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如水流淌在兩人之中。
溫逸沒有動,一直保持著看向窗外的姿勢。夏藍沉不住氣,她來這裡可不是陪他看花兒,走近幾步喚道:“師尊——”
溫逸沒有回頭,仍舊看著紛飛的花瓣,淡淡道:“不用道歉,錯不在你。”
夏藍還未開口,他便已得知她的來意,她不由吃了一驚,神仙果然無所不知。
她差點害得他被鳳雲殺死,他竟還說她沒錯。
夏藍的心情複雜,愧疚地道:“不,是我錯了。我不該輕易相信別人的話,還差點害了你。”
他長身而起,紅如血的花瓣紛紛而落。
夏藍忽然又有些緊張了。
他正站在她的身前,垂眸凝視她。
如此近的距離,她聞到雪的氣息,想起了昨天那個冰涼而曖昧的吻,臉上不由得微微發燙。
溫逸道:“如果真的感到內疚,那就陪我三天。”
“陪你三天?”她的眼睛因爲驚訝而睜大。
溫逸道:“沒錯,三天。”
夏藍的心跳加速,“爲什麼?”
溫逸脣角染了淡淡的笑意,“因爲你想要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夏藍的確是來彌補她的過錯,但聽到他的回答,她臉上卻未露出高興的神色,眼裡反而有了幾分失落,她本以爲是他想要她在身邊。
夏藍道:“好,我答應你。”
崑崙的大小事務本是由裴若心和連華兩人處理,他們一死,溫逸空閒的時間便不多。他坐在案前,桌上放著一堆信紙,每批閱一封信,便會忽然從空中飛出一隻信蝶銜著信從窗口飛走。
那信蝶一律是白色,小巧的翅膀在陽光下透明閃光。
夏藍在一旁盯著看了許久,雖然不願打攪他,卻還是忍不住道:“師尊,這蝴蝶是你養的嗎?”
溫逸擱下手中的毛筆,含笑看她,伸出手在空中劃了一道彎曲的弧線。
寬大潔白的袖擺浮動若水波。
空寂的殿內飛起無數只蝴蝶。
色彩繽紛,豔麗奪目。
翅膀扇動的聲音縈繞耳邊。
夏藍伸出手,兩隻蝴蝶乖巧地停在指尖,翅膀閃著星輝。
夏藍屛住了呼吸,生怕驚走了它們。
她感覺自己成了美麗的鮮花,周圍蝴蝶飛舞,陽光明媚。
溫逸淡淡地笑,“這是用法術變出來的,你若喜歡,我教你。”
鮮活生動的蝴蝶竟然只是法術變出來的。
夏藍驚歎一會兒,道:“好啊,我要學。”
溫逸走出絕情殿,來到桃花林中。
他淡淡道:“只要集中意念想著所要幻化事物,再加之以仙訣即可,你試試。”
夏藍點點頭,閉上眼,素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圓,睜眼便看見桃花林裡蝴蝶成羣。
她有些不敢相信,“這、這都是我變出來的?”
第一次學就成功,她禁不住喜悅非常,又央著溫逸教她別的法術。
夏藍不知是自己太有天賦還是溫逸教育有方,不管學什麼法術,她都是一點即通,聽一遍就會,彷彿那些仙法本就藏於她體內,而她只是未能想起罷了。
法術的好處,夏藍很快就深刻體會並加以利用。
醒來後,不用動手穿衣服,只要拈個訣便穿
在身上了。也不用走路,想去何處,只要想一下就可以瞬移。無聊時,還能變出一些新奇東西娛樂。
外邊天氣晴朗,夏藍想著要將衣服都拿出去曬曬,便閉上眼,用法術搬出了所有絕情殿的衣物。
桃花林裡便成了一片白衣盪漾。
夏藍笑著拍拍手,“嗯……真不錯!”
她真是越來越喜歡法術了。
溫逸不覺得教她法術是一件好事。
沐浴時,他的衣服便放在屏風前的桌上,卻不翼而飛了。他明白是誰的傑作,只能無奈地一笑。
他進入殿內,看見抹布自動在擦著桌子,抹布已經一團烏黑,他瞥了眼桌上的硯臺,走近一看,那些信紙都已經被墨水侵染,看不清字體。
他揮了下衣袖,抹布立刻落了地。
夏藍正躺在一顆樹上,動用意念打掃房間,卻聽見殿內傳來溫逸的聲音。
“阿藍——”
夏藍覺得今日做了許多好事,臉上帶著笑走進殿內,以爲會得到稱讚。
溫逸淡淡地看她。
她發覺不對勁,視線落在地上的抹布上,看見那烏黑的痕跡,心中一跳,然後慢慢地將視線上移,便看見了狼藉一片的桌案。
夏藍笑得很心虛,“師尊,我想起衣服還沒收,先出去了啊!”
她轉身。
溫逸道:“站住。”
夏藍苦著臉轉回身去,“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溫逸道:“沒說你錯,你初學法術,熟練至此,自是驕傲,但法術終究只是投機取巧,不可太過依賴它,你可明白?”
