王,帝王本就沒有資格享有人間的真情,前朝有帝王鍾情一人,然最後那女子的下場極悲慘;這是皇宮,是由不得人的充斥著殺戮的皇宮。即使他再怎樣喜歡她,都無法保得她不受傷害,以前無法保證今後也無法保證。甚至上官合子偶然得知了那碗碧藕湯的秘密,明白他對江心月的喜歡之後,竟對她下了兇夭劇毒。
江心月拿起那張封后的詔書,好生地捲了之後遞到皇帝手中,緩緩道:“皇上,臣妾家世低微,擔不起這個後位。”
兩個人在一起嗎?不,她不需要。她從來都認爲自己是個堅強的女人,她能夠在後宮這全天下最恐怖的煉獄中存活,她能夠一個人孤獨地走下去,挺直脊樑地走下去,她不需要面前這個身爲帝王的所謂的“夫君”的支撐。
鄭昀睿的情分,她無法接受,無法信任。她固執地認爲鄭昀睿冷血無情,這樣的男人太危險,他即便做了這麼多,付出了這麼多,她仍覺得他的真心不可相信。就算他真把心給剜出來,帝王真心與常人的一定是不一樣的,她不敢,不敢去接受。
她固執地認爲,愛上帝王便會是萬劫不復的下場,況且是鄭昀睿這樣總是沒有任何良心地去利用別人,在情愛上萬萬難以去相信、去託付的可怕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