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德寶自作孽,有點錢財之後,便不知收斂地死命花錢,等到欠債四千貫之後,才突然發現,石家有可能會因此而萬劫不復。
情急之下,他來到昔日有些交情的章舞家中,想向章舞套問些情況。
只是,他跟章舞的這些交情,也大多是在青樓結下的,出了青樓,兩人便如同陌路,從未深交。
象這般登門拜訪,說來,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爲什麼?終究還是門戶相差太大?。?
石家雖然不富裕,卻終究是官宦之後,書香門第,幾代的士子出身。就算現在破家在即,可若是登門去求見林有心,那也是能討得一杯茶喝的。
可章舞呢?不過是市井的一走卒而已,所從事的職業,更是人所不齒的奴隸販賣。
這種巨大的門第差異的存在,讓石德寶如何能正眼去看待章舞?
章舞也有自知之明,石德寶不來找他,他也不會跑到石府自討沒趣。
哪怕是石德寶來了自己家裡,他也多以自嘲居多。
而且,他也知道這些家族,其實對招討使也是表面討好,內心鄙視……因爲在他們看來,招討使除了會掙錢之外,也就是會打仗。
充其量,也就是個商賈加武夫的角色。
因爲,招討使的生活作風、審美情操、理事待人等等地各方面,與諸家,全然不同。
比如,他喜歡用高足的傢俱:高背椅子、軟墊子沙發、高架的牀、三尺高的圓桌、書桌等等;
比如,他喜歡用硬筆寫白話;
等等等等……
而這些在大家族高祖看來,只有低賤的農舍夫纔會這般行事;
高門大戶者,自然是要自持身份,與士子高人相交相識,而不與雞鳴狗盜之徒爲伍;
門第貴族者,自然是要煮酒論英雄,清茶談詩詞,而不要沾手廚庖、市井之事;
可偏偏王延興放著好好的州學不讀,要去鐵作打鐵!
整日與商賈爲伍,甚至還跟奴隸販子打得火熱。
你讓那些大家族,如何肯正視王延興?
反倒是章舞這樣的人,跟王延興心生親近,這纔有章舞全然仿照刺史府大廳來佈局的做法。
章舞以爲石德寶見了這情形,肯定會冷嘲熱諷,卻沒想到,這石德寶卻說起王延興的好來了。
這不對啊……
章舞不禁疑惑起來:“石老弟,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看到章舞這疑惑的樣子,不似作僞,想來,他長時間不在泉州,可能是當真不知道自己的窘態,便將自己遇到的問題,跟章舞說了起來。
他簡潔地將自己的處境說完之後,苦惱地說道:“唉……現如今,老弟,只能是盼著招討使能多發些紅利,好給老弟解這燃眉之急了!”
原來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啊……章舞聽了,心中一陣大笑。
這些所謂的高門家族,也就是能借著祖宗的庇佑,吃現成的紅利罷了。而這石德寶,卻是連紅利都吃得過了頭。當真是活該!
只是,這話卻不能直說,他便委婉地說道:“招討使待人極是義氣,定然不會讓你遭遇破家之禍!”
不過,說到這裡,他突然語氣一轉道:“合作社每月都回發一期簡報,通過簡報上某等也能看得出來,合作社在嶺南佔據了大量的土地。”
“一到開春,就急需大筆的資金進行重建、生產!”
“此時投入的錢越多,等到秋後,能收穫的產出就越多!”
“所以,就算今年有所利潤,大家可能都會支持,將更多的利潤拿去投入到新的莊園中去!”
“如果投入的錢多了,那麼用來發的錢,肯定就少了!”
“招討使最是擅長聽從民意,如果大家都希望多投些錢,想來,他肯定會支持的?!?
石德寶剛開始的時候,聽到章舞說王延興會救自己,還鬆了一口氣,可隨後就聽到章舞之後的話語,意思,竟然是今年年底,可能只好很少很少地發一點點意思一下。
心裡登時就涼了一長截。
“啊……”石德寶心裡拔涼拔涼地嘆了一聲,“那可該怎麼辦?。 ?
“這終究還是要怪你花太多了……”章舞若有所思道,“你實在是不該花那麼多錢去買馬、賭球?。 ?
他這話確實沒說錯,可問題是,花都花了,難道還能去找賽馬會和蹴鞠場退錢不成?
“章老哥說的確實有道理,老弟現在是日夜都後悔不迭,可大錯已經鑄成,倒是該如何還這個錢啊……”石德寶悲嘆道。
章舞心想,你怎麼還錢,幹某屁事!你若是願意將你的宅子典當出來,某倒是可以出資收了!
他垂著頭思索了片刻,試探著道:“合作社的紅利,定然是會發的,倒是不知道多寡如何。老弟想靠這紅利還賬,怕是不太可能了?!?
“不過,想來老弟去年也置辦了些產業,何不考慮一下,看誰有需要的,典當出去,救救急?”
這個建議倒是聽了無數次,石家本就沒什麼產業,城外的莊子產出很小,每年也就是一兩百貫的水平。
這種窮莊子,並不值錢,就算是賣掉,那也不過是能得錢千餘貫。
那肯定是不夠的。
剩下,便只有一處宅子了。
這處石家的老宅,因爲地處泉州城內,地段正在主街附近,臨街有二十多丈寬的門臉。
租出去,每月都可以得百十貫的租金。
只是,這些租金自然是早就揮霍一空了。
若是能將著宅子賣掉,那定然是能抵掉那欠賬了。
可是,若是宅子賣了,日後自己一家人住哪裡?
石德寶堅決地搖頭:“某也就是一個宅子能賣了……可那是祖宗的基業,某不能敗在某手裡??!”
“這倒也是,祖宗創業艱難,但凡是還有辦法,確實不能出賣基業!”章舞點頭贊成道,“也許招討使有什麼法子,可以給老弟救急?”
聽完章舞的這番話,石德寶艱難地點了點頭,如今之計,也只能是指望招討使了。
可招討使會借錢給石家嗎?石德寶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面子啊!
唉……石德寶無奈地告辭了章舞,拖著沉重的步子,離了章府。
如果說,他在找章舞之前,還有懷抱著一絲希望,如今,卻只留下了絕望。
在絕望中他回到了自己的家,卻看到自己的管家著急地叫道:“阿郎……你可總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