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盡頭的林子裡一片幽暗陰森, 茫茫白霧不斷從堆滿落葉的地上緩緩升起,如詭譎的鬼爪在她周身飄散輕蕩,似是隨時都要勾取她的魂魄, 她使勁了全力不停的奔跑, 可那沙沙的腳步聲仍如陰魂不散的鬼魅一般在她身後響起, 似是怎樣也擺脫不了。
危險, 快跑!
快跑!
她氣喘吁吁幾欲癱倒, 然而直覺告訴她絕對不能停下,汗如雨下,滲入眼內(nèi)火辣辣的疼, 她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然而剎那間忽然一雙有力的臂膀從身後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頸!
“啊!”
碧落猛地從牀上坐起, 剛纔的情形仍清晰的在腦海中迴旋, 細(xì)想之下心神不覺驚顫, 疏靈從外間跑進(jìn)來,擔(dān)憂的看著她, “夫人,怎麼了?”
她抹去額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也不知怎麼竟做了場噩夢,現(xiàn)在想來仍是可怕的緊。”
疏靈安撫一笑,“夫人爲(wèi)少爺擔(dān)心甚深, 許是憂思過多引起罷了。”
她點點頭, 擡眸透過窗子看了眼外面天色, “現(xiàn)在是什麼時辰了?”
“就快到卯時了呢, 夫人再睡會吧。”
她一驚, 竟過去一夜了,忙對著疏靈問道:“少爺眼下怎麼樣, 可有醒來?”
疏靈歉然地?fù)u搖頭,“白簡公子守在裡面,不讓其他人打擾,奴婢也不知少爺如今情況。”
聞言,她忙穿起衣物,心裡焦急的恨不得立刻奔到他身邊,“我要去看看他。”疏靈伺候著她穿戴完畢,碧落便匆匆出了門。
剛準(zhǔn)備推開那門時,正巧白簡開門出來,見到她似是有些驚訝,看了眼烏黑的天空,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夫人這麼早就來了,這黑燈瞎火的,夫人可要擔(dān)待著身子。”
她現(xiàn)在哪裡顧得了自己,忙上前一步,緊緊盯著他,“雲(yún)璟呢,他情況可還好?”
不想白簡驀地臉色一變,神情突然變得複雜莫測。
她心裡一緊,巨大的駭意驚濤駭浪般的衝擊著她的肺腑,“是不是,是不是他……”她不敢說下去,瞪大著眼臉色死灰般的慘白一片,身子搖搖欲墜,幾乎就要癱倒下去。
白簡忙攙著她,“夫人莫慌,少爺情況還沒有那麼遭。”
這麼說來,就是還活著?
她掙開白簡,跌跌撞撞的跑進(jìn)屋裡。
他仍是安安靜靜的躺在榻上,薄脣緊閉,長長的睫毛給他蒼白的臉增添了一絲無辜,她顫抖著將手放在他的鼻端,溫?zé)岬暮粑飨蛩闹讣猓难e驀地一鬆,她癱軟在他的榻便。
白簡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側(cè),他靜靜的看著這個面容慘淡的女人,只這片刻之間他已確定她深愛著他的主子。
碧落回頭看他,面上滿滿擔(dān)憂之色,“你說過只要成撐過一晚他便可以無礙,可他爲(wèi)何還不醒來?”
白簡臉色微變,慢慢垂下眼眸,“少爺確實撐過了一晚,可我卻低估了他體內(nèi)那股邪氣,昨日我輸盡內(nèi)力竟然制衡不了,眼下還有一股邪氣尚在存留,邪氣四躥,氣息不平,故而少爺昏迷不醒。”他看了她一眼,似是安慰,“不過幸好那股邪氣所剩甚微,已不足以威脅少爺性命。”
“那他何時會醒?”
白簡眉宇深鎖,深深看了眼昏迷的蘇雲(yún)璟,目光轉(zhuǎn)向碧落慢慢開口,“邪氣不除,少爺一輩子也不會醒。”
什麼?!
她驚得身子猛地一顫,白簡短短的一句話擊碎了她所有的希望,一輩子也不會醒?
她呆呆的看著榻上男子,那麼器宇軒昂談笑風(fēng)生的一個人就這樣永遠(yuǎn)不會睜開眼,不能說話,不能微笑……
不!
她不要他這樣!
“其實……”白簡忽然輕輕出聲,“也並不是沒有救醒少爺?shù)霓k法?”
她心裡一跳,“什麼辦法?”
白簡目光看向不知名的某處,光暈之下他的面容飄然的近乎夢幻,“只要找出一個武功高強(qiáng)之人,藉助此人內(nèi)力不僅可以用以制服少爺體內(nèi)邪氣,還可使得少爺脫筋換骨,功力大增,屆時少爺醒來自是不在話下。”
她眼裡湮滅的火苗倏然急躥燃燒,“聽說白公子出身武林,定是能找出這武功高強(qiáng)之人,是麼?”
