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掛, 淡淡的光華在偌大的蘇府投下一曾層輕紗,朦朧似夢恍惚的看不真切這一磚一瓦,碧落輕輕掩上了門, 循著月光慢慢穿過了長廊。
這裡於她畢竟是陌生的,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總是找不著方向, 看著眼前交錯的小道, 她心裡不禁急切起來, 該要如何去找,究竟是哪一條路?
不遠(yuǎn)處驀地傳來微微響動,她忙閃身進(jìn)入一旁枝葉繁茂的小竹林, 是兩個小婢說說笑笑走了過來,幸而沒有發(fā)現(xiàn)她, 待她們走得遠(yuǎn)了她方走了出來, 不覺自嘲一笑, 如今這般竟是像做賊似的,心裡驀地劃過一絲無奈之感。
左右不知該怎樣走, 她便憑著自己直覺在這園子裡轉(zhuǎn)了起來,想想這是她第二次進(jìn)入這座府邸了,第一次是跟著方明,那時他是要帶自己離開,也是在這黑兮兮的夜晚, 那時只覺得這地方冷清的很, 空靜悽清像是個鬼宅一樣, 第二次便是這次了, 這裡終於有了些人氣, 而且仔細(xì)一看,不難發(fā)現(xiàn)有些地方已被重新修葺, 甚至比之前的華美有過之而無不及。
曾經(jīng)被封的宅子終於重見天日甚至改頭換面了,這些都是他一步步經(jīng)營而來,她可以想象的到做到這些或許並不是易事,他那個時候定是前路坎坷,而她從未和他一同經(jīng)歷這些,在那些艱難的日子她沒有陪伴在他身邊,所以他要趕她走,她也沒有理由去怨他什麼,他不欠她什麼的,所有的一切只是在於他,並不愛她罷了。
夜風(fēng)陣陣,在她的鼻息周圍捲來了幽幽清香,她擡眸望去,所見之處是隨風(fēng)飄搖的花枝,那是一方花圃,婀娜豔麗,即使是夜晚也遮掩不了它們的光華,這蘇府委實(shí)被他打理地漂亮,她隨意看了一眼便轉(zhuǎn)過了身,花圃之外已是院牆,已走到盡頭沒有再過去的必要,重新改了個方向走了過去,今夜她有的是耐心。
尋尋覓覓,不知不覺間夜色已深,花費(fèi)了將近一個時辰卻連半點(diǎn)頭緒也沒有,她嘆了一口氣,就著坐在了旁邊的一塊方石上,這府邸到底曾是一國丞相之用,大氣自不必說,一路蜿蜒縱橫,想要找著那地方談何容易。
她沮喪的靜靜坐著,這石頭在牆頭一角位置隱蔽,她也不用擔(dān)心別人發(fā)現(xiàn),乾乾坐了一會兒,她正準(zhǔn)備起身繼續(xù)再尋,恰時卻驀地聽到一陣似有若無的哭聲。
那是……嬰孩的哭聲!
霎時,她一喜,忙極快的站起了身,這般熟悉的聲音她早已刻在了骨子裡再也抹不去痕跡,那是她的孩子,她心心念唸的兒子!
抹去眼中的潮意,她屏住呼吸迫使自己極力聽清那聲音的來源,孩子哭得斷斷續(xù)續(xù),她恨不得飛奔而去,一路尋著,孩子的哭聲越發(fā)清楚直到清晰入耳,與她只隔著一牆的距離,她快步沿著牆壁而行,最終入目的是一個清幽的小院。
讓她吃驚的是,院子裡還有一個修長的人影。
他抱著孩子動作溫柔的輕拍著,孩子哭得不是很厲害,此刻只是偶爾哭出一兩聲,然而他的表情卻顯得有幾分焦急,像是舉手無措一般不知該如何勸哄,目光關(guān)切的看著懷中的小人兒。
“莫哭了,熠兒莫要哭了。”她聽到他輕聲的對著孩子說道。
熠兒?
這是他給孩子取得名字?
熠兒……
她那時悲慼,被他傷的心神俱累,甚至沒有給孩子取個名字,孩子的名字終究是他取的,那時,是她疏忽了。她癡癡的望著那幼小的孩子,然而孩子隱在他的臂膀裡,她只能看見小小的一團(tuán)身影卻不見輪廓,幾月不見,他是不是長高了,夜晚可還睡得好,是否還記得她這個……母親?
擡眸望去,卻見他伸出一指在孩子臉上輕輕撫了撫,似是在擦去淚水,眼眸之中是溫柔的笑意,語氣頗爲(wèi)無奈,“熠兒再哭,爹爹也要哭了。”說完,用額頭輕觸孩子的面龐,溫柔慈愛。
她躲在暗處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心思婉轉(zhuǎn),她從未看見過他這一面,以前的他是溫雅有禮的,對著誰都是極爲(wèi)和善的笑著,然而話語卻不多,淡然之中總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後來再見,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了除了笑容以外的表情,那種冷酷讓她心驚,如今他更讓她看不透了,是父子天性麼?
