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在衆人心中,要消除它,只能用血。
鳳雲的血。
沒有人能在冒犯了尊貴的神君之後安然無恙,他們一擁而上,要將鳳雲拿下。
鳳雲臉色變得慘白,她只想到揭穿溫逸墮神的身份,卻忽略了他在崑崙弟子心中不可觸犯的至高無上的地位。
憑鳳雲一個人的力量並不能逃走,她只能沉默著任人押入了地牢。
夏藍身子顫抖著,她覺得今夜特別冷,寒意森然。
她生平第一次嚐到了來自朋友的欺騙和背叛,見識到人性的複雜。
鳳雲平日裡對她笑顏如花,難道心中卻算計著她,嘲笑著她?
她怎麼能如此表裡不一,滿嘴謊話?
夏藍痛苦地閉上眼,她不懂鳳云爲何算計她,爲何欺騙她,爲何要害……溫逸?
殿內沒有人,而溫逸又受了傷,還中了化功散,他能到哪裡去?
容成古月不知道答案,但能確定的是有人在幫助溫逸,溫逸絕對是安全的。
但他仍然深鎖雙眉,他在擔心另一件事,如果師兄成爲墮神的事被天帝知曉,後果不堪設想。
鳳雲被押走後,絕情殿重歸於一片寂靜。
容成古月和夏藍都沒有走。
容成古月低聲道:“你可知那鳳云爲何要害師兄?”
夏藍垂首道:“我不知道,她從沒表現出過一點要害神君的意思。”
燭火靜靜燃燒,淡淡的夜霧飄散在光亮中。
容成古月嘆了口氣,“這事兒已經傳出去,今日師兄躲過了,但一旦被證實,崑崙容不下他,仙界更容不得他。”
夏藍道:“爲什麼?他根本沒做過壞事。”
他擡眼看她,“你現在信他沒做壞事了?”
夏藍頭垂得更低,“對不起,我不該輕信他人。”
容成古月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年紀還小,涉世未深,這也怪不得你,我只要你記住,日後一定不要再懷疑師兄,即便他背叛了全世界,卻不會背叛你。”
夏藍怔了怔,忍不住擡起微微發紅的雙眸,道:“師父,我不懂!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不知道該信誰!”
她咬了咬脣,“鳳雲說神君在利用我,說他是絕情的人,你卻說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不會背叛我。”她緊緊地盯住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們的話,我都不信了!他是天上的神君,高高在上,憑什麼要對我一個小小的弟子好?我有絕色的容貌還是出色的才藝?這些……我、都、沒、有!”
容成古月無法反駁,她說的的確很有道理,她不記得過往的一切,不信他的話也很正常。
他深深嘆道:“罷了!你只要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去看,總會明白誰對你好。”
夏藍輕輕“嗯”了一聲,又道:“我對他做了錯事,差點害了他,是不是?”
容成古月道:“是。”
夏藍又問道:“做了錯事,就該彌補是不是?”
容成古月道:“是。”
夏藍點點頭,“嗯,我明白了。”
長夜漫漫,兩人靜靜地坐著,沒有一點不耐煩,等待一個他們都在乎的人,是不會感到耐煩的。
“他會回來嗎?”
“會的
。”
“這麼確定?”
“我確定,因爲師兄不記仇。”
“……”
燭光照耀著他的臉,脣角緩緩綻出笑容,“得罪師兄的人都沒好下場,有仇就要立刻報,馬上報,師兄不喜歡記仇。”
容成古月果然很瞭解溫逸,在恢復功力後的第三個時辰,溫逸已身處於地牢中。
身爲天界暗使,鳳雲是不該有害怕這種情緒的,他們都只是聽從命令的木偶人罷了。
但鳳雲在見到他時,瞳仁裡的驚懼掩飾不了。
他永遠那麼出塵高貴,白衣永遠一塵不染,即便是站在骯髒潮溼的地牢,也是那麼幹淨整潔,連鞋子都沒有一絲塵土。
他淡淡地看著她。
很平淡的眼神,沒有溫度。
鳳雲卻感覺他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她不怕死,卻仍然感到了恐懼,對強者的恐懼。
天界戰神的名號自然不是空穴來風,令妖魔聞風喪膽的神君如今卻是要令仙界翻天覆地了,墮神是比曾經的魔尊容成古月和魔神夜玉更恐怖的存在,他翻手間便可令風雲變色,六界易主。
鳳雲道:“你是來殺我的,爲什麼還不動手?”
