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燁笑著,脣若塗脂,蒼白如雪的臉,青寧感到了不安。
她扯住他的衣襟,怕他鄙夷自己,所以說話時語氣盛氣凌人,“我纔不讓你好過,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回宮!”
景燁深幽的眼神看了她一會兒,才道:“這個,怕是不能了。”
果然是要拋下她!她決不讓他如願,她仰起下巴,居高臨下看著他,一字字道:“我偏要回去!除非你殺掉我!”
景燁淡淡一笑,“你是捨不得離開我了。”
“少自作多情!我是不想讓你這個仇人好過而已!”
“這樣啊!”景燁的笑容蒼白得透明,脆弱如陽光下的泡沫,“那你的願望會實現的。”
直覺這句話有深意,青寧追問,“什麼意思?”
“因爲我已快死了。”
景燁的聲音很平靜,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青寧只覺腦子裡嗡一聲,彷彿耳鳴般,一直迴繞著他那句淡淡語氣的話。
“死?你在騙我嗎?”
“你看不出來我現在的狀況嗎?”
“我看不出!我什麼都看不見!你別想騙我!什麼快死了,你好好兒的在和我說話,怎麼會死?”
青寧情緒激動地看著他,她當然看得見。
蒼白如雪的臉,殷紅的脣,一條細細的血流順著他的嘴角流下,白皙的脖頸染上鮮血。
她不相信,他會死!
她顫抖著手擦掉他脣邊的血,可依然不斷地有血流出來,她怎麼擦都擦不完。
“啊——”青寧看著滿手的鮮血,紅色,紅色,眼前似乎全成了一片血紅,她的瞳孔驚恐地放大,後退著坐到了花叢上。
景燁只是靜靜看著她,目光深沉,複雜難辨。
這一刻,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可已經開始,便回不了頭了。
他笑容帶著三分歉意三分苦澀,“抱歉,讓你看到如此難看的畫面,如果害怕,你……可以走。”
青寧只是害怕他死掉,看著他一副隨時都會死掉的模樣,她被嚇到了,她不想他死,如果他死了,她發現,這個世上,她也沒有任何眷念。
“你怎麼會……這樣?”
景燁的聲音如易散的雲煙,輕輕飄到她耳中,“昨晚不小心中毒了,倒是小看了父皇派來的人。”
“有解藥的對不對?我們去找你父皇拿解藥!”青寧眼神希冀地看著他,既然是他父皇,一定不會讓他死的。
景燁掩脣咳嗽了幾聲,有紅色染上了他的手掌,“父皇不會救我,青寧,我死後,你便放下仇恨好好活著。”
類似遺言的話,她一點都不想聽,她急道:“別胡說!你是太子,是皇帝的兒子,他怎麼會不救你?”
景燁竟是笑了,日出的橘黃光輝照在這個淺淡的笑臉上,如夢似幻,“一個對江山社稷有害的太子,他何必費心?”
“什麼有害!你……”青寧似想到什麼,怔了怔,“是因爲……我嗎?”
景燁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半晌,才緩緩道:“青寧,別傷心,也別恨了,用我的血來洗清對你的國家所犯下的罪孽,好嗎?”
青寧愣了下,死死咬住脣,瞪著他,“不要!你不能死,我不會原諒你的!不會的!”
他怎麼可以死掉
?她只剩下他了,連這個她可以隨意欺凌的太子都不在了,她要怎麼辦?她心裡似刀割般疼,她不願意,不想,不要他死啊!
“如果你死了,我會恨你一輩子!”
景燁閉上眸,淺笑,話語被風吹得有些模糊不清,“能被你恨一輩子,或許也是幸福的!”
風在這一剎那靜止了。
天地間沒有聲音,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成了一片空洞的蒼白。
淡然花香瀰漫著悲傷。
青寧眼神呆滯地看著那張秀色奪人的臉,那紅色的鮮血映襯著蒼白的面容,美到極致,增了幾分豔麗的淒涼。
她捂住脣,不敢出聲,不敢叫他,因爲……她怕聽不到迴應。
眼淚如豌豆般一粒粒滾落,滾燙而苦澀的味道。
早霞染紅了半邊天空,露珠變幻著五彩光芒。
風再次吹起,少年墨黑的髮絲撫過臉頰,他睡得似乎很沉。
一直呆怔地坐在他身邊的青寧終於有了反應,她伸出手將髮絲拂開,露出他秀美若雪的臉,聲音很低,很輕,彷彿呢喃,“景燁,景燁,我不恨你了,你起來好嗎?別躺在這裡,我不會再欺負你了。”
“景燁,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欺負你是因爲怕自己喜歡你呢?你對我那麼好,我怕自己會沉淪在你的溫柔裡,可是,現在我不怕了,景燁,我最喜歡的人是你,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
耳邊忽然傳來輕輕的嘆息聲,青寧緊緊盯著景燁,“是你嗎?你在這裡,對不對?”
有寒冷如雪的氣息環繞著她,她有種被景燁擁抱的感覺,她沒有害怕,反而望著空氣問,“景燁,你出來,好不好?”
有風吹起一陣清寒的花香,花海如波瀾起伏。
她失望地垂首,“他已經不在了啊!”
