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然道“下臺階時踩空了,就摔斷了。”
“哪裡的臺階?”什麼臺階這麼高,能把人的腿給摔斷!
“宮裡的。”
雲裕頓了頓,又問道“什麼時候摔斷的?”
“很早了.............”
子然想了想道“好像你在一扇小閣裡時他的腿就已經摔斷了?!?
說罷還喃喃道“不過奇怪的很,他的腿明明都痛的下不了地,還是堅持每日進宮給太后請安,大家不是說太后最疼旻澤哥哥的嗎?爲什麼不讓他休息呢?”
雲裕沒有說話,子然喝了一口魚湯,接著說道“以前想見旻澤哥哥一面好難,天不亮他就去宮中請安,回來時天都快黑了,我們只能在街角見他一眼,說幾句話,天一黑他回金府了?!?
“雖然咱們晟朝有規定,入夜質子不許出府,但明明金府沒有任何守衛,但旻澤哥哥就是不出來玩,說什麼不合規矩,有次我趁夜偷摸去金府找他玩,他見了之後就把我給攆了出來,說什麼若想玩就白天來,白天他又不在,我一人去金府玩什麼!”
雲裕有些愣了“不合規矩?”
金濟恆像是那種會在意規矩的人嗎!
子然點頭道“是??!親口說的!這半年我從旻澤哥哥那裡聽的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聽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對了!旻澤哥哥還一直唸叨著說想要出門看花遊湖來著。以前旻澤哥哥每日都要進宮請安,根本就沒法跟他一同出門玩。這幾天,他好像不用日日都去宮中請安,都是隔幾天去一次,時間相當充裕。哥,等花開了,咱們請他一起出門踏青賞花唄!”
雲裕沒有迴應要不要出門賞花,而是追問道“他的腿現在怎麼樣了?”
“他說恢復的還不錯,後兒是單日子,按照我們的約定,他若是不進宮請安的話,福泰一定會推他來看咱們的。”
雲裕眉間一緊,嘴角微微顫抖,半晌,才吐出了那個字“推?”
“旻澤哥哥的腿時常會疼,根本下不了地,所以福泰會用輪椅推他過來?!?
雲裕不再說話,他轉眸看向阿薊,眸中充滿了審視和複雜。
阿薊連頭也不敢擡,半低著腦袋大口吃著饅頭,喝著魚湯,興許是吃的太急了,在這大冬天的竟然冒了汗珠。
子然吃飽之後便回屋休息了,他剛走,阿薊就放下碗筷,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雲裕看著他,眸中雖是溫和,但未達眼底“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東家..........是我對不住您!但是今兒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什麼都不能說!”
這麼多年以來,阿薊頭一次這麼執著,倔的讓人覺得有些陌生。
雲裕沉默不語,須臾,淡然道“這半年你照顧子然辛苦了,明兒一早我們就離開?!?
阿薊周身一僵,腦中傳來了嗡鳴聲。
“至於子然這半年的生活費,我會給你寫下借條,日後必還。”
“東家!”
他是孤兒,自小在街上混,一年下雪他險些凍死在街頭,是東家將他撿了回去,救了他的命,給了他穩定的生活,東家在他眼中有如神明一般的存在,而現在他的信仰不打算要他了。
“東家,我知道不該瞞您,但是我真的不能說!”
阿薊跪在雲裕面前,身上顫的厲害,像是一隻要被趕走,無所依靠的孤獸。
“東家,我是發過誓的,若是說了,您跟二公子都會有生命危險的,東家........東家...........”
阿薊邊哭邊磕頭,似乎只要他磕頭磕的勤一些雲裕就不會再提走的事情了。
“不說算了,起來吧!”
雲裕心知他的性子,若是自己不制止,他怕是要磕死在這。
“多謝東家!多謝東家!東家,您要去哪?”
雲裕知道他害怕的是什麼,便解釋道“放心,我不是出去找房子要搬出去,而是想出去走走?!?
