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人影重重。
街上人很多,女子皆面紗掩面,一雙水眸四處觀望,男子皆精心打扮過,也四下張望。
溫逸和夏藍並肩走在大街上,溫逸的容貌氣度引來一羣少女閃亮的目光,而夏藍則更厲害,一羣男子圍住了她。
夏藍這才發現,街上只有她一人未戴面紗,連旁邊賣菜的小姑娘都遮住了臉的。
溫逸僅僅是淡淡掃了那羣男子一眼,便再無人敢迎上前來。
夏藍暗笑,這就叫秒殺嗎?
賣面紗的老伯笑道:“這位公子,給你家娘子買一塊麪紗吧!”
溫逸停步,側眸看了夏藍一眼。
夏藍問,“爲什麼這些女子都要戴面紗?”
老伯笑著打量兩人,“兩位是從外地來的吧?今日是乞巧節,未婚女子皆要戴上面紗出門尋有緣人。”
溫逸道:“她不是未婚女子。”
她哪裡不是了?夏藍想要開口,被溫逸淡淡看了一眼,說不出話。
“這位夫人生得美,這樣走在街上,不安全。”老伯費盡心思想說服客人。
溫逸拉起夏藍的手,步伐優雅從容,毫不在意周圍的目光。
手心傳來柔膩的觸感,夏藍奇怪,他的手怎麼能比女子的還美?
紅帶飄搖在夜風中。
一顆大樹掛了明亮的燈籠,紅帶在枝頭如柳條飛舞。
樹下是成雙結對的情侶,各自溫柔謹慎地掛上屬於他們的誓言。
溫逸頓住腳步,擡眸看向那樹。
“你的願望是什麼?”他側頭問。
願望嗎?夏藍笑了,“有很多啊!我想每天可以有好吃的,好玩的,永遠不無聊。”
“就這樣?”
“什麼叫就這樣?這些其實很難好不好?”夏藍鬱悶,他那表情是什麼意思,是覺得太沒追求,可就這點追求,他都沒能滿足她啊!現在她沒好吃的,沒好玩的,就這燈會,還是因爲太無聊才被他拉來的!
溫逸伸手將她臉頰的髮絲撩到耳際,目光如夜空明月,“我記住了。”
去了一趟凡間,夏藍收穫頗豐,一品齋的糕點,文苑軒的首飾,錦繡坊的衣裙,書齋的話本子,還有路邊小攤做的兩個糖人。
連華一人在辛苦操辦婚禮,置辦物品,見夏藍坐在牀邊,吃著糕點,看著話本子,一臉閒適,不由得抱怨,“這太不公平了!阿藍,明明是你和師父成親,爲什麼搞得好像我一個人要成親似的?”
夏藍頭也不擡,“又沒人逼你,是你主動要幫忙的。”
連華想要吐血,“阿藍,你懂幫忙二字嗎?是幫忙,不是替代!”
“一樣一樣啦!”
連華脣角勾起,“一樣?那要不要我代替師父和你拜堂成親?”
夏藍擡頭看他一眼,目光閃了下,笑意瀰漫,“如果師父同意,我是沒什麼意見。”
“師父怎麼可能會同意?阿藍,你同意嗎?”連華調戲女子的毛病又犯了。
夏藍不作聲。
“我同意了,你敢嗎?”
對上溫逸清水般的目光,連華身子僵硬了,“師父,我錯了!”
夏藍哈哈笑起來。
風中透著幾分寒意。
黑衣男子神情冷漠,薄脣抿成一條直線,靜靜看著夏藍。
夏藍被他看得竟有幾分心虛,有種紅杏出牆的錯覺,可她又不是真正的龍小珊,沒必要愧疚吧?
“珊珊,跟我回去。”
“公主,你就聽寒師兄的話,乖乖回去吧!”裴若心在一旁勸道。
爲什麼這兩人突然就來了呢?再晚幾天,等她和裴卿成親了,再來不好嗎?他們到底怎麼知道她要成親的事?
夏藍瞪著連華,連華低了頭,都是認識的,他會不請嗎?
溫逸道:“她不會回去。”
龍寒凌厲的目光看向溫逸,冷笑,“師父,她是我的妻子,是去是留輪不到你做主吧?”
師父……?龍寒也是裴卿的徒弟啊?
夏藍看向溫逸,他徒弟可真多!
溫逸輕輕一笑,看向夏藍,“那麼,阿藍願意走嗎?”
夏藍果斷搖頭。
龍寒的臉色鐵青,“你就那麼喜歡他?六百年前我成全了你們,可你沒有得到幸福,反而受盡苦難,這一次,我不會放手!”
“什麼六百年前?”夏藍問出口才想起,她又不是龍小珊,管它呢!
“我倒是忘了,你根本什麼都不記得!”龍寒冷聲道。
溫逸看向龍寒,“你說的成全是什麼意思?”
輕緩的語氣中蘊著危險的感覺。
龍寒冷笑,笑容中有一絲報復的快感,“你不知道嗎?那天是我扮成了容成古月的模樣,你卻和他鬥了六百多年,你不知道我看著有多好笑。”
風停止了流動。
溫逸如玉的容顏笑得柔和,彷彿一朵帶毒的花朵,輕柔緩慢地開口,“是嗎?”
