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羅九川會這麼直白地承認,丁悠然媽媽痛心疾首的指控居然真的是事實。
然而,我對羅九川的信任卻愈加牢靠,因爲他在我面前是坦坦蕩蕩的。
看到他眼裡強烈的渴求,我一連點了好幾下頭:“只要你自己有心改過,那一定能改好。別人給不給機會是他們的事情,有句話叫日久見人心,你堅持做好自己,他們遲早會看見你的努力,到時候啪啪打臉的是他們自己。”
丁悠然跟羅九川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麼?爲什麼羅九川每次直面丁悠然時,都會這麼頹然無措?
我很好奇,但是我沒問。
接下來羅九川做了一個讓我特別無語的舉動,他掏出手機打開相機要拍視頻,還讓我原原本本地把剛纔那段話重新說了一遍。
錄完後,他反覆看了好幾遍,最後一掃陰霾,咧著嘴笑了。
直到我們離開都沒有警察找過來,業(yè)務經(jīng)理一提供應商,羅九川就黑臉,所以趕到下一個目的地前沒人再提供應商。
原來我們公司報名參加了上海的一個大型國際醫(yī)療醫(yī)藥展會,羅九川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通過此次展銷會來吸引更過經(jīng)銷商的關注,以此擴大公司業(yè)務。
這次藥展吸引了國內外攏共五百多家藥企參與,現(xiàn)場除了各大媒體實時報道,來來往往的展會客戶羣體都比較專業(yè)。
除了藥品展區(qū),展會還設有醫(yī)療產品展區(qū)、醫(yī)院用品展區(qū)、實驗設備展區(qū)、製藥設備展區(qū)等展區(qū),場面相當火爆。
聽說這個展位千金難求,是羅九川通過他爸的關係順來的。
我們公司品牌是新品牌,羅九川說他爸擔心新廠萬一出問題,倒閉也好、被人收購也罷,不能牽累到他們家的老品牌。
所以剛開始上門問津的客戶不多,但因爲展會實在火爆,有了第一個客戶諮詢後,後面的客戶也陸續(xù)多起來。
我負責提供公司業(yè)務方面的相關數(shù)據(jù)分析,到後來因爲人手不夠,導致短短四天時間逼得我把很多藥品的說明書都幾乎背了下來。
我們每天早上五點離開酒店,展會開門前必須整理好展臺。每天晚上整理好展臺離開展會時都已經(jīng)十點多鐘,回到酒店還要開會整理意向客戶名單等資料,每次睡覺都得超過零點。
原以爲羅九川帶我出差是在假公濟私,譬如刻意製造跟我獨處的機會,一趟展會下來,徹底讓我爲這種自以爲是羞愧不已。
我們公司在三天展會期內一共簽訂了十二筆訂單,週五回程前,羅九川又帶著業(yè)務經(jīng)理見了幾位意向客戶,向他們發(fā)出參觀我們公司的邀約後這才滿載而歸。
然而,業(yè)務經(jīng)理最爲擔心的事情是,訂單量猛增,可我們眼下沒有供應商。
“小羅總,你必須重新跟供應商談談,沒有他們的原材支持,這些訂單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他們到底是做生意的,沒理由丟棄到嘴的肥肉。”
疲憊不堪的羅九川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怎麼又叫小羅總?這幾天你叫錯好幾次了啊,我說過多少次了,羅總羅總,不要加一個小字!羅總是我,我爸是老羅總。”
業(yè)務經(jīng)理張著嘴半天沒說話,最後搖搖頭無奈地嘆了好幾口氣:“羅總,那供應商……”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換就換,廢什麼話!”
彼時我們其他幾個人都在場,業(yè)務經(jīng)理忽然朝我投來一瞥,示意我勸勸羅九川。
旁邊的于晴冷笑一聲,順便丟來一記白眼。
出差到現(xiàn)在,她都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我心裡憋悶,但漸漸已經(jīng)適應了這種狀態(tài),也沒把她的反應放在心上,衝業(yè)務經(jīng)理點點頭後便衝羅九川說道:“羅總,還有句話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之不能忍。”
羅九川睜開眼坐直了身體,很認真地看向我:“妹妹你,”可能是想起我提過的避嫌要求,他不自在地清咳了一聲,“你也覺得我應該低聲下氣地去找他們?”
