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蕭瑟, 傍晚涼風(fēng)習(xí)習(xí)。
碧落久久的看著昔日這氣魄雄渾的丞相府,大門上的“封”字已退了些許顏色,看起來蕭條些許, 門前層層落葉滿地, 微風(fēng)一過, 掀起陣陣波瀾, 門檐下的角落裡明目張膽的鋪著幾牀破舊的草蓆, 三四個乞丐懶洋洋的躺著,酸腐氣息慢慢向四周散開。
“姑娘,行行好, 小的好幾天沒吃飽飯了……”
也許是她停留的時間太久,那幾個乞丐注意到了她, 抖抖身上的草屑, 對她殷勤的笑著。
碧落從懷裡掏出全部的銅板, 輕輕放進他們?nèi)绷丝诘钠仆搿?
“姑娘,您人真好, 好人有好報。”乞兒們喜笑顏開的拿起破碗,將錢小心翼翼放進懷裡。
碧落對著他們微微一笑,曾幾何時她也落魄過,若不是那個人也許她仍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想到他, 她心裡一澀, 手掌慢慢撫上日益鼓起的肚子, 不覺嘆了口氣。
她, 究竟何時才能見到他?
“姑娘, 小的看您幾乎日日來此,姑娘是在等什麼人麼?”受了碧落的銀子, 那些乞兒看她面帶憂色,自覺想要幫點她什麼。
她又看了眼那緊封的大門,眼眸微微一垂,“是啊,等人。”然而那人沒了音信,不知如今在何處,過得……好不好?
“姑娘您等什麼人,這地兒小的們熟,也許可以幫姑娘您。”
碧落輕輕搖頭,擡頭淡淡一笑,“不了,謝謝。”
他昔日是貴不可言的丞相公子,如今蘇相入獄,他的生活天翻地覆,早已不同從前,而他又遲遲不現(xiàn)身,或許是遇到了棘手之事,她不知這其中輕重,但卻也不能輕易將他名字對外人道出,以免被有心人抓到把柄而陷他於險地。
不覺又是三個時辰,她見到得也只有這些可憐的乞兒,丞相府門前仍是渺無人煙,蕭瑟寂寥,從始至終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碧落再次緩緩掃了眼周圍,看了看漸漸黑沉的天色,他,終究沒有出現(xiàn)。
“丫頭。”
熟悉的聲音傳進耳內(nèi),碧落側(cè)頭,卻見東方三皺著眉頭又無可奈何的慢慢向她走來。
“東方爺爺……”碧落微微詫異,“您怎麼來了?”
“丫頭,老頭子猜你就在這兒呢,你每日都來,一日比一日呆的時辰長,你看看這天色,你又大著肚子,趁天色未黑,還是早些回去吧。”
東方爺爺是在,擔(dān)心她。
這些日子多虧了東方三的照顧,而且他爲(wèi)了幫她找到公子也沒少出力,幾乎日日外出打探消息,碧落歉意一笑,“讓東方爺爺擔(dān)心了,碧落這就回了。”
“丫頭,來日方長,你也別太著急,眼下照顧好孩子纔是最重要的,哎呀,你可要相信老頭子。”沒有錯過碧落臉上的落寞,東方三咳嗽一聲,瞇眼挑眉道,“老爺子我可是無所不能,小娃娃他爹遲早會被老頭子揪出來。”
碧落不禁被東方三誇張的表情逗笑,撫了撫微隆的肚子,頓時覺得心中清明無比,一片安然。
是啊,來日方長,她一定會見到他的。
天色微黑,街道上行人越加趨少,東方三揪著花白的鬍鬚,在梧桐落葉漫天飛揚下,龍飛色舞地說著近日在皇城遇見的一些奇事,碧落面帶微笑細細傾聽,手掌始終撫在肚子上,神色溫寧。
“哎。”肚子驀地微微一震,碧落詫異的停住了腳步。
東方三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碧落臉上笑意越加明顯,隱約帶著興奮,手指著肚皮一處,“它剛纔踢我了,這是它第一次踢我。”
東方三見怪不怪,“當(dāng)然了,這小娃娃好歹也在你肚子裡也呆了五六個月了,哈哈,小東西調(diào)皮呢……”
兩人身影漸漸沒入巷子,只是處在震驚與興奮中的碧落尚未注意到就在寶寶踢她的那一刻一個清瘦的身影正從她背後的另一街角往丞相府門前慢慢走來。
*
蘇雲(yún)璟緩步走到這座熟悉到骨子裡的大宅,門前的蕭條悽清應(yīng)和著呼嘯的狂風(fēng)從四面八方不斷印射進他越來越沉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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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侍從也暗了眼,聲音落寞,“公子,要不要奴才將府邸打掃一番?”
