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下來，若汐基本看似無異樣了。
一大早起身，裴逸軒就給若汐喂藥，若汐與昨日一樣乖乖的喝下了所有的藥。早上湯藥一下子便煎了兩碗，一碗給若汐喝完之後，另一碗裴逸軒端起來一口氣便全部喝完。
若汐看著，面上表情沒有絲毫起伏。
陪了若汐沒一會兒，太后讓代秋親自來問祈福的事，裴逸軒本來準備回絕，卻被若汐一口應了下來。
代秋走後，裴逸軒還責怪若汐爲何答應下來讓他去祈福，他本是想在這裡陪著若汐的。若汐說禮不可廢，何況自己已無大礙，真要有事她會差人馬上去尋他，裴逸軒這才彆扭的聽話離開了。
身子有多虛弱只有若汐自己知曉，的確不像之前再出現那般欲裂的頭疾，但是若汐卻明顯感覺身子乏力的很，有時甚至連起身都覺得有些困難。
將所有人支開，若汐只說要歇息，卻是不想他們看到自己這般模樣。
渾身無一處不在痠疼，這種疼雖然她還能頂住，但是卻詭異的很。隱隱的若汐總感覺自己不像是生病這般簡單，昨日知曉裴逸軒連羽窟都叫來了。只是後來他們去外間說話了，再多的若汐也沒有聽到。
多思考了一會兒似乎又有些暈暈的，若汐乾脆閉上雙眼不再多想。在這寺廟重地，若汐不禁聯想是不是得罪了哪位神靈，現在正降罪於她呢。想著又徑自搖了搖頭，來了古代，自己都愈發的迷信了。
“不能一直這般睡著，太醫可有再看過了？”
“太醫早前看過了……說……”
“一直這般……得陪著，說……”
“可是娘娘……”
沒過一會兒，門外便傳來嘈雜的聲音。睜開雙眸，若汐聽的出那是若憶的聲音，本想一直這般假寐，但是她們的談話聲實在太大。若汐不得不放棄自己單獨休憩的時間，朝著門外吩咐，“讓淑妃娘娘進來吧，本宮已經醒了。”
若汐的聲音響起，門外一下子變的寂靜，隨後便聽到秋煙的應承聲，“是，娘娘。”
“吱呀”一聲，若憶小心的提著裙襬進來，轉身帶上木門，便朝著裡面走去。裡頭大牀上，若汐已經強撐著起身，看到若憶愁眉苦展的樣子，不禁打趣，“今日沒有帶些湯湯水水來嗎？”
“知曉姐姐沒胃口。”若憶沒有與若汐打趣的興致，走到離大牀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就這麼看著若汐，也不說話。
屋內一下子便又靜了下來，若汐看了看若憶又道，“怎麼不讓他們進來伺候著，你一個人倒茶都不方便。”說著視線不覺移向若汐的小腹，那裡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呢。
“讓他們進來吵著姐姐便不好了，還是咱們姐妹兩單獨聊聊吧，也好久沒有像這般了。”若憶說著眸中劃過一絲落寞，僵硬著身子有些笨拙的給自己倒茶。
若汐看罷，身子往後靠了靠，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才道，“若憶說的也是，那就咱們姐妹兩好好聊聊吧。”
飲了一口茶水，若憶才重新擡頭，望向若汐關切道，“姐姐覺得身子還有哪裡不舒適嗎，胃口是不是很差，聽秋煙說姐姐這幾日都沒有吃什麼。”
若汐聽著，不禁責怪道，“那丫頭總愛誇張，我平日裡就吃的少不是。”
“秋煙說著許是沒錯，姐姐今日都瘦了。”若憶看著若汐蒼白的臉色，感慨道。
若汐趕緊安慰，“哪裡的事，這幾日喝了藥身子好了許多了。定是之前乏了纔會這樣的，休息一陣子便無事了。”
“若只是身子不適，也讓秋煙他們多陪著纔是，老是一個人躲在屋子裡頭都要給悶壞了。”若憶說著環望四周，除了扇窗，其他都緊緊關閉著。
“也就是這時才關上的，平時總是開著的。”若汐趕緊解釋，不想給若憶看出端倪。
