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沉也察覺到了周季安的不對勁,到家後放下手裡的食材看向他:“面對一個給我投毒的人,我爲什麼要後悔?”
周季安詞窮地瞄了我一眼,臉色漲得通紅。
等了半天不見他出聲,邱沉便拎著菜去了廚房。我想跟過去幫忙時,周季安叫住了我:“小遇,你勸勸他。”
“爲什麼?你有話直說,別瞞著我。”
周季安神色緊繃,似乎很猶豫,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著氣說道:“這次去看張姨,張姨說她最近總覺得肚子痛,她怕她自己得了不好的病,活不了多久了。”
我有些震驚:“之前去看她,氣色還很不錯……裡面不能看病嗎?先做個檢查確診了再說,不該瞎擔心,說不定根本就沒什麼大病。”
周季安搖搖頭:“你以爲進去了就不要錢嗎?看病吃飯也都要花錢的,她沒錢看病,也不肯要我的錢,打算就這麼耗著了。我看她是至今都在後悔收了陸重七那三萬塊錢,後悔給邱沉投了毒。”
“你想讓邱沉出錢幫她看病是嗎?”我拽緊了拳頭,忽然覺得很可笑。
就因爲邱沉有錢,就該幫張阿姨嗎?沒這樣的道理!
邱沉被毒性折磨得看不見東西走不動路的時候,她怎麼不替邱沉受過?邱沉等不到心臟供體在醫院裡受折磨的時候,她又在做什麼呢?
周季安悲痛地看向我,聲音都有點抖:“小遇,你怎麼變成這樣了?讓你們去看看邱沉,就是想讓邱沉出錢嗎?就是邱沉大度願意出錢,張姨也未必肯接受這份好意!你爲什麼要把人心想得這麼卑劣?”
我被他說得一陣赧然,可世事本就如此荒唐,不是我變現實了,而是周季安太過單純。
沉默了好幾秒後,我低聲打斷了這份尷尬:“邱沉已經好了,見不見都無所謂。張姨不是有兒子嗎?找她兒子幫忙吧,她更想見的是她兒子。”
周季安往廚房看了一眼,指指陽臺示意我跟他去陽臺說話。
我心下納悶,看到邱沉一個人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不大情願地跟去了陽臺。
周季安這纔跟我娓娓道來:“我們第一次去見張姨,她就說她已經找到兒子了,但是不想認,因爲她不想破壞她兒子現有的生活。”
“對,她是這麼說過。可她現在已經……還是讓她說吧,我們可以幫忙去勸她兒子見她一面。”我不明白他爲什麼提這一茬,心裡隱約有點不安。
周季安更不安,他明明已經關上了陽臺門,這會兒卻又跑去拉了拉,確定已經關上後,才低聲說道:“張姨的兒子,就是邱沉。你這下知道她爲什麼不肯跟我們說實話了吧?”
我一下子沒站穩,趄趔兩步後及時扶住了陽臺上的欄桿:“怎麼可能?她撒謊!”
顧英男老來得子,還特地去國外生的邱沉,領證時我就發現邱沉算是外籍人士,怎麼可能是張阿姨的兒子?
想到這裡,我越發篤定張阿姨在說謊,靜下心來揣摩了一句:“她不是找兒子找出妄想癥了吧?”
“你!”周季安被我的反應氣到了。
他在陽臺上來回徘徊了幾次,調節好情緒後才耐心地說道:“這是真的,張姨沒有老年癡呆,也沒有妄想癥。”
本來我已經平靜下來了,被他這麼信誓旦旦地一說,震驚又浮上了心頭。
就在這時,邱沉從廚房裡出來了,我趕緊隔著玻璃門衝他笑笑。
周季安回頭看時,我趕緊壓低聲音說道:“這件事晚點再談,我先去幫忙做飯。”
我要開門進去時,周季安拽了下我的胳膊。
我詫異地回過頭去,他戒備地往裡面看了一眼後,猶豫著說道:“別告訴邱沉,張姨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只是想見見他。”
我點點頭,其實已經心亂如麻:“我明白。”
回想起邱伯清認出張阿姨時的神情,想起邱伯清曾經跟我打探過張阿姨時的情景,我突然覺得她說的可能是實話。
不然顧英男爲什麼要燙自己的親兒子,既然當初老來得子懷得那麼辛苦生得那麼寶貝,她應該很愛護邱沉纔是,除非變態纔會這麼虐待自己親生兒子。
所以打開陽臺門進去前,我已經信了一大半。
邱沉顛著鍋鏟站在客廳裡,臉色有點陰鬱。
直到我走近衝他笑,他才淡定自若地回給我一個笑容:“家裡沒醋,要不你掌勺?我下去買一瓶。”
“我去吧。”周季安主動請纓出了門,臨出門前還憂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
等他走後,邱沉忽然撈起我的胳膊親了一下:“你們說什麼了?怎麼會上升到動手動腳的地步?”