蘇雲(yún)璟久久的盯著落滿灰塵的門檐上那正努力結(jié)網(wǎng)的蜘蛛,良久,他淡淡說道:“不必了。”
“公子,行行好,可憐可憐小的們,小的們好幾天沒吃飽飯了,公子賞點吧。”丞相府雄渾的大門前,那幾個鋪著草蓆的乞丐走到他的面前,討好的笑著說道。
蘇雲(yún)璟瞥了眼他們骯髒雜亂的草蓆,這些渾身散發(fā)酸臭的乞兒已經(jīng)將丞相府的門衙當(dāng)成了他們遮風(fēng)擋雨的居所,然而這些沒人在意,也不會有人在意。
“滾。”輕輕地,他吐出這句話。
乞兒們像是沒聽清楚,愣愣的看著他,面前這個一身白衣看起來甚是俊秀純淨(jìng)的年輕人難道不該是溫文爾雅,對他們飽含惻隱之心麼?”
“滾出這個地方。”
蘇雲(yún)璟再次開口,眉峰一劃,聲音更冷上幾分。
乞兒們這次清清楚楚聽到了他的話,頓時憤然,見蘇雲(yún)璟身旁只有一人在側(cè),而他們自己又有四五人爲(wèi)伴,不覺壯了膽子,想要理論一番。
“這位公子,此地荒廢已久,小的們來此正大光明,公子憑什麼說出這種話?公子你看起來人模人樣卻是如此不講理的,哼,之前一個小姑娘她可不像您這般……”
“滾,不要讓我說第三次。”然而蘇雲(yún)璟卻毫不猶豫的打斷了他們,聲音竟比剛纔厲色些許,隱隱夾雜著不耐,說著,他將身上的幾塊白銀擲入乞兒們朝他遞著的破碗中,“不論你們?nèi)ツ膬海@裡都不是你們該呆的地方。”
說著,他再也不看他們一眼,大步向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你!……”乞兒們小聲囁囁地罵著,卻還是將銀子撿了起來,過慣了挨餓受凍的日子,這些銀子足夠他們改變生活,況且回想起剛纔那年輕人的眼神,他們竟覺得心中一懾,雖是不服氣,終究開始動手整理甚少的家當(dāng),世上哪處不爲(wèi)家,不就是換個地方麼,看著銀子的份上,成交!
*
日暖風(fēng)和,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前幾日大雨滂沱使得路面溼潮泥濘,然而這卻不能影響人們的好心情,一大早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熱鬧非凡。
魏箏兒雖是走得急切,卻也絲毫不能掩蓋她面上的喜色,她焦急的立於人羣之中,身旁的月奴艱難的張開手臂避免人羣接觸到她,今日的魏箏兒比往日更加嬌媚豔麗,粉嫩的腮紅,濃豔的紅脣,梳理齊整的長髮,從天色朦朧伊始便梳妝打扮只爲(wèi)見到那個她一直朝思暮想的男人,當(dāng)然,如今也是她的情人。
任何行人的碰觸都有可能壞了她精心的裝扮,如此重要的日子,她決不允許自己有絲毫不完美。
“月奴,有人碰到了我的鞋子,快,你快站到我身前擋開他們。”魏箏兒心裡一緊,忙將自己縮成一個小團躲在月奴身後。
看著一直揮舞著手臂幫她驅(qū)趕人羣的月奴,魏箏兒嘴角微微勾起,如今月奴已經(jīng)完全爲(wèi)她所用,甚至不惜將她偷偷放出閨房,這幾日她私下與蘇雲(yún)璟見面,月奴都幫她隱瞞,連她一直效忠的父親她也沒泄露半句。
現(xiàn)在的月奴心裡已經(jīng)開始有了期盼,她承諾過會幫她得到應(yīng)有的,自從協(xié)議達成她們便栓在了一條繩子上。
шωш¤ttkan¤℃O “月奴,你走快些,璟哥哥還在等著我呢。”
一個時辰過去,行人更加多了起來,她們兩人耗費良久竟也才艱難走了短短路程,魏箏兒不耐,忍不住催促。
“小姐,這裡人委實太多,奴婢的胳膊都痛了,實在……”月奴聲音小了下去,隱隱幾分委屈。
“月奴,你知道我好不容易纔有機會見到他麼,今日父親出府,我只有這半日時間,半日,你懂麼?!”魏箏兒聲色厲害起來,大睜雙眼怒視著月奴。
“奴婢知道了。”月奴小聲應(yīng)著,繼續(xù)張開雙臂,擋開擁擠的人潮。
月奴不覺咬了咬脣,她已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她身上,雖然她已是老爺?shù)呐耍欢蛉丝垂艿膰溃蠣斏跎僬宜虒嫞瑑H有的幾次也只是偷偷摸摸,更是隻字不提納妾之事,她好歹也是一黃花大閨女,決不能就此這般白白讓人佔了便宜,將軍府姨娘的名分她一定要拿到,因而,就算魏箏兒一如既往的霸道,她也必須隱忍。
“你沒長眼麼,看不見這裡有人麼?!”
