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懸賞萬兩黃金只爲尋一失蹤的丫鬟,誰都明白,那丫鬟是作爲新娘備選人給招入府中的,陸家少爺大張旗鼓地找她,必定是有意讓她成爲陸府少夫人,這丫鬟身價一下子矜貴起來,誰都想找到她去領功。
陸府的三十六護衛也傾巢出動,尋遍京城,無功而返。
陸楓昨晚便覺得心神不寧,不是沒想過她會逃,但陸府守衛嚴密,憑她一個弱女子的力量絕不可能離開。
可她沒驚動任何人,無聲無息地在陸府消失,賊人潛入府中這一點他也想過,但他就住在她屋子旁邊,加上他徹夜失眠,不可能發現不了異常,所以……事實是,她逃了,而她也絕不只是一個丫鬟那麼簡單!
在馬車裡遇到土匪時,他沒注意到她從始至終都未害怕過,後來一人面對那麼多土匪,也絲毫不見懼意,看來不是她的膽子大,而是她真的不怕,她的實力深到他完全看不出。
外表如此美麗柔弱,沒有一點武功,可實際卻深藏絕技,她……到底是誰?
“少爺,龍姑娘的身份的確是假的,京城根本就沒有一戶破落的書香門第,更沒有姓龍的人家。”肖涼彙報著自己查到的消息,心底也在驚異,龍小珊在他心底的印象很好,沒料到她竟藏得如此深。
陸楓一雙冰雪般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薄脣染上寒霜般的笑,“呵——她竟在騙我。”
身份是假的,名字也可能是假的,她到他身邊,不求榮華,不戀美色,不貪財物,到底是要做什麼?攪亂了他的心,然後一走了之,這便是她的目的?是他對女子太過無情,所以纔派她來折磨他嗎?
陸楓的笑容有三分澀意三分陰冷。
肖涼覺著了幾分寒意,想著那龍小珊也沒做過壞事,如今又走了,便道:“少爺,龍姑娘看起來不像壞人,說不定有苦衷才隱瞞真實身份,如今,她也走了,便放過她也好。”
陸楓冷漠的眼看向他,語氣低沉銳利,“你是在替我做決定嗎?”
肖涼自覺說錯話,忙跪下請罪,“奴才不敢。”
陸楓沉聲道:“不限時間,不計金錢,不論手段,傾盡整個陸家,也必須將她找回來。”眼神幽暗深邃地停在肖涼身上,“否則,你和三十六護衛都不必回來。”
肖涼震驚地擡頭,少爺竟下了如此決定,那個龍小珊到底有多重要,值得少爺如此不惜一切代價地要找回她,他想勸說,卻心知無法改變少爺的決定,只是異常艱難緩慢地吐出一字,“是。”
誰知肖涼這一去,再沒有回來,那三十六護衛也沒有回來。
陸楓走出院落,在湖邊駐足。
藍天,白雲倒映在水中,被風吹起粼粼波光,破碎成片。
他望著湖面,一張美得不似凡人的臉倒映在水中,眼神淡漠,如冰雪一般,沒有絲毫情緒。
這張臉加上富可敵國的財富引得無數女子瘋狂,他對女子感到厭煩,對自己所擁有的感到厭煩,只有她,不將這些看在眼裡,只是單純地把他當作一個名爲陸楓的人,稱他爲少爺,卻絲毫沒有做奴婢的自
覺。
也只有她,能讓他冷漠的心產生漣漪,不知緣由,彷彿註定般,他喜歡她。
他想要的,不會也不可能得不到,他一定會找到她,無論她是何身份。
時光荏苒,匆匆從指尖流過了十年歲月。
這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寂寞的冬天,飄飄揚揚的雪,落了滿院淒涼。
沒有鮮花,沒有綠樹,沒有鳥鳴,沒有蟲聲,只有被雪壓得快要傾倒的樹,乾枯,疲倦,寂靜地立了一排。
靜寂中,風將屋子裡輕輕的咳嗽聲吹到了寂寞的天地間。
病榻上躺著一個面容極美卻顯出病態蒼白的男子,因咳嗽,臉頰泛起玫瑰色的紅暈,那聲音,似乎要將肺都咳出來似的。
“少爺,該喝藥了。”一個淡綠長衫的清秀少女糾緊一雙秀眉,眼裡滿是憂色。
那藥濁黑混沌,泛著苦澀的味道,男子仰頭喝盡,卻不曾皺下眉頭。
常年病痛的折磨使男子下牀的動作顯得虛弱無力,少女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輕聲道:“少爺,是要去哪?奴婢扶著你。”
男子冰雪般的眸子望了她一眼,似有些恍惚,修長白皙的手指遙遙一指。
那是紛飛呼嘯的大雪,一縷縷,一絲絲,不間斷地飄入院中。
走至門邊,男子的手搭在了門上,身體也斜斜倚在門邊,少女只好退開,和他一起望著這漫天飛雪。
院子裡已鋪了厚厚的一層雪,淒涼,蕭瑟,所有的一切都彷彿隔絕人世,被冰凍於這個庭院深深的雪院。
不論是人,還是物。
“少爺,你還要一直等下去嗎?”
