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寧目光停在他額頭上染了些許血跡的紗布上，語氣依然不好，“那是怎麼回事？”
景燁朝她走近幾步，嚇得她直往後退，“別動！站那兒說就行！”她鼓起臉，“我又不是聾子！”
景燁聽話地站住，脣角蘊著抹溫柔的笑意，“父皇要殺你，我不準，所以……”
景燁話未說完，青寧卻聽明白了，冷笑，“你乾脆讓他殺了我！反正，你已經殺了那麼多我的親人，不是嗎？”
景燁凝視她，“我說過會保護你。”
“那你爲什麼要騙我？”青寧嘲諷地看他。
景燁眸光微動，“原來你知道了，這會傷害到你？”
“會！我傷心了！”突然意識到這樣說有些奇怪，她又加上一句，“我爲哥哥的死傷心！”
景燁沉吟道：“對不起，你來找我，是決心要報仇吧？”
青寧微微一怔，她來之前只是因爲心中憤怒傷心，至於報仇，並未想過，不過，他這話提醒了她，她點頭道：“沒錯！我是來報仇的！你怕了？”
景燁眸色轉深，彷彿早有準備似的，他轉身去了衣櫃那邊，回來時，手中拿著一柄鑲著紅寶石的匕首。
青寧後退了一步，“你、你要殺我？”
景燁淡淡笑了，一步步朝她走去，她不斷往後退，直到背後靠在牆上，她忙伸出手抵在他胸前，“你這騙子！說好保護我！現在還不是要殺我！”
景燁將匕首塞入她手裡，然後引導著她的手對準了他心臟的位置，淡然輕笑，“是你殺我！”
青寧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爲什麼殺你？”
景燁笑道：“不是你說要報仇嗎？別怕，只要用力刺下去，一切都可以結束。”
青寧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隔著浴池的霧氣，她看見他臉上那淡然的笑，似乎沒有什麼能讓他變色，彷彿一切盡在他掌控中。
他是不是確定她不敢下手，所以才如此雲淡風輕，如此淡然地看她？
她握住匕首的手緊了緊，視線下移，落在他胸口，匕首離肌膚僅僅隔了一層單衣，國破家亡的仇，她現在終於可以報了，他篤定她不敢下手，那麼她偏偏要！
賭氣般用了幾分力氣，她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那匕首便刺入進去，卻沒有更深入，她已看見那血迅速染紅了白衣。
她擡頭看他的神情，依然那般淡然，她有些挫敗，心底卻還有絲絲疼痛，彷彿那匕首亦刺在了她的心上。
她想繼續深入，可手中卻如被施了魔咒，無法再用力，顫抖得不成樣子。
景燁微微嘆氣，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淚珠，她才發覺，自己竟流了淚。
景燁嘆道：“讓女子做這等事，實在殘忍，不如我自己動手，你當作自己報了仇，可好？”
他在說什麼？自己動手……爲何要做到這種地步，他對她爲何要這麼好！她怔怔地看他，直到他真的握住她的手將匕首用力推入胸膛，那刺入血肉的聲音，不斷流淌的鮮血，令她幾乎要嚇呆了，“你、你瘋了！”
景燁彷彿絲毫沒有感到疼痛，只是淡笑看她，腦中卻想起投胎前，她
也罵過這一句話。
或許，他是真的瘋了！顧聿那一世，她曾對他用苦肉計，這一世，他對她亦用了苦肉計。
她曾將他留在世上，孤苦一生，唸了她一生，今生，他亦想先她一步離開，只要她能念他一輩子。
景燁笑著，手裡的力氣加重，匕首已刺入了三分之二，青寧嚇得哭了出來，“你放手！我、我不報仇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景燁鬆了手，那匕首卻還插在胸膛。
青寧淚如雨下，又不敢拔出來，也不敢叫人，“怎麼辦！你會死嗎？”
景燁輕輕喘息，匕首已離心脈的地方不遠，他忍著疼，到底不是仙人的身體了，微微苦笑，“放心，我沒事。你扶我到牀上去，然後將衣櫃裡的藥箱取出來。”
青寧已六神無主了，只得乖乖聽他的吩咐，將他小心扶到了牀上，用枕頭墊著，讓他靠得舒服點。
她又轉身從衣櫃裡找到了藥箱，回到牀前，她未想過自己竟會如此擔心他，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不用找太醫嗎？你懂醫術？”
景燁微微一笑，“你不用擔心，我死不了。”
青寧看他就那樣簡單地將匕首拔出來了，血霧濺在空中，嚇得驚呼一聲，“你、你這樣行嗎？”
景燁疼得頓了好一會兒，纔有力氣對她說話，“沒事，接下來只要上藥包紮就好。”
說著，景燁就側身打開了藥箱，拿了一罐紫玉瓶。
青寧看他一動就疼得臉色發白，忙讓他躺好，從他手中奪過瓶子，“你躺著吧！你說怎麼做，我來就好。”
