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上失魂落魄, 腳步匆匆,魏箏兒的話像紮了根似的盤旋在耳旁,搖頭甩去, 那聲音卻怎麼也離不了。
“夫人, 您先稍安勿躁, 魏箏兒的話未必屬實, 少爺怎麼可能與她有個孩子, 奴婢看那魏箏兒定是心懷叵測,夫人您可別中了她的計。”見碧落緊蹙秀眉,疏靈忙勸慰道。
她知道疏靈說得不無道理, 魏箏兒的話畢竟只是一面之詞,可心裡明透是一方面, 真要情緒平淡下來, 卻又不是那般容易。
她現在只想去找蘇雲璟問個明白, 看看他到底會給個什麼說法。
似乎老天爺都給了她這個機會,剛回到蘇府便見小廝來尋她, 說是少爺要見她,這正合了她的意,想來必是小廝將今日魏箏兒找來的消息告訴了他,她徑直進了屋,果然見到了他。
“不是讓你不要接觸魏箏兒麼, 怎麼又去見她了。”一見到她進來, 他便皺起了眉頭, “聽下面的人說你還隨著她去了將軍府, 你就這麼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她本來心裡就煩鬱, 此刻聽他責備,心底的委屈便更大了, 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若是這趟不去,怎會發現相公你的風流過往呢,你可從未告訴妾身與那魏小姐有過私情。”
他一怔,上前一步,“你聽魏箏兒說什麼了?”
“怎麼,相公是心虛了麼?”她一聲冷笑,“也對,孩子人家都給你生了,卻還沒個名分,相公委實做地過分了些。”
“你到底在說著什麼亂七八糟的,什麼孩子?”他撫了撫額,模樣甚是乏累,“我近日要事在身,你不要尋著事和我吵,以前是我冷落了你,如今自會好生對你,熠兒你要見便隨時可以去看他,聽我一句,不要再去見那魏箏兒,她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若是之前聽他這番話,她心裡定是動容,然而卻偏偏在眼下這番光景,她直盯著他的眼睛,“不是我故意尋著事,是你有事瞞我在先,你知道那魏箏兒今日讓我見了誰麼?”
她沒有留給他開口的機會,接著說道:“是她的女兒。”慢慢走進了他,眼底不知怎麼的忽然模糊一片,“她說那孩子是她爲你蘇雲璟生的親身骨肉。”
“一派胡言!”她話剛落音,便見他眸中冷光一聚,“她怎麼會懷上我的孩子,哼,看來還真是小看了她的膽量。”話鋒一轉,看向她,“你相信了?”
“相信怎樣不相信又怎樣,你敢說你真與那魏箏兒清清白白麼?”她定定的看著他,眼裡有著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希冀。
然而蘇雲璟卻頓時語塞,她悲涼一笑,緩緩閉眸,不再看他,“你果然與她……”再也說不下去,她驀地睜眼,“如論如何這便是事實。”他的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在她苦苦尋著他,在她還懷著蘇熠的時候。
良久,他慢慢擡起頭,“那時迫於形勢,我的確和她有過牽扯,不過那已經過去了,既然娶了你,我自會好好待你,況且你要相信,我只有一個孩子。”神色肅穆的看著她,“那便是蘇熠。”
他這話說的真情實意,然而她卻似乎並不在意,只是一聲低笑,他怎能明白她的苦痛?
她被方明欲殺甚至囚禁之時沒有怨過,苦苦尋他不得之時也沒有怨過,可他卻一再讓她的心痛的厲害。她救下昏迷的他,他卻在醒後絕情地要她離開皇城;她生下熠兒,任憑她怎樣在門外哀求,蘇府卻再不還給她,如今呢,他剛待她好些,她便沒骨氣的生出了就這樣和他過下去的想法,可到底魏箏兒的事又讓她清醒了些,這個男人心裡哪怕有一點她的位置又怎會和魏箏兒牽扯不清呢,他剛給她一絲幻想卻又殘忍的打碎了,他說要對她好,恐怕也只是因爲她是他的妻而已,更讓她撕心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自己是誰,或許,他早已忘了那個面容殘缺的林碧落吧。
他看著她,俊秀的面容一絲一絲冷下來,“你不信我?”
她只是無甚悲喜的看著他,神情淡漠的讓他陌生。
他大失所望,面容冷峻的看著她,似乎越來越看不清她了,她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怎麼都沒了,冷冷道:“本以爲你識得大體,到底是我希冀過高了,我還要練功,就不在你眼前惹厭了。”說罷,身形一轉,已出了屋。
他走得太快,自然沒有看到在他身影消失的那剎那,她的淚眼滾滾流出。
是愛得太深,所以計較地便多了麼?