阿薊道“東家是不是想去找金公子?”
雲裕沒有說話,阿薊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道“東家若是想去,大可明兒一早去,現在已經入夜了,按照晟朝規矩,入夜質子不得出府,旁人更是不得進出質子府邸,雖說那金府沒有守衛,但金公子是絕不會見您的!若是......若是吵鬧起來傳揚了出去,您豈不是害了金公子!”
雲裕沉默許久,他道一句知道了後仍是轉身離開,阿薊自知攔不住他,只好作罷。
阿薊扶著地慢慢站起身來,當他站起來的一瞬間,巨大的麻痛感瞬間從腿上散開來?!八?............”
雖然已經開了春,但時不時的還會下雪,空中寒的像是在臘月似的,他在地上跪了這麼久,腿早就麻了。
阿薊緩和了許久,那巨大的痛感才稍稍散去,他顫著腿去收拾碗筷,收拾一半突然嘆了一口氣。
“如今東家回來了,金公子怕是以後都不會再來了吧!”
若是金公子不來,這小茅屋怕是又要清冷了。
月光下,一個人鬼鬼祟祟的走到了趙府的後門,他謹慎的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後拿出了一把鑰匙,他悄悄的打開了後門,快速的閃入門內。
無論是開門還是進去之後關門,他都小心謹慎,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那人走過富麗堂皇的院落,穿過鏤空精緻的走廊,他腳下的步子很快,也很輕,如一抹鬼影快速的再院內穿過。
“吱——”
那人輕輕的推開了一扇門,快速的走了進去,由於屋中很黑,他摸索著在屋內走動,他在桌上找到了一個燭臺,燭臺上還有一截蠟燭,只不過原本放在燭臺上的火摺子找不到了。
“奇怪,明明就放在這的...........”
黑暗中有人遞給了他一個火摺子,他接過來道了一聲謝,打開了火摺子,對著火摺子吹了一口氣,然後點亮了蠟燭。
搖曳的燭光幽幽升起,那人歡喜的拿起燭臺,剛拿起燭臺他突然猛地一愣,看了看面前那明晃晃的燭光,目光突然變得有些驚恐。
剛剛是誰遞給他的火摺子.............
他持著燭臺慢慢轉身,當看到屋內坐著的人後,臉色變得慘白,好似一個抹了白灰的丑角。
黃花梨的圈椅上坐著一個人,氣質沉穩,眉眼溫和,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的敲在椅背上。
長指碰觸椅背時明明沒有聲音,但是那拿著燭臺的人卻瞳孔微縮,面色隱有慌張,好似那人敲得不是椅背,而是拿了尖銳的錐子一下一下的敲在他的身上似的。
“一別半年,思尋不認得我了?”
他嚥了咽口水,強笑道“子羨兄說笑了!”
這個趁夜從後門偷入趙府的人竟然就是趙家的二公子,趙慕遠。
而不知何時來到趙府,坐在他屋內的人就是雲裕。
“子羨兄何時來的?我怎麼沒聽小廝們說呀!”
雲裕溫和道“若是說了,莫說今晚,恐怕以後都再難見到思尋了?!?
“怎....怎麼會!”
趙慕遠道“我就在皇都,哪兒也不去!子羨兄若是想見隨時都能見到我?!?
雲裕勾脣一笑,不做聲,似乎根本就沒打算信他說的話。
“只不過.......今兒太晚了,不如我差人送子羨兄回去,明兒我親自登門造訪,如何?”
雲裕也不與他打啞謎,直接挑明瞭來意。
“思尋,我都知道了?!?
趙慕遠聞言猛然擡眸“你都知道了!呼...........你知道了就好,這半年可把我給憋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心裡愧疚的很!”
趙慕遠似乎放下了什麼重擔似的,他長吁一口氣,把燭臺放到了桌上,與雲裕面對而坐。
“這事呀我是死死的藏在了心裡,就是我親孃來問,我都沒敢說,這半年我是滴酒未沾,生怕醉了酒,全給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