若憶知趣的點了點頭沒
有再深究，看著窗外，若憶的視線逐漸放空，“方纔我讓蘭兒送了些點心給哥哥，他問了蘭兒一些你的事情。”
若汐訝異，“哥哥今日沒有隨行護駕嗎？”
“皇上說讓哥哥留著保護你的，所以沒去。我得知後便讓蘭兒去送些點心去了，哥哥便一直追問你的事情。蘭兒不知曉，哥哥一氣之下將蘭兒趕了出來。”說到最後，若憶的聲音愈來愈低，若汐聽出她話語中的不對勁，卻也不知該說什麼。
“最後將我送去的膳食也都一併還給了我。”若憶說完，深深的吸了口氣，轉而望向若汐。眸中沒有一絲尋問，沒有一絲哀怨，有的只是異常的平靜。
這讓若汐心裡有些不安，沉默了會兒才道，“哥哥一定是事務繁忙，所以心情不好，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哥哥從小就疼你，從來只有對著你纔有笑意，以前是，現在也是。”
“不會，以前哥哥一樣疼你，我們都是他的妹妹，他不會如此。定是你進了宮，所以哥哥纔有些生疏了。”
“那現在你不也進宮了嗎，哥哥可是與你生疏了？”
若汐頓住，她知曉自己的這些話根本站不住腳，但是未免若憶多想，若汐才這般解釋。自己的妹妹司徒子洛終究是都疼愛的，不過是多些少些罷了。
兩人陷入沉默，誰都不知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若汐很想結束這個話題，但是若憶卻並不想，很多事她壓在心裡太久了，這麼久卻依舊沒有麻木。
沉聲嘆氣，若汐不得不面對。她以前一直以爲是若憶虧欠了自己，甚至有可能自己失憶也與若憶有關，所以司徒子洛纔會對若憶如此冷淡。當她回憶起真相，卻不料與自己所想差距甚大。原還是因爲自己，連累了若憶，把她關進了這座華麗的墳冢。
“一切都是我的錯，哥哥要怪也不是怪你。”若汐忽然沉聲說道。
若憶驀然擡頭，眸中一抹疑惑，望向若汐，“姐姐爲何這麼說？”
望向若憶，若汐嘴角浮起一絲苦笑，“記不記得有一次因爲你貪玩我們兩個都掉進了水池裡，哥哥帶著下人將我們救上來，沒有罵你卻只是罵我？”
若憶愣愣的點頭，很久以前的事了。
“哥哥罵我跟著你胡鬧，轉而和顏悅色的問你是否有事？我大感委屈，爲何不是我錯，哥哥卻要罵我。哥哥說因爲心疼，自作孽的人無需關心。”若汐笑笑，繼續道，“這是哥哥的邏輯，我不認同卻也只能接受。如今，對你我不就是那般了？”
若憶面色逐漸變的複雜，望向若汐，一字一句道，“姐姐記起了？”
若汐笑著點了點頭，是的，她記起了。若憶來不及訝異，又試探性的問道，“記得小時候的事還是記起了近幾年的事？”
若汐一臉平靜，緩緩道，“都記起了，包括當年令我失憶的那件事。”
若憶臉色下沉，不想若汐竟有一日還能記起。愣愣的看著若汐，若憶顯的有些侷促不安。
看著臉色有些泛白的若憶，若汐只以爲若憶回憶起不好的過去，心裡難受。想著，若汐不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坐起身子看向若憶，“以前的事都是姐姐一人的錯，是姐姐連累你進了皇宮，若是你不願，姐姐想辦法讓你離開可好？”
“離開？”若憶訥訥的重複著。
“是，我會想辦法讓你走，若是你不願，誰都逼迫不了你。當年若不是我，你也不至於嫁到這皇宮，守著一個永遠得不到的男人。”
“永遠得不到，姐姐認爲我永遠都得不到皇上嗎？”若憶忽然擡首看向若汐，“那姐姐呢，姐姐在成爲賢妃時，可否想過要得到皇上嗎？”
若汐悽然一笑，“誰能真正得到他呢？”裴逸軒這樣的男人，誰能真正的得到呢，曾經她一度以爲自己會得到或者已然得到，卻不知得到的原來只是夢
一場。
