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沉輕嘆一聲,走進洗手間關了淋浴。
再出來時,我還保持著剛纔的姿勢,不知所措地看著拖鞋。我弄明白了他的心意,卻把自己折騰到這麼危險的一個境地,哪個男人會喜歡女朋友對他耍手段呢?
他走過來,近到腳尖抵著我的腳尖。
我沒勇氣擡頭,可他卻溫柔地牽我回了房。
“剛纔聽到多少?”他又問了一遍。
我沒法再逃避,埋著頭機械地回道:“從你問是不是她把相冊放你櫃子裡開始。”
他嘆了一聲:“你果然看到相冊了。”
我以爲他會生氣,可他沒有,還走過來把我抱進了懷裡:“可遇,實不相瞞,我瞭解過你的家庭背景。”
我有點呼吸不上來,我從來不跟任何人說自己的家事,于晴曾經說我這是敏感加自卑的直觀表現。她以前跟我一個村,後來舉家搬進了城,我們有幸讀了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所以才又聯繫上的,要不然,我連一個好閨蜜都沒有。
“叔叔說得對,你缺愛,缺到特別沒有安全感。”
我微微推了他一把,我特別不喜歡別人剖析我的內心,我心理很正常!
邱沉抱得更緊了,還順勢在我頭上輕拍幾下。我沒出息地安靜下來,緊緊咬著牙一個字也沒回應。
“我沒想到你會提議跟丁悠然一起住,我本來想反對的,想想還是隨了你。你想看我怎麼跟她相處,想看我對她是不是餘情未了,那我就讓你親眼看看。不過可遇,我也是有七情六慾的正常男人,我跟她談了五年,如今她還可能懷著我的孩子,你不能要求我面對她的時候不起任何波瀾。我實話告訴你,我目前做不到,但你給我點時間,也許我很快就能做到了。你可以換位思考一下,假如把丁悠然換成周季安,你受得了跟他朝夕相對、和平共處嗎?”
心內忽地激盪,我久久平靜不下來。對啊,我也做不到坦然面對周季安!
他又很坦白地說道:“我的性格有缺陷,比如我不善表達自己,但我總覺得但凡遇到的是對的那個人,她總能看清楚我的所作所爲,我始終覺得愛情不是用甜言蜜語說出來的,得靠行動。”
“比如這次,我要是拒絕跟丁悠然一起住,你可能會不安、會懷疑,覺得我放不下,覺得我不敢正視她。女人就是這樣,不想讓你們往東,你們就越是想往東,不然就覺得男人在心虛。”
我被他說得赧然,無力地叫了一聲:“邱沉。”
他低頭在我額上印下一吻,然後嘴巴貼著我的額頭繼續喃著:“要是不順著你,你也許會更加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帶你回來住了,事實勝於雄辯,我想你總歸能安下心。呵呵,不過我沒料到你們之間一開始就會勾心鬥角。”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纔不該偷聽的……”此時此刻,我除了自責再也沒有多餘的情緒。
說實話,以前跟周季安在一起時我的安全感很足,從來沒有患得患失過。可自從認識了邱沉,我的自卑越來越明顯。
他拍拍我後背,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是我做的不到位,讓你這麼沒安全感。”
我想哭的,其實眼淚已經流了出來,被我故意蹭沒了。我說過要經常在他面前笑,我要讓他覺得跟我相處很自在很輕鬆。
邱沉,爲什麼你會這麼好?好到我越來越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了。
本來我可以趁機跟他多談談心,比如當初在車庫不小心聽到陸重七要挾他的事,又比如我好像在我爸住的醫院聽到過陸重七的聲音,又比如陸重七還是沒放棄讓我給他生孩子的打算……
想到最後一條,我又開始惴惴不安,總覺得陸重七在醞釀著什麼,不然不會這麼久都沒動靜。
接下來我們過了一段太平日子,本來我跟邱沉商量過搬出去的事,但丁悠然堅決不同意,情急之下還道出了邱沉媽找過她的事。她怕老太太傷害她跟肚子裡的孩子,有邱沉在身邊才安心。
呵呵,我不想說她有被害妄想癥,但她的司馬昭之心我怎麼能不懂,索性繼續這麼住下來了。
愛情順了,事業居然也順了。
我很幸運地應聘上一家生產型公司的會計職務。按理說像我這種沒什麼工作經驗的小會計幾乎不可能順利聘上的,但這家公司原會計辭職得很突然,所以這塊餡餅就落到了我頭上。
邱沉雷打不動天天接我上下班,我們儼然一對新婚小夫妻,蜜裡調油如膠似漆。他有空了也會陪我一起去探望我爸,只是我爸的復健一直沒什麼起色。
最幸福的時候也是最容易掉以輕心的時候,我早就把所有煩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直到丁悠然懷孕三個多月時,陸重七再度出現,我的不安纔回歸。
這天我跟邱沉一起買好菜後回家,一進門就看到家裡多了個人。
陸重七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不怒自威。
“媽叫你回去吃飯,怕你推脫,非讓我親自過來請。”
他說話還是慢吞吞的,眼神掃過我時彷彿停頓了下。他像個黑洞,我一面對他就無比恐懼。
邱沉接過我手裡的菜放進廚房,寡淡個臉搖頭:“不了,我們就在家裡吃,菜都買好了。你跟媽說,我過段時間再回去看她。”
“你怎麼又跟以前一樣了?叫你回家吃飯又不是上戰場。”陸重七說完又睨了我一眼,狀似隨意卻讓我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邱沉他,以前怎樣了?
