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悠閒說的果然沒錯,自燕雀樓匆匆一別,她與沈闕當真很快就再見了。
楚王年事已高,一直處於危病之中,前兩日突然傳公子湛進宮拜見,兩個人在寢宮內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直到深夜纔有人看到公子湛臉色不太好的走出來,第二天晚上楚王便病逝了,朝政大權落在了太子殿下的手中,而公子湛竟一夜之間成了衆矢之的。
太子剛剛登基,朝中就有許多大臣上書說公子湛私下裡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甚至還有人猜測楚王是公子湛害死的,原因是楚王臨死前只見過公子湛一人。
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楚王生前最是疼愛公子湛,甚至曾有許多次動過另立太子的念頭,因此只要有公子湛在,太子殿下這國君的位子終究坐的不太舒坦,現在公子湛沒了楚王當靠山,如同一隻喪家之犬,朝中的那些大臣自然樂意去當牆頭草,幫助新君拔去這顆礙事的眼中釘。
於是,彈劾公子湛意圖謀反的奏摺像雪花一般,紛紛飛向了新君的龍案,新任的國君辦起事來毫不含糊,先是抄家,隨後將一干人等打入天牢,甚至還未等到三司會審,便將公子湛以謀反的罪名判處絞刑,屍體掛在牆頭用以威懾意圖不軌的衆人,公子湛的家眷奴僕盡數發配邊關,連平時交好的朋友都受到牽連,沈闕便是其中一個。
那時他聽到公子湛被殺的消息,心知太子殿下也不會放過他,於是趁夜逃出了楚國國都,打算回到自己的故鄉齊國,可惜事情敗露,引來一大堆人馬的追殺,他被逼到一處懸崖上,想到與其被俘受辱,還不如大丈夫高風亮節一把,於是縱身一躍從懸崖上跳下,打算追隨摯友而去。
不過自古英雄都有上天相助,即使跳崖也有可能會掛到樹枝,墜個湖什麼的,可能是沈闕自小嬌生慣養,上天不忍心讓樹枝爛石子刮破了他的細皮嫩肉,於是派來緋悠閒接住了他。
被嚇得臉色發白的沈闕,再次看到緋悠閒,又見她毫不費力的帶著自己從萬丈懸崖上穩穩落下,不由一張小俊臉又白幾分,跌坐在地上驚恐的往後退了退:“你你……”
緋悠閒的容顏絕美,一襲銀髮散落在腰間,玉骨冰心般:“我?我怎麼了?”
她不緊不慢的俯身接近他,涼薄無色的脣邊染著些許笑意,望著沈闕的目光亦是暖暖的,似乎被他的恐懼逗樂了一般。
沈闕呆呆的望著她,遲鈍的回過神,連忙搖了搖頭。
緋悠閒清冷的目光瞇了瞇,語氣裡帶著威嚴:“你在怕我?”
沈闕趕緊搖頭,語氣聽起來呆呆的:“姑娘救了我,在下應該感激姑娘纔是。”
緋悠閒眸中含著笑意,不緊不慢的問他:“你們凡人都很怕妖怪,你不怕我麼?”
沈闕坐在地上,遲疑了一會兒方道:“在下覺得,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世間萬物,僅是道不同而已,沒有必要誰害怕誰。”
對於這樣的回答,緋悠閒倒是有些意外,她俯低了身子,冰涼的手指挑起沈闕的下頜,危險的語氣威脅道:“你不怕我吃了你麼?”
沈闕一愣,隨即又搖了搖頭,老實巴交的道:“姑娘若是想吃我,早就已經動手了,剛纔更不會救下我。”
緋悠閒站直了身子,手指背在身後,聲音清涼孤冷,似是沒好氣的揶揄道:“我只是不吃死去的東西罷了,誰要救你了?”
沈闕聞言,臉色白了又白,下意識的握住了自己的衣袖,想了片刻,小心翼翼試探的道:“姑娘,在下聽說妖怪吃人是要遭天譴的,姑娘何必爲了在下毀了一身的修行?”
緋悠閒一時語塞,同時又覺得哭笑不得,眼前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的處境,都快被人吃了,居然還有閒心關注什麼天譴和修行。
她皺了皺眉,沒好氣道:“是誰告訴你的,妖怪吃人要遭天譴了?”
沈闕一呆,訕訕的回答:“早先聽說書人這樣說的,戲裡也是這樣演的。”
緋悠閒的身姿遺世獨立,白皙的容顏在銀灰衣裙的映襯下猶如冰雪,銀髮隨風微微飄著,泛著高貴的冷華,她聽到沈闕的話,只是微微勾脣,漫不經心的道:“你們人類也會吃雞鴨魚肉,有遭過天譴的麼?”