若憶嘴角隨著漸起一抹笑意，素手覆上小腹，語氣不覺變的低柔，“如今有了他呢，姐姐認爲我又要如何離開？”
“想來皇上是會珍惜的，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只是若憶可知曉爹孃是如何死的嗎？”若憶猛的擡頭，望向若汐的眼神異常複雜。未等若憶答話，若汐又問，“司徒府那麼多人，巧兒他們都去哪裡了，你問過皇上嗎？”
若憶眼眸閃躲的移向別處，這些她當然知曉，即便沒有親眼所見，她也知曉那日有多慘烈。即便身處後宮，多少還是能聽到外頭的流言蜚語。那一夜司徒府火光沖天，那一夜司徒府幾百條性命被連夜誅殺，那一夜司徒府血流成河，那一夜司徒府……
“若憶，可知我回想起來心有多痛，那一幕幕好似還活生生的在我眼前……”若汐痛苦的閉上雙眸，對著若憶，一絲假意都沒有。這幾日每每回想，她心裡都好像被刀割一般，沉沉的負罪感席捲身心，最該死的是她，而不是他們。
“姐姐那日也不想吧。”
“我連累了爹孃，連累了哥哥，連累了你，連累了將軍府四百三十二條生命！”
“既是註定，現在自責又有何用？”
“他大可不必如此，罪責我一人攬上身便可，爲何要濫殺無辜，爲何要將司徒家滅門！”
“姐姐，我有了他的孩子！”
若汐驟然睜開眸子，望向若憶，“那孩子你想要嗎？”
直直的盯著若汐，若憶並不出聲，這個孩子她當然想要，但若是保不住，她也強求不了。
若汐面色冷然的等著若憶的回答，若憶迎視著若汐的眼眸，沒有避開。忽然，若憶眉頭一皺，猛的俯下身子，一下緊抓住小腹，慘叫出聲，“啊！”
若汐臉上的冷漠斂去，看著方纔還好好的與她說話的若憶抱著小腹一下子從椅子上滑落，滾到地上。若汐被嚇了一跳，強忍著疼痛掀開錦被下牀，正走向若憶，便看到若汐身下緩緩流淌出刺目的暗紅色血跡。
若汐整個人頓住，若憶抱著小腹在地上嘶吼著。
“若憶……血”
腳下的步伐似是被牽住，動彈不得，若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若憶捧著肚子在地上叫喊。那種疼痛她太過熟悉，腹中是有知覺的，是有的。
蒼白的小臉無力的擡起，若憶緊咬著嘴脣望向驚呆了的若汐，喃喃道，“孩子是在姐姐這裡沒有的。”說完便垂下頭，幾乎要暈厥過去。
若汐還未想明白若憶話中寓意，口中已經下意識的朝著門外大喊，“來人，快來人！”
“娘娘！”“砰”一聲，門外衆人聽到聲音趕忙衝了進去。方纔就已聽到喊叫聲，但是蘭兒礙於自己的身份，沒敢衝進來。現在一進來便看到自家主子滾落在地上，而一旁皇后娘娘呆愣愣的站著。蘭兒呆愣了數秒連忙跑向倒在地上的若憶。
“啊！娘娘，血……”
蘭兒尖叫一聲，喚回了若汐的思緒。看到身側碧彤與秋煙跟著一道進來，若汐斂了斂思緒，趕緊下令，“將淑妃娘娘扶到牀上去，半夢去請太醫，小榮子去通知皇上。”
“是。”衆人應聲趕緊下去了。
被秋煙攙扶著坐到椅子上，若汐感覺整個身子好像一下子垮了下來，腳上無一絲氣力。看著被蘭兒與碧彤扶著上牀的若憶，看著那大片的血跡，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小腹上不禁傳來一陣陣的抽疼。
秋煙扶著若汐起身走向若憶，碧彤與蘭兒給若汐讓出一個位置，扶著若汐坐好。坐在牀沿上，若汐拿出手裡的錦帕給若憶擦拭，一邊擦拭著若汐一邊輕聲呢喃，“若憶別怕，有姐姐在。”
若憶死死的咬著泛白的嘴脣，望向若汐，眼裡一道讀不懂的情緒看的若汐一愣。頓了頓手下繼續給若憶擦拭，若憶看了幾眼，疲倦的閉上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