景燁盯著她看了會兒，笑道：“好吧，就麻煩公主殿下了。”
青寧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該關心他。
她解開了他腰間的衣帶，正要掀開，卻發現他胸前的衣服和血肉黏在了一塊，若是這樣扯開，必定會牽動皮肉，會很疼的。
她猶豫地頓住手，頭頂卻傳來景燁的聲音，“沒關係，你……輕點就好。”
青寧只好繼續下去，但動作卻真的極輕，彷彿對待珍寶一般。
景燁眼中有不易察覺的笑意，但衣服扯動血肉時，那股鑽心的疼令他薄脣變得微微蒼白，抿成了一條直線。
直到將衣服脫掉，扔在地上後，青寧額頭已有了薄汗，她擡頭問，“沒弄疼你吧？”
景燁看著她精緻稚嫩的五官，微微一怔，輕輕咳嗽一聲，輕聲道：“沒有，你上藥吧！”
上藥並不難，半盞茶的功夫，青寧就已做好了，可裹紗布卻有些麻煩。
她拿著一圈紗布，坐在牀邊，遲遲沒有動作。
畢竟男女有別，她要幫他裹上紗布，勢必會碰到他，他可還是她的仇人，想了想，她道：“你讓別人幫你吧！”
景燁認真道：“這事兒不能讓人知道，否則你會受罰的，我不能讓你受傷。”
見青寧爲難的樣子，景燁虛弱地一笑，“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青寧瞪他一眼，“閉嘴！你讓我走，我偏不走。”
要裹上紗布，必須讓紗布從他身後繞過去，她咬了牙，湊近他，拿著紗布的一頭伸向了他
的後背，另一隻手又將紗布接過，繞到胸前。
期間，免不了碰到他溫熱光滑的肌膚，而她這樣俯身，看起來就像抱住了他的腰，趴在他胸膛上似的，她臉忍不住紅了，差點就想推開去，可一擡頭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又咬了咬牙，不服輸般繼續做完。
纏繞了幾圈後，她在他胸口打了個蝴蝶結，然後又盯著他的臉看了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說，你這樣像不像女人？”
景燁也笑了，“若能讓你一笑，便是扮成女人也沒什麼。”
青寧馬上收了笑容，推開牀邊，吐出兩字，“有病！”
她出門的腳步有些急，像是落荒而逃。
景燁看著她的背影，勾起了脣角。
蓮兒早先見青寧那般怒氣衝衝地去找太子，還不許她跟著，在素心殿裡坐立不安，看見青寧回來了，忙迎上去，“姑娘，你沒什麼事兒吧？誒……你臉好紅啊！”
青寧瞪了她一眼，“有事的該是你家太子！”
說完，她就將房門砰的一聲給關上了。
蓮兒站在門外，一臉茫然。
青寧將自己往牀上一扔，拿枕頭蓋住了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明明是找他算賬，爲何……爲何會變成那般親密地給他治傷呢？
她腦子是被驢給踢了嗎？
不對……被驢踢了的該是那混蛋太子！他瘋了吧！沒事兒就拿匕首自殺，她……更可惡的是，她竟還被他那舉動嚇哭了，連不報仇的話都說出來了，她的臉全丟光了！！！
可她爲何會有那樣奇怪的心情？爲何捨不得他死？
青寧將枕頭拋開，怔怔地坐起身來，難道……她喜歡他了？
不……不可能！可她真的無法下手殺他，不管怎樣，他從未對她做過任何壞事，他真的做到了那個保護她的承諾，甚至在用性命保護他，這樣，她還能殺他嗎？
怎麼辦呢？她下不了手殺他了，地下的父皇母后，還有哥哥姐姐們，你們會怪青寧沒能爲你們報仇嗎？
不會的，他們不會怪她，他們最疼她了。
青寧似想通什麼似的，露出一個笑容，混蛋太子，你的命保住了。
景燁下朝回來，意外地發現青寧正在他房間等著他，他不會認爲她是因爲想念他。
青寧單槍直入地開口，“你放我離開。”
她不想殺他，也不能和他呆在一起，所以這樣要求了，他淡淡一笑，“離開後，你要去哪？你有銀子？有家人？”黑曜石般耀眼的眸盯著她，“你根本無處可去。”
青寧何嘗沒想過這些問題，但普天之下，總有她的容身之處，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不信離了他就會餓死。
“這些都不關你的事。”她譏諷地看他，“難道，你想留著我殺你嗎？”
景燁看著她，道：“只要你想，沒什麼不可以。”
“有病！”
他真的不在乎被她殺死，這個認知在第一次殺他時，她就明明白白地發現了，他越是對她好，她心裡越是難受，越發想要逃離，她和他之間只能是仇人或者陌生人，卻不可能有其他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