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父親涼亭一談後, 蘇雲璟便回了房,朝堂上的算計陰謀在家裡用不上,回到宅子裡他的身心不由漸漸地放鬆, 看看日頭, 明媚灼人, 再過一個時辰便該用午膳了, 此刻他只想回到房裡好好小憩片刻。
一路上沒有見到她的人影, 或許此刻正在房裡,待會相見想必又是一番互不理睬,他暗暗想著, 不覺間已走到了門口。
婢子們對他福身行禮,他擺了擺手大步走了進去, 出乎他的意料, 房間裡甚是安靜, 空蕩蕩的沒有她的身影。
園子裡沒人,屋裡也不見她, 他微微蹙眉,問向伺候在門外的婢子,“夫人呢?”
“夫人出府了。”婢子忙躬身應著,“今早魏家小姐來拜訪夫人,幾個時辰前夫人剛和魏小姐出得門, 說是要帶夫人去遊玩逛街。”
魏家小姐?
他頓時臉色一變, 語氣也沉了幾分, “可是魏箏兒?”
見眼前的主子神色明顯帶著幽冷, 厲寒的眸子讓婢子心中一驚, 不禁覺得有些懼怕,諾諾的點了個頭, 怯怯道:“正是魏將軍府中的魏箏兒小姐。”
婢子話剛落音,他便一聲冷笑,幽寒的眸子幾乎是瞬間冷意翩飛,“好個魏箏兒,竟是大膽如斯!”
他已明確相告不再與她有任何牽扯,這個女人看樣子似乎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如今更是明目張膽的進了他的府邸,如此囂張跋扈,看樣子是故意做給他看,更讓他不能容忍的是,她竟能將他那不茍言笑的“夫人”拐了出去,不知在府中衆人面前胡說了什麼!
他冷冷盯著面前一干奴僕,眼中陰霾重重,“我蘇府是人想來便來之地麼?!給我傳下話去,以後不要讓那姓魏的女人再踏進蘇府一步!要是誰記性不好忘了這話,那也不用留在蘇府了!”說著,緩緩睥睨衆人,“都明白了麼?”
他森冷的語氣驚得衆人駭然,忙抖著身子唯諾稱是。
一聲冷哼,他跨步出門,“還不隨我速去把夫人找回來!”
不將他的話放在眼裡麼?!魏箏兒,你既然如此挑釁,是覺得我不會拿你怎麼樣麼?那我今日就給你看看我蘇雲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安同街上人來人往,即使已將近午時,人羣依然熙攘地厲害,這街是整個皇城最繁華的地段,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販子們大都聚集於此,期盼能從過往密集的人羣中賺個好價錢,比起貴重異常價值連城的珠寶,碧落對這攤兒上的小玩意兒更爲感興趣。
魏箏兒對她的喜好不以爲意,徑直將她往珠寶行拉去,滿架子的奇珍異寶琳瑯滿目,散發著璀璨的光澤,奪目耀眼,確是漂亮至極。
“姐姐快看看,這墜子真是好看。”魏箏兒手裡儼然一串翡翠耳墜,下襬一連串的珠貝綠中透藍,煞是獨特。
看她模樣對這耳墜似乎格外歡喜,碧落略略點頭,“的確漂亮,妹妹好眼光。”
聞言魏箏兒臉上歡欣之色更甚,拿著那耳墜仔細瞧了又瞧。
“客官一看便是識貨之人,這耳墜乃藍田玉煉製而成,光澤質地不用說,但看這模樣兒便是上家之品,恰逢本店新開張,五百兩銀子就能帶走,客官您看看這耳墜正是相配如客官這般美貌之人啊。”那掌櫃的一看就是個精明人,臉上堆著笑迎了上來,嘴巴討巧,琢磨著又要賺上一筆了。
誰知魏箏兒卻把墜子放了下來,淡淡的掃了那掌櫃一眼,“興許還有更好的東西呢,容我再看看。”
掌櫃期盼落了個空,雖然失望但也不好顯露,看著魏箏兒一身華服,只心想或許遇上了個有面沒裡的人了,臉上笑容淡了淡,“那就不打擾客官的興致了,您再好好瞧瞧。”說完,也不再多言,招呼著旁人去了。
魏箏兒手心驀地一緊,暗地瞥了眼在一旁欣賞他物正背對著她的碧落,心裡鬆了口氣,幸好剛纔那一幕她沒見著,五百兩……哼,獅子大開口,只要她成了蘇府夫人,即使一千兩她也買得起!
緩了緩氣息,臉上帶上嬌笑,她又成了那個親善可人的“妹妹”,正欲走到她的“好姐姐”身前,驀地身子一軟,尚來不及反應,她已被人一陣風似地帶離了店鋪。
待站穩了身子,魏箏兒這才發現自己已被人帶到了一個甚爲封閉的巷子裡,她和碧落從這裡路過,自然記得這巷子正緊鄰那家鋪子,她的雙臂此刻被一個男人挾持,這人她見過,是蘇雲璟的貼身侍從。
驀地,挾持她的人鬆開了她的手臂,她向前望去,一個頎長鬱美的身影正慢慢向著她走來。
片刻怔愣之後她已恢復了鎮定,臉上的笑容柔媚的似嬌豔玫瑰,理了理髮絲,她神情倨傲的看著來人。
“你是特意來見我的?”似是看不到來人冰寒的眼眸,她風情萬種的走向他,“可是……想我了?”最後幾字低喃的似情人細語。
蘇雲璟嘴角一抹冷笑緩緩勾起,悠悠說道:“魏箏兒,你真不怕死。”
她伸出白嫩的手臂,軟軟的環上他的頸,嬌媚一笑,“那時因爲我知道你定是捨不得我死。”
要與她徹底劃清界限是麼?呵,她魏箏兒可不是這麼好打發之人,他能如此無情說出那番話,那時因爲他們畢竟一年未見,她只要讓他想起昔日她的好,他怎會捨得離了她?