夏藍點頭道:“嗯,明白。”
這是嫌她驕傲顯擺了,好吧,她以後不在他面前用就是了。
溫逸看著她,嘆氣,“罷了,你出去吧!”
衆人都知道阿紫姑娘又得寵了,那些輕慢她的人變得熱情,本來懷疑她腹中的孩子是連華的,如今看來,必定還是掌門師尊的,否則師尊哪兒能還讓阿紫姑娘住進絕情殿?
他們發現阿紫姑娘也變得熱情了,熱情得讓他們招架不住。
掃地時,阿紫姑娘會走過來,笑瞇瞇地道:“來!讓我掃吧!”
以爲她是說笑話,卻沒想到她真的拿過了掃把,然後用法術讓掃把自己動起來。
力道又沒控制好,塵土飛揚。
掃把裂了。
有弟子在練法術,阿紫姑娘跑過去非要給人家指導,卻只說個口訣便讓人家施法。
弟子不會。
她便嗤笑,“真笨!師尊只給我說一遍,我就會了。”
弟子目瞪口呆。
諸如此類的事情,數不勝數。
於是,絕情殿多了幾十封書信,全是請求掌門師尊多多關心阿紫姑娘,免得她出來“樂於助人”。
溫逸嘆氣,是禍害人吧!
禍害人的阿紫姑娘完全沒有自己給別人添了麻煩的自覺。
她正自告奮勇爬上了屋頂,要爲一個女弟子拿下風箏。
女弟子擡頭望著夏藍,面帶焦急。
她身邊站著一個白衣少年,面色難看,敢怒不敢言地瞅著夏藍。
少年喜歡這個女弟子已經許久,卻一直未有追求她的勇氣,碰上女弟子放風箏,他用計讓風箏落到屋頂,便是想和女弟子扯上關係
,沒想到卻突然冒出一個夏藍。
夏藍飛身而下,輕飄飄落在地上。
女弟子迎上去,拍了拍胸口,“姑娘小心,別動了胎氣。”
少年陰陽怪氣,“對啊,阿紫姑娘,你有孕在身,何必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女弟子蹙眉,“言師兄,什麼吃力不討好?你說話怎麼如此刻薄?”
她說得少年啞口無言,面色窘迫。
女弟子又對夏藍笑,“阿紫姑娘,你別介意,師兄就是這性子。”
夏藍怔了老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們說我懷孕?”
女弟子道:“是啊。”
夏藍面色古怪地盯著她,“你們從哪裡知道的?”
女弟子笑道:“崑崙衆人都知道,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她忽然又壓低聲音,“其實先前我們還以爲那孩子是連華師兄的,沒想到真是掌門師尊的。”
夏藍沒有懷孕是確定的,但衆人卻以爲她懷孕了,她怎麼也想不通,便去問溫逸。
溫逸道:“那夜我們淋了雨,你便生病了,是不是曾在樹下吐過?”
夏藍道:“就因爲吐過,他們就說我懷孕了?”
吐的含義並不是這樣淺薄,難道是她們的認知太淺薄?
溫逸道:“你還去醫仙那裡看過病,崑崙弟子一般不生病,他們想不到你會得傷寒。”
一個動作就可以這樣大的誤會,夏藍只能佩服人類無比強大的聯想力。
溫逸道:“明日早點起牀。”
“爲什麼?”
“因爲明天要去凡間。”
“爲什麼?”
溫逸不回答了,他淡淡地瞥她一眼。
——因爲你的“熱心幫助”讓很多人感到困擾。
夏藍立刻閉嘴,她以爲他不耐煩。
夏藍第二天果然起得很早,天色未明,她便等在溫逸門外。
過了一個時辰,溫逸才開門,見到她,沒有意外,從她身邊走過。
夏藍趕緊跟上。
兩人乘著一片祥雲,雲朵柔軟潔白。
風很輕,天空近在咫尺,卻寬廣如海。
夏藍閉上眼睛坐在雲端,感受著風的氣息,心境平和。
她本來是有幾分激動的,她要去探望連華師兄轉世的林子晗,昨晚想到此事,許久才睡著,今天卻仍可以起得很早。
不知林大少爺有沒有繼續做壞事,還是和林子晗在一起了?
夏藍搖搖頭,兩個男人在一起就夠驚悚了,何況還是這兩人還是兄弟,那完全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夏藍沒想到,根據墨菲定律,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越是可能發生。
夏藍問前方的溫逸,“師尊,我們要在凡間的何處落腳?”
溫逸淡淡的聲音被風吹得輕輕的,“京城。”
京城,正好是夏藍想去的那個地方。
這是巧合嗎?當然不是。
夏藍早就察覺師尊有一種洞悉人心的本領,這一刻,她更確定,自己的心思被他完全掌握了。
夏藍笑道:“師尊去京城有事嗎?”
溫逸道:“我們此次出行只爲遊玩,京都地段繁華,我們便去那裡看看。”
雖然他這樣回答,夏藍卻深信,去京城的最大原因是那是她想去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