他抱著孩子,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對這個孩子的在乎,所以他可以拒絕她,卻不會冷眼對待她的兒子麼?
她怔怔的看著,心裡五味陳雜,他不愛她,不要她,卻要奪走她的兒子,她只剩下孩子了,他可以忍心看著她一人從此孤單的活著,可以如此狠心的對她,她得到這樣的下場,僅僅是因爲(wèi)她愛上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看著他,回想起過往的種種,深埋心底的傷痛瞬間驚濤駭浪般滾滾而來,她已經(jīng)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這個孩子了,她一定要從他手中要回孩子!看著他,她不覺一聲嗤笑。
“誰?!”
一聲厲呵,她一驚,竟讓他發(fā)現(xiàn)了?
他緊護(hù)孩子,警惕的看向她的方向,“是誰在那兒,滾出來!”
她藏在暗處,他看不見她的臉,然而既然讓他發(fā)現(xiàn)了,她也不想躲躲藏藏了,所幸一下子站了出來,直直瞧著他。
見到是她,他的臉上明顯詫異,當(dāng)即冷了臉孔,“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眸光略微一垂,再擡起時臉上已帶上笑意,“妾身睡不著便出來走走,竟不想在此碰見了相公。”說著,她目光看向了他懷裡護(hù)著的孩子,似是無意問道,“這便是相公的孩子?”
這是分離後她第一次對他開口說話,她的容貌已變,爲(wèi)確保萬無一失,東方三按著殷無憂的意思給她施了藥,嗓音也完全不似從前,這是全新的她,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他當(dāng)然也不會認(rèn)出她。
他眸光一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自然是吾子。”然而似乎是不欲多說,眼梢一擡,話鋒一轉(zhuǎn),又道,“夜已深了,夫人怎還在遊園?還是回去早些歇息吧。”
“妾身不累。”她看著他,忽然問了一個她自己也想不通爲(wèi)何要問的問題,“不知這孩子母親是誰,相公怎不把她接來,也好讓妾身打聲招呼。”
他目光驀地寒了幾分,微微瞇眸,語氣冷冽,“夫人不必知道這些,夫人既來蘇府那便安心待著,孩子的母親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在夫人面前,夫人大可放心,何必又有此一問?!”
看來,他是誤會她的意思了,果真自討沒趣,她不解釋也沒想再追問,目光掃了一眼孩子,她心裡一暖,面上帶著笑,慢慢走了過去,“想必相公的孩子定是可愛極了,不如就讓妾身抱抱他吧,妾身很喜歡小孩子呢。”
他卻一個旋身避開了她已經(jīng)伸出去的雙臂,語氣清淡,“不必了,孩子已經(jīng)睡了,就不勞煩夫人了。”
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了,她只看到了小傢伙兒粉嘟嘟的小嘴,連半張臉都沒看全,然而思念卻被這一眼全然勾了起來,她跟著上前幾步,“我就抱抱,一會兒就還給你。”
他沉默不語,眼睛看也沒看她,顯然是不欲理會,只抱著孩子一個人輕輕拍著,她怎會輕易放棄,此刻滿心眼兒裡全是孩子的影子,又道,“妾身瞧著這孩子小腿兒還在動呢,看來睡勁兒還沒上來,妾身以前照顧過一個好友之子,眼下不如就讓妾身來哄他安睡吧。”
他還是像沒聽見一樣,顧自輕拍著孩子,然而懷裡的孩子卻倏地大哭起來,撲騰的厲害,他一時有些慌亂,忙將孩子貼近自己,緊張的哄著。
她在一旁看的也心急,孩子的哭聲聽在她耳裡,心疼的厲害,然而他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她只能兀自著急。
孩子哭聲越來越大,他只是重複著同一個動作,一味溫柔的輕拍著孩子的背,顯然是對帶孩子也生澀的很,她上前一步去看孩子的小臉,他也沒心思再避著她了,孩子的小臉漲得通紅,哭得聲嘶力竭。
她心急如焚,幾乎有從他懷裡搶過孩子的衝動,然而理智終究佔(zhàn)了上風(fēng),心裡驀地一陣通明,她伸出手去撫摸孩子的小臉,輕輕地吟唱起小曲兒,孩子剛出生那會兒她便只唱這首曲子哄他入眠,常來以往,孩子聽見便會安靜下來,此刻她輕聲哼唱,他果然不再哭鬧,漸漸閉上了眼睡著了。
他一臉愕然的看著她,她迎上這明顯審視的目光微微一笑,“這是我那朋友教的,這曲子估計對小孩子都管用吧。”
他移去目光不再看她,像是不感興趣,漠然的說道:“夫人辛苦了,快些回去吧。”說完抱著孩子進(jìn)了旁邊的屋子,想來那就是孩子的房間,她一聲嘆息,終於知道了孩子的去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