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閨房中, 魏箏兒一人獨自坐於椅上,然而她神情卻甚是不安。
此刻,房間緊閉, 遮擋了外面的光線, 空蕩的屋子顯得越發暗沉, 她不時起身, 雙耳緊貼在緊閉的門上, 試圖能聽到什麼聲響。
她已被禁足一月之餘。
她猶記得那時見蘇雲璟被曹寅抓走,她一下慌了神便這消息告知方明,後來卻聽說趙度死了。此後不久, 曹寅便找上門來,那時她恰好又被父親訓斥, 那個男人神色晦明的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竟讓她莫名出了冷汗, 她看見他與父親之後一起去了書房,她忐忑不安的等著, 果然再見到父親時,她的擔心應了驗,父親二話不說便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你這個成事不足的東西!要是讓國丈知道你幹得好事,你知道我們將軍府會有什麼下場麼!”
她被父親狠狠訓斥了一番,再然後便被關進了閨房直到今日。
這些日子以來, 她生怕父親爲了保住將軍府將自己供了出去帶到國丈面前認罪, 若她當初沒有告訴方明, 想必趙度也不會死, 從父親口中她早就得知趙國丈的心狠手辣, 若是真的落到國丈手中,她的下場必然不會好受, 她每日擔驚受怕,食不知味,她雖然愛慕蘇雲璟卻不想就這樣白白葬送了性命。
好在已過月餘,她仍然安穩的呆在將軍府,雖然是被困在這小小的房間,但她也是甘願,曹寅似乎也沒有將詳情告知國丈,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只要自己仍是安好,她便也慢慢放下心來。
她原本想著只要此事風聲一過,父親便會解了她的禁,然而近日從侍女碧奴口中她卻得到一個消息,方明死了!
方明不會絕對無故死去,況且又是在緊接趙度死後,此事必和國丈有關,或許也和……將軍府有關。國丈既已報仇,將軍府也沒傳出有關她那事的風聲,看來她一直是安全的,明白這些,她頓時放下心來,然而,轉念一想,方明死了,那麼蘇雲璟如今該是怎樣?
自從丞相被打入天牢,守在蘇雲璟身邊的人就只要方明,如今他豈不是孤立無援?
她彷彿又看見了一絲希望,上天總是厚待於她,此刻蘇雲璟隻身孤影,若是她在這個時候陪著他,蘇雲璟定會感恩於心,這對她來說絕對是個親近他的大好時機。她不會忘記上次蘇雲璟拒絕了她,可是她怎能甘心,這是她從小便心念之人,她絕不會看著他往後娶了妻佳人卻不是她!
既然她已無性命之憂,她當然不會再願呆於這囚籠,她要馬上見到他!
屋外安靜異常,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到一絲腳步聲。
“月奴,月奴是你嗎?”魏箏兒大喜過望,忙開口喊道。
“小姐,怎麼了?是奴婢。”門外,月奴細聲回道。
“月奴,快,快去將我爹找來,就說我有事要見他,快去!”她急不可耐的吩咐道。
“可是,可是將軍說,說要讓小姐一直呆在屋子裡,還說……”
月奴小心翼翼的囁嚅,卻被魏箏兒猛地打斷,“我知道我爹不想見我,你就去說我要死了,看他來不來,若仍不肯見我,就說我吊死在屋子裡了!磨蹭什麼,快去!”
月奴自小跟在魏箏兒身邊,自是知道她的性子,她不敢違抗,“……是。”猶豫片刻,終是去了。
一個時辰後。
看著面前臉色明顯不耐煩的父親,魏箏兒咬咬牙,大著膽子終於說道:“我要出去!”
魏敖面有慍色坐於椅中,聞言,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一拍!大怒道:“你這個不孝女又想惹出什麼禍事?!”
魏箏兒咬脣不說話,然而眼神卻是倔強非常。
“你是不是又想出去見那姓蘇的小子?!”他臉色一變,猛地狠狠一巴掌打在魏箏兒臉上,“告訴你,給我趁早絕了這念頭,以後你都不可以再見他!”
魏箏兒摸著火辣辣的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魏敖,他竟動手打了她!從小打到,他何曾打過她,她一直以爲他是疼愛她的,然而如今他先是關她禁閉再是對她動手,是啊,自從她孃親過世,那個女人被他扶正以後他似乎就沒怎麼在乎過自己了,她又委屈又氣憤,“我就是要見他,我喜歡他,我一定要去見他!”
魏敖怒極,眼梢陰霾重重,“見他?!呵,你簡直就是在找死!你死了不算什麼,卻不能拖累我將軍府!你可知那方明的下場是什麼,他的頭顱被生生砍了下來你知道麼,趙國丈是什麼角色,你想我們將軍府的人都落得那般下場麼?!”