她揚起紅潤的脣,嫣然一笑,手指一點一點摩擦著他頸上溫熱的肌膚,兩人相距極近,幾乎呼吸相聞,他身上清雅氣息緩緩撲進她的鼻息,流進她的肺腑,她美眸輕揚,淡淡嫵媚飄然肆意,帶著魅惑的笑意緩緩靠近他。
就在僅離那薄脣咫尺之間之時,她驀地瞪大了眼,帶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盯著眼前微笑看著她的男人,嬌美的面容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艱難的呼吸,頸上那雙修長的手緊緊的扼住她的咽喉,她臉色慘白一片。
“你……你……”她艱難的出聲,然而脖頸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似乎就要無情的要了她的性命。
“你說,我舍不捨得?”
她聽到他溫柔的在她耳旁細語,甚至他那一聲輕微的低笑她也聽得一清二楚,她被他生生掐住脖子,看不到眼下她的臉色已是紫紅一片。
死亡似乎與她相隔越來越近,眼前陣陣模糊,她極力睜大眼卻只看到眼前他模糊的輪廓。
就在她以爲必死無疑的時候,脖子上的轄制驀地一鬆,她捂著嗓子劇烈的咳嗽,幾乎要將心肝咳了出來。
艱難擡眼看向那個幾乎殺了她的男人,他正冷冷的盯著她,陰寒的眼神驀地讓她打了個寒顫!
“要是你再敢惹怒我,下次我不介意讓你再試試這滋味兒。”他深諳的眸光,幽冷的睥睨著她,似地獄裡無情的閻王。
剛纔的死裡逃生,她心有餘悸,撫著嗓子緩緩低下頭去,她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聽著頭頂他一聲嘲諷傳來,隨即一雙精緻的鞋毫不猶豫跨過她的癱軟的腿,頭昏目眩,終於,她暈了過去。
碧落百無聊賴的看著這滿室珍寶,固然灼目,但她一向對這些東西興致缺缺,出府也有好一會了,看了看天色該是回去的時候了,然而卻偏偏看不見魏箏兒的身影。
她雙目向外探去,正迎上了店門口一個男人的目光。“你怎麼會在這兒?”碧落一驚,也不知蘇雲璟站在這裡多久了。
卻見他走了過來,面無表情,眼神微微向外一挑,顯然示意她回府。她也正想回去,但同來的魏箏兒卻不見了人影,又向外張望去尋。
“不用找她了,我們回府。”他清淡的聲音傳來,似乎知道她尋得是誰。
碧落側頭看他一眼,他一臉肅然,似乎心情不大好,相處幾月的經驗來看,這時最好不要違揹他的意思,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或許他剛與魏箏兒已遇見了,不過他這一臉鬱色又是爲何,果然是與那魏箏兒不簡單?
她暗暗瞥他,心下思量著卻不欲問出口,只乖乖隨著他往外走去。
她與他放在人羣堆裡都是顯眼的人物,如今兩人走到一起更是惹人注目,一路上不少行人生生瞧著兩人直看,他到是鎮定,神色如常,連步伐都紋絲不亂,她卻有些不自然,到底是個姑娘家,被一個個大男人盯著,不覺赧了臉。
他似乎發覺了她的窘然,驀地伸出手來牽起她,步子越發的快了,她一驚,愣愣的看著兩人相牽的手,神思似乎都裡了魂魄。
他緊握著她的手,走的極快,她只得加緊跟上,看著四下看著他們二人的人羣,心情竟忽的變得明朗了,嘴角不覺帶上了笑,連牆角一身邋遢的乞兒看著她時她也回了個明媚的笑容。
猛地,似乎意識到又或者是想起了什麼,她腳步一頓,連帶著拉著她的蘇雲璟也停住了步伐詫異的看著她。
卻見她走向了牆角那瘦弱蓬頭的乞丐,從懷裡掏出了一些銀子輕輕放在那乞丐面前的破碗裡,那乞丐忙對著她磕頭道謝,她卻先一步阻止了那乞兒的動作,順帶著將那乞兒亂糟糟的發上粘著的幾根草屑取了下來。
他驚詫的看著這一切,眸光深沉。
她已走回了他的身邊,神色自若,他臉上也恢復成雲淡風輕的模樣,過了片刻,似乎是隨口問她,“不嫌棄那乞丐髒麼,我看那些人周圍蠅蟲亂入,你就不怕?”
她淡淡一笑,“怎麼會怕?蠅蟲也沒那麼駭人,他們已經夠可憐了,我若再嫌棄,他們豈不更慘。”神色變得蒼涼,“每個人都有不可選擇的身世,沒有誰一生下來便想要這麼卑微的活著的。”她說著便低下了頭,錯過了他意味深長看著她的眼神。
過了會兒,耳旁一聲輕笑,她擡頭一看,卻見他正悠然笑看她,“說得好像你曾經就是個乞丐似的。”她身子一震,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見他已變換了神色,肅然看著她,“以後不要再見魏箏兒了,這個女人的心機很深,你不要與她親近。”說著,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