有少女清脆的聲音撕裂一片沉寂,更透出無限淒涼。
男子的眼神望到了蒼茫的天際。
“會。”
“可若等不到,少爺便將我當作她,好嗎?”
男子絕美的容顏有些冷然,看了眼少女,“你不是她。而我總會等到的。”
“爲何如此確定?”少女眼中滴下了淚,不知爲自己,還是爲他人。
沉默了會兒,有低沉喑啞的聲音徐徐響起,“沒有原因,只是……執念,若連這個都不確定了……”他也沒有活下去的信念了。
這個冬天,陸家少爺終是死於大雪紛飛的夜裡,身邊只有一個少女爲他哭泣。
陸家產業敗落,家財散盡,下人都走光了,只有那個少女聽從他的命令,將他埋在了雪院的一個偏僻角落。
聽說,他的魂魄依然徘徊在雪院,等一個生前未能再遇的丫鬟。
“司主,你身爲幽冥司的老大,卻整天無所事事,將所有爛攤子全扔給我,這合適嗎?”夏藍已經在人間勾了一百個魂魄,如今,幽冥司主再次要她上去勾魂時,她終於忍不住抗議了。
她是爲什麼要在地府當勾魂使者啊?原因,怎麼都想不明白,記憶中似乎少了這一塊。
她已在地府呆了整整十年,每日除了勾魂便是與司主喝酒玩樂,日子過得甚是頹廢。
幽冥司主又喝下一口酒,笑道:“今天
是最後一次。”
幽冥司主倒是從未騙過她,既說了最後一次,那便真的不會再食言。
她沒好氣地道:“誰?”
幽冥司主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深,幽幽道:“京城人士,陸楓。”
鬼差勾魂,是在死人剛嚥下氣的那一刻便要鎖魂,可這、這個陸楓屍體都埋了好幾個月,她去哪兒找他的魂?
夏藍站在雪院的屋頂上,忿忿地嘀咕,“司主果然玩忽職守,必定現今才發現這人死了,想著來收魂。”
難怪說最後一次,漂游於世間的鬼,如大海之珠,難撈了。
好在那陸楓身體還埋在這,只要她將他挖出來,再使個招魂術,就可以了。
只是,挖人屍體這事兒有些缺德,她又想了想,是司主叫她來的,這缺德事兒也得算到司主身上,這麼一想,她釋然了。
手裡變出一把鋤頭,在夜色下,挖了下去。
寂靜的院落,鋤頭起落的聲音格外清晰,有街坊聽到,從此便謠傳開去,那陸少爺果真化爲鬼魂在院子裡遊蕩,之後,再無人敢入這陸府一步。
“你是要將我挖出來毀屍嗎?”清清冷冷的聲音驀然響起。
伴著鋤頭的雜音,夏藍沒聽真這句話,只聞得毀屍,不由尷尬,幹缺德事兒就怕被人看見!
沉寂的夜色下,面容秀麗,出塵飄逸的白衣少年正拿沉浮不定的眸子望著她。
通身裝束皆是不染纖塵的白色,清冷的氣質,有仙氣圍繞周身,這少年的裝扮分明就是崑崙弟子,夏藍乾笑一聲:“仙友深夜在此,可是要捉拿妖魔?”
崑崙山常有弟子下山歷練,她以爲這少年是在尋找妖魔。
少年卻是一直盯著她看,那目光比夜色還要幽深神秘。
他該不會把她當妖魔了吧?也是,誰大半夜吃飽了撐的,到人家院子裡挖墳。
夏藍咳嗽一聲,“那個,我可以解釋的!我挖這屍體是本職所在。”
少年的神色更怪異了,夏藍忙又道:“不……我不是盜墓的!我是地府鬼差,這人死了幾個月了,我找不到他的魂魄,只好出此下策,希望能用他的身體找出他的魂魄。”
“何必找,我就在這裡。”少年清冷地道。
“誰要找你了?我找陸楓。”夏藍好笑地看他,這少年可真有趣。
擡起深不見底的眸子,他一字字道:“我就是陸楓。”
夏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只幾秒鐘後,她才恍然大悟般笑道:“原來仙友是在歷劫,既然凡間事已完,便隨我去幽冥司登記下,你就可離開了。”
“你不認識我?”少年皺眉。
她應該認識他嗎?夏藍盯著他那陌生卻眼熟的臉,恍惚了下,便道:“不認識。”
那少年又用那種複雜的目光看她,她正想問他在看什麼,他卻又收回了目光,化爲一道白光墮入幽冥之境。
奇怪!夏藍皺了皺鼻子,又變出一把大鐵錘,準備把土重新堆好,人既然找到了,她也得把墳給重新埋好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