我猛地想起丁悠然說過一句話,五年前她剛跟邱沉談戀愛時他很落魄。
我側頭看身邊的男人,發現自己很不瞭解他,他的過去和現在,他的工作和家庭,還有他背上的煙疤。
邱沉不知怎麼了,順著陸重七那一眼看向我,狠狠皺了下眉頭後居然同意了。
陸重七微微一笑:“那走吧,鄭可遇也一起。”
我下意識看向邱沉,他點了頭。
一想到老太太我就頭皮發緊,其實我真不想去,可以後總歸是要面對她的。
陸重七起身拍了兩下西褲上的褶,這時候丁悠然從房裡出來了。他儼然家裡的男主人,回頭很自然地跟她說道:“我明天讓人來接你,媽看到鑑定結果才安心,她就是這樣的人。邱家在本地也是有頭有臉的,不用怕。”
他總是話裡有話,明裡安慰丁悠然,可我卻聽出一股子貶低邱家的味兒,可能是我想多了。
不過,丁悠然明天就要去做親子鑑定了?
我緊張地握住邱沉的手,再看陸重七運籌帷幄的樣子,覺得不寒而慄。
“好,有姐夫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丁悠然本來應該害怕的,可她卻很淡定地點了頭,甚至還衝陸重七笑了。
對於她的態度,邱沉顯然也有疑惑,他的眼神徘徊於陸重七和丁悠然之間,而後眉頭皺得更深了:“姐夫什麼時候跟悠然這麼熟了?”
我瞥到丁悠然眼裡閃過一剎那的慌亂,但我正眼看過去時她又恢復了鎮定。
陸重七繼續淡淡地笑著,看著丁悠然說了句曖昧不清的話:“因爲悠然討人喜歡啊。”他說完又狀似無意地掃了我一眼,“走吧,別讓媽等太久。”
再次踏進邱家別墅院門,我的敬畏心明顯比上次厲害了。
老太太像上次一樣,在花架下修修剪剪,夕陽在她的白髮上灑下一片絢爛的色彩,還柔和了她眼裡的凌厲。我被這表面的假象欺騙,緊張得了緩解。
老太太像上次一樣慈祥地和邱沉打招呼,也和上次一樣無視了我。
一頓飯吃得我索然無味,明明桌上有那麼多我沒吃過的美味佳餚,我都不敢伸筷子,都是邱沉幫我夾的菜。我聽到老太太哼了好幾聲,都裝作沒聽見熬過去了。
吃完晚飯老太太把邱沉叫去房裡聊天了,我坐在沙發角落裡,渾身不自在。
陸重七在我旁邊坐下時,我本能想挪遠一點,可我已經在角落裡了。我只好四處張望看邱如一,她已經不用坐輪椅了,正一步三回頭地往房間走,滿臉都是愁容。
“我們聊聊?”陸重七的語氣壓根沒在徵求我意見,好像篤定我飛不出他的五指山。
我起身想去院子散散心,才走幾步就看到陸重七跟了過來。
想到上次被他抱住的畫面,我停住了:“姐夫,我們好像沒什麼好聊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好像我忘了什麼似的。
我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就在我堅持不下去想要落荒而逃時,他開口了:“你上次在電話裡說的,我已經當你默認了。”
上次?
我疑惑地瞪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上次我問他能不能幫忙介紹秦明朗給我爸看病,他的要求是讓我給他生孩子!
我很糾結,一方面後悔打那個電話,一方面又爲我爸的情況著急,惱羞成怒下就瞪了他:“如一姐那麼愛你,你現在說的像人話嗎?”
陸重七眼神微冷:“我們沒孩子。”
所以你可以在外面找女人給你自然受孕?你簡直給男人抹黑,孩子就是你不忠貞的理由嗎?可笑至極!
不遠處響起了開門聲,陸重七看都沒看,拽著我就急匆匆地走進了門外的夜幕中。
我急得想叫邱沉,可陸重七卻適時回頭冷哼一聲:“想讓他們看到,你就儘管叫。”
似曾相識的場面,可我還是閉了嘴,然後越想越不敢出聲,只能無聲地掙扎。
他把我拖到只有月光的角落,沒鬆手:“鄭可遇,讓秦明朗幫你爸看病的事,我現在一句話就能做到。但我是商人,沒回報的事我從來不做。”
“我回報不起。”爸,原諒女兒不孝,他的要求我實在接受不了。
他的冷笑聲在月光下分外涼薄:“你回報得起,我只要一個吻。你現在吻,我現在就打電話給秦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