夏藍忍不住離他遠了點,扯住連華的衣袖,“你有沒有覺得裴卿笑得有些恐怖?”
那樣出塵俊逸的臉,那麼溫柔的笑,爲什麼她卻偏偏感到了……恐怖?
連華低聲道:“你不知道,師父笑得越溫柔,殺人就越不留情!”
夏藍身子抖了下,這是笑裡藏刀嗎?
夏藍見過裴卿對自己步步緊逼,招招狠毒的師弟手下留情,此刻卻見到他對自己的徒弟帶著輕柔如風的表情,一劍又一劍刺在龍寒身上。
龍寒不是他的對手。
他的血流了一地,氣未絕,狠狠瞪著他,“珊珊若恢復記憶,絕不會和你在一起!”
一劍砍掉了他的脖子,他的話飄散在寒風中,鮮血如霧氣彌散在空氣中。
裴若心臉色發白,她對上溫逸冰冷的眼神,才意識到她錯得有多離譜,他以前對她好,不過是因爲她有個冒牌公主的身份,如今,她什麼都沒有,竟還想阻攔他成親,她身子一軟,轉身離去。
溫逸白衣沒有染上一滴血,纖塵不染,表情淡漠,輕笑,“記憶麼?”
他看向已被嚇得發抖的夏藍,提著劍一步步走過去。
連華見多了溫逸殺人的場面,連他自己也殺過不少,所以並無異常,只是看著那具屍體嘆氣,到底是同門一場,他會好好埋葬他。
“你在害怕?”溫逸停在她面前,垂眸。
“你爲什麼要殺他?”夏藍髮現這人好可怕。
溫逸淡淡看她,“因爲他該死。”
夏藍覺得很冷,惘然若失地低頭,看見了劍,劍上滴著血,血珠彙集,沿著劍滑下。
心口驀然一疼,腦海中閃過他冷漠的眉眼,無情的劍,她倏然擡頭,“你……會殺我嗎?”
溫逸清潤的容顏似乎蒙上了迷濛的霧氣,他墨色深沉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不會,再也不會了。”
夏藍暈倒了。
香霧繚繞,如夢似幻。
夏藍醒來,看見溫逸坐在她身邊,垂眸看著她。
“裴卿,你看我幹嘛?”夏藍覺得他的眼神太難測。
“你害怕我了?”
“什麼?我爲什麼要怕你?”夏藍奇怪,一覺醒來,他就在這裡說什麼莫名奇妙的話。
“他死了,我以爲你會生我氣。”
夏藍不明白,眼裡滿是疑惑,“誰死了?”驀然又睜大眼,“難道連華死了嗎?”
“阿藍,你別咒我!”連華掀開簾子走進來。
夏藍又看向溫逸,“那是誰死了?”
溫逸深深看了她一眼,長身而起,“沒什麼。”
溫逸走了出去。
夏藍問旁邊的連華,“你告訴我,誰死了?”
連華眸中閃過一絲異色,笑道:“是一隻兔子,今天師父打死了一隻兔子。”
夏藍不信,“那裴卿怎麼怕我生氣?死只兔子而已啊!”
連華咳嗽一聲,“因爲我告訴師父,你想要一隻活的兔子當寵物養。”
夏藍斜眼看他,“我什麼時候想要兔子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是你自己想要吧!”
“沒錯,是我想要,對不起啊!你可千萬別告訴師父我在騙他!”連華裝得煞有其事。
“不說也行,你準備怎麼謝謝我?”
“阿藍,我們可是朋友,這點忙都不幫!”
“沒有不幫啊!只是讓你道謝而已!”
連華嘆氣,無奈,“好,那你想要我怎麼謝你?”
夏藍笑道:“在婚禮那天,撒一場玫瑰花雨就行了。”
連華一愣,“什麼是玫瑰花?”
“玫瑰花你都不知道?”
連華搖頭,他送過女人許多花,但沒一種是玫瑰花。
夏藍擺擺手,“算啦!”
連華笑了,“不送啦?”
夏藍瞪他一眼,“誰說不送?你就找紅色的帶刺的花就行。”
連華笑不出來了,爲難,“有這樣的花嗎?”
“我不管,你去找。”
連華神色奇怪,“你真要那種花?”
“對啊!很漂亮啊!”
連華嘆道:“可那花是迎接死魂靈的,開在黃泉路上。”
“你說的那花是什麼?”夏藍沒想到黃泉路上還有花。
連華道:“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開無葉,葉生無花,花葉永不相見。”他勸解,“換一種吧!這花不吉利!”
夏藍卻眼睛發光,一臉興奮,“好浪漫的花啊!就要它了!”
連華無語,哪裡浪漫了,分明是象徵悲傷與死亡啊!他看著夏藍,“你真要啊?我不想去地府。”
“必須去!”不容商量的語氣。
連華嘆氣,“阿藍,你這是要我的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