月奴滿臉怒容的瞪著自己身前的那個女人,看著她微隆的肚皮,她冷哼一聲,嘲諷道:“既然大著肚子,就不要學(xué)人家湊熱鬧了,踩著我家小姐,你擔(dān)待的了麼?”
“喲,你這丫頭嘴巴這麼犀利,老頭子看這般不講理的話也只有你這大牙說得出來嘍。”
那懷孕女子的身旁站著一老頭兒,見她呵斥那女人,挑眉反諷她。
“你說誰是大牙?!哪裡冒出來的老頭子,你可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月奴氣急,怒意更甚,漲紅著臉吼道。
“好了,東方爺爺,算了吧,我們走吧。”那懷孕的女子拉了拉老頭兒的衣袖,搖了搖頭。
“哪裡就能這麼算了,我看明明是這丫頭片子自己撞了上來怎的還賴到你身上了,老頭子得教訓(xùn)教訓(xùn)她纔是。”
看了看漸漸升高的日頭,魏箏兒心裡一急,不耐煩道:“好了好了,月奴不要再同他們囉嗦了,我們快走。”
“喲,這就要走了,你們……”那老頭兒似乎還要理論,他身旁女子又搖了搖頭,看了她和魏箏兒一眼,淡淡道:“失禮了。”便拉著老頭越過她們向前走去。
“月奴,你可知你浪費了我多長時間,要是再與他們糾纏下去,你是要連累我見不到璟哥哥麼?!”見月奴還想回身爭執(zhí),魏箏兒怒斥道。
看著一撥又一撥的行人,月奴揉著痠痛的臂膀,心裡涌起一陣厭煩,脫口而出道:“小姐,奴婢真想不明白,丞相府今非昔比,那蘇雲(yún)璟早已不是名門貴公子,您何苦還要癡念他一人,甚至不惜瞞著將軍,若是將軍他日知曉您偷偷去見他,我們勢必受到重罰,難道您就……”
“月奴,你太放肆了!”魏箏兒一頓,霎時勃然大怒,揚起手臂便狠狠揮向月奴,“我的事何曾輪到你插嘴了?!還不快走!”
月奴一個小小奴僕,她懂什麼,如今於將軍府她只是個不受寵的女兒,但是若跟了蘇雲(yún)璟就會不同,她本也以爲(wèi)失去蘇棋天這座靠山,蘇雲(yún)璟會一無所有,但是後來她卻不這般認爲(wèi)了,蘇棋天雖然入了天牢,但他的勢力仍在,護在蘇雲(yún)璟周圍的那些人不是說明了這點麼?況且她本就深愛於他,自是更不會與他形同陌路。
“……是。”月奴捂著火辣辣的面龐,咬了咬脣,終是什麼也不敢爭辯,繼續(xù)爲(wèi)她擋開人羣。
“東,東方爺爺,您剛纔,聽到什麼了麼?”
碧落身子一震,猛地回頭,然而人海茫茫卻只見到剛纔那兩名女子的快速消逝的身影,她一急,慌忙想要追上去,人來人往之中卻寸步難行。
“東方爺爺,我聽到了,我聽到了!”碧落著急的看著一旁的東方三,“她們認識公子,她們正要去見他,公子還在皇城,我們快去見他!”
“丫頭,你冷靜!”東方三微微斂眉,“你如今的身子在此等場合如何尋人,我一定幫你找到那小子,你且先回家,老頭子一定會將那小子消息帶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