沈闕若有所思的想了好一會兒,才瞭然的點頭:“姑娘說的極是。”
又傻又呆的回答,頃刻把緋悠閒逗笑了,她背過了身子,故作威嚴的道:“你還坐在地上做什麼,等人家來抓你麼?”
沈闕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坐在地上,尷尬的奧了一聲,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然後就聽緋悠閒淡淡的聲音,帶著些許埋怨般:“你這呆子……”
遠方傳來嘈雜聲,一隊人馬急速朝他們這邊趕了過來,馬蹄聲落,攜著冷冽的殺氣蕩起滾滾紅塵,看樣子應該是楚國的鐵騎,趕到懸崖下查看沈闕到底死沒死的。
沈闕也很快認出了他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想要轉身逃跑,但見到緋悠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也忍著害怕停住了腳步,望著那些人來勢洶洶的模樣,到底還是有些忌憚和恐懼的。
不待那些人接近,緋悠閒的手中化出一把長劍,輕盈的身姿飛躍而起,翩然落在他們的中間,絕世冷豔的容顏像是雪域之上優雅飛翔的雪雕,神情孤冷,卻沒有任何的殺氣。
她的右手持劍,淡淡的聲音輕念著:“你們,想殺他?”
爲首的幾個人不約而同的相視了一眼,他們顯然是不認識緋悠閒的,只是出於本能的反應,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是阻止他們完成任務的人,於是毫不留情的揮了揮手,那些身著墨色衣袍的黑甲騎兵便將緋悠閒包圍了下來,舉著手裡的刀劍齊齊的向她砍了過去。
緋悠閒細不可聞的冷哼了一聲,似是在嘲諷作爲人類的無知和自不量力,她的身體優雅的轉了一圈,銀髮隨著動作劃過長空,冷劍的鋒芒發出錚錚的顫音,一道氣流以她爲中心向外擴散,那些落下來的刀劍還未觸及到她半分,便被那道氣流折斷飛向了半空,而那些想要刺殺她的人,則被無形的氣流劃破了脖頸,屍體倒飛出去摔在了幾丈之外的地上。
一系列的動作,不過眨眼之間,那些楚國引以爲傲的黑甲騎兵便被她輕易的斬落下馬,剩下的那三個首領心中大駭,望著眼前的絕美女子,臉上盡是驚恐:“你……你是什麼人?”
緋悠閒不緊不慢的捋著銀髮,聲音冷淡而疏離:“人類一向骯髒軟弱,我怎麼可能會和你們一樣?”
那三個人一聽這話,嚇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不待緋悠閒動手,連忙策馬向來時的方向逃去,緋悠閒清冷的眉目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身影,雲淡風輕的氣質中,沒有絲毫的慌忙,只是淡淡的說著:“想要逃走麼?”
她剛想動手,就被跌跌撞撞衝過來的沈闕拉住了,目睹緋悠閒一下子殺了那麼多的人,他的心中滿是驚駭,望著地上的死屍和血腥,既有震驚,又是心痛:“你你你……你怎麼把他們全都殺了!”
緋悠閒不解的瞥了他一眼,神情孤冷,眉目淡淡:“他們要來殺你,你還爲他們感到難過?”
沈闕的靴子上沾染著血跡,卻依舊純淨的像是佛前聖潔的蓮花,皺著眉痛惜道:“他們只是奉命行事,不是故意要殺我的,姑娘把他們趕走就是了,何必非要取他們的性命?”
被指責的緋悠閒臉色有些陰鬱,廣袖一甩將沈闕揮開,語氣威嚴而疏冷:“難怪你父王要把你送到楚國,與其在齊國被人害死,還不如來楚國幫他們擋災!”
這話說得有點重,沈闕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愣愣的站在當場,就在這個時候,緋悠閒將手中的長劍揮出,劍鋒劃過長空,瞬間斬掉了遠方兩個人的腦袋,餘下的那個人見此,更是嚇得面如土灰,鞭打著馬匹發瘋一樣的逃命。
見緋悠閒還想下手,沈闕趕緊回神,死死的拉住了她,文弱儒雅的神情裡竟有著無所畏懼的倔強和堅持:“不管我爲什麼來此,你都不能殺他,他們是無辜的!”
緋悠閒冷淡淡的注視著他的臉旁,脣角勾起危險而殘忍:“他們無不無辜,關我何事?”
她緩緩的擡起了手,一股皎白的靈力化成一支光箭,迅速的衝向遠方射中了那個人的心口。
沈闕注視著遠方的那個人跌下了馬,沉沉蹙眉,轉過頭憤怒的望著她:“你……”
緋悠閒的容顏如同冰雕一般,負氣的威脅道:“再敢多說一句,我就把你吃掉!”
這個威脅果然很管用,沈闕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最終不情不願的沉默了下來,眼神小心翼翼的瞥了那些死屍一眼,細不可聞、悶悶不樂的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