溫逸淡淡一笑,“我殺了你,她會傷心。你對她虛情假意,她卻當了真。”
鳳雲道:“我只是被迫欺騙她,我和她成爲朋友時,沒有想過利用她,直到你宣佈她成爲你未婚妻那天,我才動了心思。”
溫逸點頭,“既然是動了心思,那我便把你的心挖掉。你不過是一隻泥塑的鳳,即便沒有心,也能活的。”
沒有心,鳳雲當然能活,但卻再也沒有法力,即便她回到天后身邊,也沒有好下場,因爲她沒有了用處。
沒有用,就是廢物,天后身邊從來不留廢物。
他的確不殺她,她卻還是得死。
鳳雲沒有求饒,她接受了他強加給她的悲慘結局,只是苦笑道:“我只希望神君可以替我向阿紫說一聲,對不起。”
劍光閃動,耀目的白光瞬間侵佔了她全部的視線。
她胸口傳來一陣劇痛,這時,她聽到他淡淡的回答,“好。”
她痛苦的臉上忽然有了一抹解脫的笑意。
——阿紫,我依然相信只要我說對不起,你就會原諒我。
堅持一夜未睡,對於凡人來說,實在是一件疲憊的事情。
夏藍忍不住趴在桌上睡著了。
容成古月靜靜地看著她,柔和的眼神在燭光裡晃盪如溫柔的漣漪。
溫逸進入殿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轉身退出去。
那樣靜謐美好的畫面,他不想打破,即便心中有著淺淺揪心的疼痛。
他站在臺階上。
靜靜站著,任夜風吹拂著白衣,黑髮。
身後傳來容成古月的聲音,“師兄,你別誤會,我已經沒有別的心思。”
夜空有月,彎彎的淡淡的月光。
殘缺卻如此美。
溫逸望著彎月,淡淡道:“你可以有別的心思,如今的我只會給她帶去傷害。”
容成古月嘆道:“師兄是擔心仙界會下令誅殺你嗎?”
溫逸沒說話。
他不會擔心這個,
以他的能力,仙界不足爲懼。只是,他不願與仙界爲敵,不願造成蒼生的劫難。
但有時候,情勢所逼,必定有流血,有犧牲。
他將要做的事情,將會造成六界的災難,成則天下安,敗則……亡。
在沒有成功之前,他無法給她任何承諾,所以只能遠離。
容成古月道:“師兄到底是怎麼會變成墮神的?你一向心境平和,怎麼可能生了邪念?”
溫逸道:“連玉對阿藍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她寧願和他同歸於盡,也不要他繼續活著,我只能在她死後再重聚她的魂魄,送回她的時代。”
容成古月怔住,“師兄你已經用過一次逆天之術?”
溫逸道:“是。”
容成古月道:“使用逆天之術是爲了你的私心,所以在那一刻,天譴便不再是死亡,而是墮入邪惡之淵,所以師兄才成了墮神。”
溫逸道:“墮神又如何?我能控制邪念。”
容成古月道:“遇到阿藍的事情,你就不一定還能控制邪念了。”
溫逸回頭看他,漆黑的眼眸很淡然,“你說得沒錯,所以你該明白,我不能和她在一起的原因。”
容成古月沒有爲自己少了情敵而感到欣喜,他緊皺著眉頭,“難道就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溫逸沉默。
容成古月以爲他的確無法可施,便自己來想辦法,“師兄可以帶著阿藍離開,再也不要回來。”
“去哪兒?”
仙界去不得,到不了的地方。
容成古月道:“魔界!去魔界吧!”
溫逸凝注著他的眼睛,“你覺得阿藍適合那個地方嗎?你覺得她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容成古月道:“會的,只要她記起一切,她就會願意。”
溫逸淡淡道:“你覺得可以讓她記起那些回憶?”
容成古月不知該說什麼了。
那些記憶算不得美好,甚至可能是她的噩夢,萬一她想起連玉對她曾做的那些事又輕生怎麼辦?
溫逸道:“待我離開後,好好照顧她。”
容成古月沉默了好久,才艱難地答道:“我會的。”
“什麼時候離開?”
“大約是天界來人之時。”
“去哪兒?”
溫逸沒有回答,只有帶著月光的風吹拂在兩人中間。
醒來時,夏藍躺在自己的屋子裡。
她不可能是夢遊回來的,唯一的可能是容成古月將她帶回來的。
說好要一起等溫逸回來,她卻在屋子裡,一定是溫逸已經回來了。
夏藍從牀上爬起來,就上絕情殿去了。
溫逸斜靠著坐在窗邊,窗外桃花開得爛漫。
他一條腿曲起擱在窗臺上,手搭在膝蓋上,微微側頭看著窗外,頸側的長髮傾瀉而下,遮住了左邊的臉。
夏藍不知他在看花,還是在思考,不敢出聲打擾,只是在他身邊不遠處站著。
她看見漫天的桃花被風吹得凌亂飄落,像一場花雨。
幾片花瓣被風吹落在他的衣襬上。
白如雪的衣衫,紅如血的桃花。
極致豔麗。
夏藍便盯著他衣衫上的桃花發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