魏箏兒震驚得呆了呆,方明竟是這般下場,她不覺摸向自己的脖子,只覺得心跳的厲害。
然而,魏敖卻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看著這個女兒一臉煞白的模樣,他冷冷的道:“如今方明已死,那姓蘇的小子更是微不足道,可笑的是國丈曾一直苦尋他蹤跡未果,沒想到那小子現在卻自己冒了出來,他將方明臨死的那間屋子大修,堂而皇之的住了進去,暗衛拼死護他,現在誰也傷不了他,然而這並不代表國丈會就此罷休,你鬧著要見他,是要帶著將軍府幾百條人命陪你麼?!”
魏箏兒緊緊咬脣不語,眼神瑟縮的看著魏敖,他陰鶩的眼裡滿是怒意,“以後別再叫我聽見這些蠢話!”說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砰!”得一聲,房門再次緊鎖,昏暗的屋子裡僅剩她一人,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她一點一點握緊手心,直至細長的指甲割開皮肉。
這便是她的父親,她的好父親!魏箏兒冷冷的笑了,他不願讓她出去,她偏不要如了他的意!她要見到蘇雲璟,跟著蘇雲璟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讓她厭惡的地方!
夜,涼如水。
“哐當”一聲,鐵鎖撤下,侍女月奴端著飯菜進屋,“小姐,該用晚膳了。”
她將飯菜一一端到桌上擺好,卻見魏箏兒良久沒有端起飯碗,疑惑的問道:“小姐,可是飯菜……”
“月奴”,魏箏兒突然打斷她,笑了,“你甘心麼?”
魏箏兒冒然這一句,月奴不由睜大了眼,遲疑道:“月奴愚鈍,不明白小姐何意。”
魏箏兒憋了她一眼,語氣不鹹不淡,“畢竟跟了我爹那麼久,到如今你卻連個名分也沒有,你就這樣心甘情願一直做個服侍人的小丫鬟麼?”
月奴心驚,小姐如何知道她與老爺……
彷彿知道月奴在想什麼,魏箏兒輕輕笑了,“月奴,我不是瞎子,你從小便服侍於我,什麼事情會是我不知道的,不過你別怕,此事我自是不會告訴夫人,夫人的手段……”她意味深長的一笑,“畢竟你我一起長大,我還是捨不得你這小命的。”
月奴身子微微顫了顫,“小姐,爲何要告訴奴婢這些?”
“自是因爲不願看你受委屈啊,月奴,你受我爹吩咐一直將我行蹤偷偷告訴他,可你看我何曾因爲此事懲罰於你,你怎麼說也是我的人,而我的處境你也是知道,夫人不喜我,這些年連爹都越加對我冷淡了,你既然已是我爹的女人,若我助你得到應有的名分,這對你我都有利,我自然想要幫你。”
“小姐到底想要什麼?”
“放我出去。”魏箏兒直言不諱,房間的鑰匙就在月奴身上,可是她卻不能硬奪,只要月奴一個呼喊,她便會受到更嚴厲的責罰。
月奴沉默不語,良久沒有說話。
魏箏兒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著她,“月奴,你真的不在乎名分?”
“名分……”月奴眸光閃了閃,不覺喃喃的道。
“對,名分,我會幫你成爲我爹的妾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底我也是將軍府的小姐,你……可願意信我?”
*
“公子,魏姑娘求見。”
侍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蘇雲璟眼眸緩緩動了動,手裡的茶水早已涼透,然而卻仍是一口未飲,他長久的看著那茶水,身子始終保持一個姿勢。
屋內良久無聲,侍從早已習慣這樣的沉默,等待片刻終是輕聲離去,他是方明在世之前親自從暗衛中挑選出來照顧公子之人,自從方先生走後,一直像是活死人的公子突然開了口,竟是要大修這所住宅,再然後不顧衆人反對搬了過來。
這裡太過危險,方先生就是喪生於此,此地遠比不上方先生在世之前爲公子尋的安身之所,然而公子執意要住進來,公子大多數時間都是沉默,靜靜的一個人呆在屋內,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們只能盡己所能的保護著他。
記憶裡那個溫雅愛笑的公子似乎有些模糊了,侍從不覺嘆了一口氣,再次看了一眼一直緊閉著的那個房間,走廊上昏黃的暗光淡淡半照在那裡,莫明的竟有了一絲孤寂之意。
“快讓蘇雲璟出來,我知道他在這裡!”前方吵鬧之聲不絕,魏箏兒仍與攔著她的小廝僵持。
他趕緊上前,“魏姑娘,夜已深了,我家公子早歇下了,姑娘他日再來吧。”
“不行,我就是要見他,你們跟他說了沒有,說我是箏兒,他一定會見我的。”
“魏姑娘,此刻著實不方便。”
“不行,我就是要見他,我必須見他,你們快去通報。”
“公子歇下了……”
“求求你們了,我一定要見他……”
聲音驀地頓住,所有人皆看向那個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之人。一陣沉默後,魏箏兒回過神來,她滿臉喜色的跑向那個年輕男子,“璟哥哥,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見我。”
蘇雲璟淡淡的看著他,卻是沉默不語。
魏箏兒心裡莫名慌亂,她看了眼四周,“璟哥哥,這裡人多,我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吧。”
蘇雲璟仍是一言不發,卻是轉了身,慢慢地向著那微開的門走去。
魏箏兒一喜,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