如果她恢復仙身,必然可以看見一個俊逸出塵的白衣少年站在她身後,目光沉沉如水。
“神君,你該走了。”
白衣少年輕輕頷首,清冷的眼神最後看了一眼青寧,頎長的身形逐漸消失在一片白霧中。
“二公主,三世已完,你也可以歸位了。”
半空中走出一個黑裙烏髮的少女,她從空中走到青寧面前,如履平地。
青寧呆呆地問,“你是誰?”
少女笑道:“幽冥司主。”
青寧盯著少女的眼睛,那雙眼睛彷彿有著魔力一般,讓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黑沉沉的眼睛裡面。
渾身血液都有一種冰封后逐漸裂開的感覺,她全身僵硬,似乎不能動了。
這是……怎麼回事?
腦中像要突然炸開來一般,不斷有記憶如潮水滾滾而來,她痛苦地閉上眼。
黑裙少女素手緩緩擡起,在青寧眉心一點,靈魂便脫離了軀體,飄在空中。
淡綠長裙的美麗少女有些呆怔地看著花叢裡倒下的青寧,視線又緩緩移到景燁身上,凝注著那張秀麗的臉。
黑裙少女卻是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二公主,我們走吧!”
在幽冥司住了一天之後,夏藍終於決定去崑崙山找溫逸。
雖說她已經決定三世之後再不見他,可那是因爲她認爲他根本不喜歡他。
現在,顧聿,陸楓,還有景燁都是喜歡她的,那麼溫逸一定也是喜歡她的,因爲景燁就是溫逸,
他沒有喝孟婆湯。
回想起青寧那一世自己對景燁的態度,夏藍十分汗顏,沒想到自己在他面前也能有如此囂張的時候啊!那小小的激動興奮是怎麼回事?不要說那真是她內心的潛在想法吧!不過,欺負師父,想想就覺得……莫名激動啊!
臨行前,幽冥司主那依依不捨的表情,看得夏藍心頭大驚,“司主,你如此含情脈脈的眼神用在我身上,合適麼?
幽冥司主不給面子地嗤笑一聲,“二公主,確切地說,這是看好戲的期待眼神。”
“什麼好戲?”
幽冥司主紅脣翹起,揚高音調道:“自然是癡情小姐慘遭無情公子拋棄的戲碼。”
幽冥司主在暗指她會被溫逸拋棄,夏藍也不生氣,她現在信心滿滿,笑道:“不能讓你如願,真是不好意思啊!”
幽冥司主神情卻有些嚴肅,“二公主,你執意去找他,我也攔不住,但我想提醒你,你知道修煉成神意味著什麼嗎?”
夏藍耳邊響起入世前溫逸曾說過,上神歷劫需要下凡,三世歷劫,體味人生八苦,若堪破輪迴因緣,紅塵繁華,歸來之時,便是成神之日。
他成神了,是不是就放下了一切,即便有喜歡她,那也成了過去?
可若是不去找他問清楚,她是不會死心的。
她以爲崑崙弟子還在勤奮修行,將來和夜玉背水一戰,可到了崑崙,她發現情況又恢復到了第一次看見的那樣子,廣場上三三兩兩的弟子在修習術法,她也看見了菱初,他正坐在她以前偷學仙術的臺階上,狀似在發呆。
這小子不會也在偷學?剛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她又壓了下去,他根本就是在發呆,哪有崑崙弟子還偷學的道理?
夏藍偷偷繞到他身後,悄無聲息地將一隻蔥白似的手搭在他肩上,惡作劇般壓低了聲音,森森道:“猜猜我是誰?”
菱初真的在發呆,除了發呆,他無事可做,他心上人和顏羽師兄成了雙修道侶,所以他變得再優秀,也沒用了,正兀自心灰意冷,被突然冒出的夏藍嚇得魂飛魄散,還未轉身,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尖叫,他身子抖了抖,不敢回頭,拔腿就跑。
邊跑還邊想,崑崙會有……女鬼這種東西嗎?
尖叫的是夏藍,這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腰上突然被一雙手臂纏繞,還伴著陰冷的語氣,“猜猜我是誰?”
乍然被嚇到後,夏藍髮應過來自己也被捉弄了。
崑崙山她認識的人真不多,會這樣嚇她的除了容成古月,還能有誰?
“容師兄,你真幼稚!”
容成古月鳳眸微挑,薄脣含笑,“小珊,我這不是跟你學的?”
夏藍語噎,無力地翻了個白眼,由著容成古月將她帶到了崑崙後山。
這裡幽靜,是個聊天的好地方,容成古月詢問這兩年她去了哪裡,夏藍則是有些驚異,“兩年?”
她在凡間呆了許久,又在幽冥司呆過十年,他居然說兩年?
容成古月斜睨她,“小珊到底去哪玩兒了?連時日都不清了?”
好吧!一定是時差問題,不過這仙界和凡間的時差可真驚人。
夏藍直接告訴他自己去幽冥司做鬼差玩了,反正他又不可能去求證,閒聊一會兒,夏藍切入正題,“容師兄,你們怎麼看起來如此懶散,不怕夜玉出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