白簡目光慢慢看向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武林盟主玉笑凌,此人武功深不可測,若有他助少爺一臂之力,定是極好。”
“那便快去請玉盟主前來,我這就出發(fā)。”
她說著便要急急出門,白簡卻喚住她,“夫人,玉笑凌此人一向我行我素、獨(dú)斷專行,只怕冒然前去定是落得個鎩羽而歸。”
“那怎麼辦?”希望明明近在眼前卻又是遙不可及,她忽的眼圈一紅,“難道要看著雲(yún)璟一直這樣昏睡不醒麼?”說著淚水涌出眼眶。
白簡忽然沉默下去,屋子裡只剩下碧落哽咽的泣聲,她做不到看著他這模樣,若是可能他希望那時她沒被他救,至少他還可以好好地活著,不像現(xiàn)在一樣不省人事。
“也不是沒有辦法。”就在碧落幾近絕望之時,白簡忽然說道,“傳聞玉笑凌此人偏愛奇珍異寶,若是我們能送上他滿意之物,想必他或許會傾力相救。”
他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沉重,“他畢竟是武林之人,到底什麼樣的東西是他夢寐以求之物,若是能找到,只要他能救少爺,白簡即使豁出性命也要求得。”
碧落怔愣,奇珍異寶……武林中人……
眼前似乎閃過一物,她心裡驀地一緊,不覺握了握掌心,目光轉(zhuǎn)向甚是安靜的蘇雲(yún)璟,他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這裡,蒼白的面容沒有一絲血色,像是永遠(yuǎn)也不會醒過來看她一眼。
狠狠咬了咬脣,她緊緊闔上眼,爹、娘,就讓女兒自私一次吧,眼下只有那東西能救他性命,就當(dāng)是女兒不孝吧。
“我知道什麼東西是玉笑凌一定想要得到的。”
四下一片安靜,她忽然輕聲開口,細(xì)微的聲音在寂寧的屋子裡是那麼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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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廳內(nèi)一片安靜,多有的人肅然的等待著,目光不約而同看向那扇門的方向,玉笑凌進(jìn)去已一個多時辰,還沒出來。
白簡目光瞥向碧落,她緊緊的盯著那屋子,幾日來的煎熬已讓她的臉上蒙上一絲病態(tài),她手指無意識的緊抓著衣襬,他甚至可以看到那雙白皙的手背上突起的骨骼,心頭忽然升起一絲不忍,他頓了一下,猶豫的開口,“夫人,少爺會沒事的,你不用……太擔(dān)心。”
她怎能不擔(dān)心,她已經(jīng)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那個武林盟主玉笑凌身上,雲(yún)璟是否能夠醒來全靠他了,她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待,等待著雲(yún)璟睜開眼的那一刻。
她對白簡蒼涼一笑,又看向了那門,“他會醒來的對不對?”
白簡喉嚨似有什麼堵住一樣,在她悲傷的目光下他竟然不知該怎樣勸慰,只是點了點頭,目光移向別處,不再看她的眼睛。
蘇棋天安然的坐在一旁,至始至終沒有說話,他精明的目光在白簡與碧落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濃眉深蹙,似是在想些什麼,驀地,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幽光,驀地騰身站了起來,深深的看著白簡。
白簡在他的注視下,似乎明白了什麼,對著他輕輕點頭。
蘇棋天見狀面無表情的坐下了身,只是望著那門的目光突然複雜深邃。
“吱呀---”
門輕聲被打開,出來的是個身穿青衫的年輕男子,一雙劍眉之下,細(xì)長的鳳眼微微上挑,笑著迎上衆(zhòng)人的目光,隱隱透著一絲精明,挺鼻薄脣,眉清目秀,咋看之下,似是來自書香世家的翩翩佳公子,眉目溫和不似武林之人。
“玉公子,雲(yún)璟他……”
碧落忙迎上去,玉笑凌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夫人不必?fù)?dān)心,蘇大人已然無恙,現(xiàn)已清醒,夫人現(xiàn)在可以進(jìn)去探望,想必蘇大人見到夫人必是極開心的。”
“真的?!”碧落大喜,不忘說道:“多謝玉公子了。”說完,忙奔了進(jìn)去。
她在感謝他?玉笑凌面上仍是帶著笑意,只是目光慢慢驟深,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他得到了她贈送的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寒魄劍,而她……
他淡淡一笑,有這樣的女人不顧一切的愛著他,蘇雲(yún)璟的福氣不小啊,不過,終究是……可惜了。
“玉盟主。”
渾厚威嚴(yán)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玉笑凌擡眸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四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蘇雲(yún)璟眉目間隱約有此人影子,霎時他已明白此人身份,恭謹(jǐn)抱拳,笑道:“玉笑凌見過蘇老爺。”
蘇棋天輕輕點頭,瞇眸看了他半響,玉笑凌不爲(wèi)所動,面上笑容不減,似乎要讓他瞧個夠。
蘇棋天看著他,眸光暗了暗,“玉盟主是……第一次來皇城?”他語氣極爲(wèi)緩慢,隱隱在暗示著什麼似的。
玉笑凌眸中忽然閃出一道光芒,嘴角勾起一絲笑,直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不是。”聲音清晰非常,短短兩字,兩人已心領(lǐng)神會,心照不宣,彼此相視一笑。
蘇棋天一聲大笑,不再多言,笑看著一旁的白簡,“這裡就交給你了,替我蘇府好好招待玉盟主。”
白簡點頭稱是,轉(zhuǎn)而看著玉笑凌,目光驀地意味深長,輕輕吐出兩個字,“……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