她嗚咽出聲,身子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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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蘇雲璟似乎又回到了起點,甚是較之前關係更加冷寒,他不再進入她的房間,每日甘願睡在書房。用膳的時候她也看不見他的人影,她知道蘇雲璟這是有意避她,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與蘇雲璟出了問題,所幸蘇棋天並沒有責難她什麼,更讓她寬慰的是蘇雲璟似乎忘了收回那道命令,每日依然會有人將蘇熠抱到她的面前,她還能見到孩子,還能逗他玩樂。
然而卻又增添了一件讓她煩心之事,魏敖近日紛繁來訪,他來見蘇家父子,卻總能與她“偶遇”,他似乎對她與蘇雲璟的事知曉一二,將她看做無人照拂的軟柿子,便無所顧忌起來,他看她的眼神讓她不安,那樣的佔有之慾他甚至在她面前不加掩飾,若不是疏靈在場,她幾乎擺脫不了他。可是,這種難堪之事她卻無人訴說,蘇雲璟根本不會見她,她也不好對公公蘇棋天開口,只有將委屈生生往肚子裡咽下去。
半個時辰前,小廝告訴她魏敖來訪,她自然不能被他一再輕薄,她給守門的小廝放了話,只要是魏敖進府便找人來稟,她靜靜的坐著,如此她便呆在屋子裡不踏出去一步,他總不會無所顧忌到來她的房裡放肆。
大廳之內,蘇雲璟正派下人給魏敖斟茶。
他面上是溫潤笑意,揭開蓋兒怡然喝著茶水,然而墨寒的眼眸裡卻似一片深潭,這個人近日幾次三番來訪,然而每次卻說著不著邊際的閒話,顯然心底藏著事兒,恐怕不只是如他所言進府探望那般簡單。
然而他不說破,他自然也陪著他虛以,他倒要看看這魏敖究竟玩得是何把戲,究竟能撐到何時。
魏敖喝著茶然而心思卻飄得老遠,他暗地瞥了眼對面的蘇雲璟,這小子運氣還真不是一般好,府邸倒了臺居然還能在朝堂重新穩住一角,眼下又有了個如花似玉的嬌妻,想起那日見到的女子,他暗暗勾脣一笑,那膚如凝脂、氣若幽蘭的模樣當真沁到他的心坎裡。
驀地,握著茶杯的手一緊,魏敖微蹙了眉,他近日頻繁來訪,趁著小廝通報蘇雲璟的空擋故意在這蘇府尋轉,總能趁機見到美人兒,可今天卻沒能如願,他打聽得清楚,蘇雲璟與美人兒似乎不甚和睦,這正是他的好機會,“偶遇”美人兒他總能稍微親近一番,雖說只是那麼一瞬摸到香肩,或是輕觸到那雙白嫩的柔荑但卻也讓他心神盪漾。領略到的甜頭今天驀地沒了他心中甚是遺憾,只想快些出去尋美人芳蹤。
可再怎麼覬覦,到底是蘇府的夫人,魏敖雖魯莽卻也並非愚蠢,這美人只怕看得到吃不到,可色心即起,他怎能就此甘心?
對面蘇雲璟竟然一直沉默的坐著,只顧自品著手中茶水,魏敖微微思慮,哪一個男人會將新婚不久的妻子乾乾晾在一邊呢,只怕,他對那天仙般美人兒不甚在意。
如此,事情就好辦多了。
目光打量著蘇雲璟,魏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水,手指在膝頭敲了敲,他試探著開口道:“如果魏某沒記錯的話,蘇大人在朝已一年多了吧。”
蘇雲璟吹了一口熱茶,終於擡眸看他,眼底情緒未明,然而聲音卻有禮謙遜,“承蒙魏將軍掛念,確實已過一年。”
自從與他同在一朝,魏敖已然察覺蘇雲璟的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任何朝中之人他都是這副笑臉相待,連他他這個曾受他擺佈制之人他也絲毫不落下,這樣的人想要找到把柄極難,可是他魏敖不一樣,到底是接觸過的,他當然知道蘇雲璟最想要的是什麼。
“在朝一年,蘇大人政績卓絕,但凡皇上之令蘇大人都能得心應手,大人之才魏某欽佩,如大人這般人才位居區區長史豈不委屈?”
他這番話出乎蘇雲璟的意料之外,然而他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淡淡一笑,“將軍何出此言,比雲璟精幹之人大有人在,位居長史雲璟早已知足,又何有委屈之言?”
他這一反問,魏敖怔愣,可他心裡卻在清楚不過眼前這個溫潤含笑的年輕人皮囊底下有著怎樣一顆野心,他直盯著蘇雲璟含笑的雙眸,“參政姜禮之即將致仕,他這一走參政一職便落了空,皇上眼下正愁誰人接替,昨個兒命我等一干大員進殿商討,卻尚未沒定論,參政之位非同一般,魏某早就看好蘇大人,蘇大人之才幹足以上任,蘇大人你……”嘴角揚起,“認爲魏某眼光如何呢?”
蘇雲璟面上笑容終於淡去些許,他面色漸變肅然,卻是看著魏敖沒有開口。
今日的魏敖似乎有備而來,然而他卻明白這世上沒有平白得來的好處,魏敖突然以此開口,意圖何在?
魏敖仍是滿面笑容,“真是湊巧,昨日與魏某隨行的五名大員之中,有三個與魏某關係匪淺,二十幾年的交情還算厚實,料想他們定也是贊同魏某的眼光,若是由他們一同舉薦,想來那參政之職必能尋個最適合之人。”說著,意味深長的看著蘇雲璟,“長史怎可與參政相比,想來蘇大人也是明智之人。”
四目相對,良久無聲,終於,蘇雲璟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了絲變化,他的嘴角緩緩勾起,“魏大人……想要什麼?”
魏敖心神激越,緊緊盯著他如墨的眼眸,他傾身向他靠近,一字一字說得極慢,眼底的貪慾已無法掩飾,“正是蘇大人的……夫人。”
“砰!”杯盞應聲而碎!
四下一片安寂,“噹啷啷”瓷片滾動的聲音清晰非常,響在魏敖耳旁竟沒來由驚出一聲冷汗,他身子猛地一顫,直盯著眼前的年輕人。
傾斜的髮絲遮掩了他的面容,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坐著,鋒利的瓷片劃傷了他的指尖,那絲絲沁出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入地面,魏敖呆呆的看著,只覺一股駭人寒氣在屋內迴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