“哪有?”我哭笑不得地明白過來他是在吃醋,想到周季安剛纔那些話卻又有些慌亂,所以我趕緊把邱沉往廚房裡推去。
我岔開話題要幫他做菜,既然他需要的醋沒到,那我便只能幫他擇菜。
擇菜時他非要膩歪地從後面擁住我,這種方式讓我臉紅心跳,還暖融融的……
吃完午飯後,我假借送周季安去車站爲由,準備跟他去咖啡館裡找個地方坐坐聊事情。
但邱沉哪裡肯放我跟他單獨離開,一直黏糊地拉著我的手不放。
我哄孩子似的哄了幾次都無果,最後周季安實在看不下去了,白著臉告了辭。
等周季安走後,我幽怨地看向邱沉嘟囔了一句:“你怎麼跟小媳婦似的?我送送我哥都不行?小氣!”
邱沉噘嘴在我脣上啄了一口,很膩歪地抱住了我。
我被他推著倒退進房裡,倒在牀上後,他才酸溜溜地說道:“換成你弟弟鄭鵬程,我絕對不會這麼小氣,可他不行。小田螺,你的青春都是他的,我嫉妒。”
我難以相信他會說出這麼醋味十足的話來,盯著他的眉眼心頭一陣起伏。
我很想知道他是因爲放開本性後纔會這麼膩歪,還是因爲江凱的心臟改變了他的性子。我希望是前者,因爲後者會讓我想起楊思桐。
我倆相擁著睡了一會兒,不過我因爲揣著心事,所以睡得很輕。周季安來消息時,我第一時間就醒了。
彼時邱沉已經睡得很熟,我看了下消息的內容,原來周季安沒走,他在離小區不遠的一個咖啡廳裡在等我,讓我有空的話一個人去見他。
我躡手躡腳地起了牀,拿上手機和錢包悄聲出了門。
周季安已經等了四十分鐘,看到我進門,坐在角落裡的他立馬站起來衝我招手。
他已經幫我點好了咖啡,我剛坐下,他就習慣性地說道:“幫你加過糖了。”
我喝咖啡喜歡加很多糖,他到今天都記得很清楚。
“哥,張姨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你跟我從頭到尾說一遍。如果張姨說的是事實,難道邱沉家裡人都在撒謊嗎?還撒了三十年的謊。”
老太太可是親自跟我說過生邱沉的辛苦,如果她在撒謊,那可真是撒得爐火純青,這麼多年下來,連她自己都已經相信了這個謊言吧?
周季安點點頭,皺著眉頭說道:“我昨天去看張姨的時候,差點沒見到,因爲她不舒服。她肚子痛得走路都要勾著腰,獄警說讓她去做檢查看病她死活不肯,天天都那麼拖著。”
我理解她的心態,我們村的很多人也會這樣,生了病就硬扛,畢竟一上醫院就得花不少錢,大家都捨不得。
可小病小災,扛扛就過去了,大病怎麼扛得住?
“她也是痛得感覺自己沒幾天活頭了,所以纔會神志不清地一直說著想要見兒子。我問她兒子叫什麼住在哪裡,我去幫她找,然後她就說了邱沉的名字。”
周季安看我想說話,趕緊擡手示意我打住:“我剛開始也懷疑她是痛得腦子不清醒了纔會說出邱沉的名字,但她後來跟我說了好幾遍,我才相信她的腦子是清醒的。她跟邱沉爸有過一段露水姻緣,這件事你可以跟他爸側面打聽一下。後來不知道爲什麼會分開,張姨也沒肯細說。”
“分開後邱沉本來是由她帶著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就丟了,張姨一找就是這麼多年。我現在懷疑根本就是邱家把孩子偷走的,偷走了也不跟張姨說一聲,害她找了這麼多年啊,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周季安說到這裡特別氣憤,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我杯子裡的咖啡都灑了出來。
我抽紙擦桌面的時候,周季安也趕緊抽紙過來擦,我們倆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了一起。
就在這時,邱沉給我打電話了:“小田螺,你怎麼不在家,去哪兒了?”
我下意識地想跟他撒謊,可話都滾到嘴邊了,我突然想起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
當初有一次跟陸重七談事情時,陸重七趁機握住了我的手,彼時邱沉明明在外面看到了這一切,卻還是刻意給我打了個電話。那一次,我撒謊了。
想到這裡,我打了個寒噤,頭皮直髮麻。
我嚥下了所有的謊話,看了周季安一眼後,直接跟邱沉說了實話:“我哥還沒走,我有點事情要跟他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