說罷,他假裝正經(jīng)地掃了一下其他出差人員,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做了一番解釋:“我發(fā)現(xiàn)鄭可遇同學喜歡動腦子,我已經(jīng)把她調到了財務部,在分析財務利害方面她是專家。”
我尷尬地左右望了望,他們都附和地點點頭,只有于晴冷哼道:“羅總,人事部可沒收到這份調崗通知。”
羅九川當場冷了臉,面無表情地睨向了于晴:“看來這幾天我對你們太客氣了,在我面前簡直沒大沒小。于晴,這次出差帶上你的原因你心知肚明,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少跟我陰陽怪氣。”
于晴難堪得漲紅了臉,她左右看了看同事們的臉色,最後咬牙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羅總,對不起,我道歉!”
我張嘴就想幫她說幾句話,想到展會第一天發(fā)生的事情,我又閉了嘴。
當時她漏帶了一箱藥品,羅九川和業(yè)務經(jīng)理都相繼批評了她,當時大家都手忙腳亂的難免急躁過火,我看她眼裡含淚就幫忙說了幾句好話,結果遭來於晴恨恨的白眼。
我瞭解她,她是覺得我在虛僞。眼下其他同事都在,我要是再“假惺惺”地幫她說話,只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回去的路上羅九川到底去了一趟供應商的公司,然而,對方銷售人員說他們總經(jīng)理在開會,以至於我們一等就是兩小時!
羅九川越等越惱火,在等了兩個半小時後,大手一揮就走了。
就是傻子也看得出來,他們這是在刻意避而不見,而且隱含羞辱之意。
坐車離開時,業(yè)務經(jīng)理眼尖,指著二樓的窗戶嘀咕了句:“那人好像是邱家藥廠的採購。”
羅九川瞇著眼細細一看,臉色當即臭了:“開車!”
現(xiàn)如今邱家藥廠的實質掌舵人是陸重七,所以供應商刻意讓羅九川毀約,爲的就是跟陸重七合作?
我不敢妄加揣測,倒是跟著業(yè)務經(jīng)理的那名銷售人員嘀咕出了聲:“邱家的藥代最近搶佔了很多市場,他們上個月的銷售額增長了百分之五十。他們那麼大的企業(yè),肯定有固定的長期供應商,根本沒必要開發(fā)不熟悉的新供應商。”
羅九川幽幽地哼道:“這是在打壓我呢,看不出來嗎?”
訂單量猛增的喜悅徹底被這件事洗刷了個徹底,回去的路上沒人敢出聲。
羅九川堅持把我送到了家門口,看到他累到佝僂著脊背,我忽然想起了邱沉。他小時候就經(jīng)常如此跟著他爸爸東奔西跑了,彼時的他到底會累成什麼樣?要知道他當時還是個孩子啊。
我捶捶肩膀開了門,結果發(fā)現(xiàn)客廳的燈亮著。
廚房裡傳來一陣叮咚作響,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挪到廚房門口時,竟然看到邱沉穿著我的圍裙在做飯!
眼睛突然間澀了,我吸了一下鼻子衝過去從後面抱住了他:“你準備當田螺先生啊?”
他被我嚇了一跳,後知後覺地回頭看向我,眼裡滿是驚喜:“剛回的?我看你一直沒回來,突然想練練手,已經(jīng)很多年沒做過菜了,手藝生疏很多。”
“我都不知道你還會做飯。”我把臉埋在他背上,盡情地流了一會兒淚。
淚水很快潤溼了他的襯衫,他無奈地關了火,拉開我的胳膊轉身抱住了我:“是不是很累?受委屈了?”
我有很多委屈,於藍騎在我身上打我的視頻已經(jīng)發(fā)酵得不像樣了。
展會期間也有人認出了我,以至於我後來一直低著頭幫忙,根本不敢正臉面對他們,因爲我怕我的負面形象會影響羅九川的生意。
邱沉捧起我的臉來了個深吻,我的心思很快轉移,淚水也漸漸止住。
“小田螺,社會遠比校園複雜,生活不是偶像劇,我也想過讓你辭職在家過無憂無慮的生活,但我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如果承受不住,那就緩一緩,有我呢,不用強撐。”
眼淚流得更歡實了,我悶悶地埋下頭,忍不住自責:“是我太嬌氣了。”
“不是,剛踏進社會都需要一個適應過程。這個社會就是這麼現(xiàn)實,想要別人尊重你,你就要有足夠的實力。尊重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來的。”邱沉雲(yún)淡風輕地給我灌著雞湯,可我卻越聽越難受。
這些,都是他的經(jīng)驗之談吧?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許再流淚。
等我收斂好情緒細細打量邱沉時,我這才發(fā)現(xiàn)小圍裙穿在他身上十分滑稽,我的圍裙是粉色有花邊的,他的正裝外圍著這個圍裙就像是小學生穿上了嬰兒的肚兜,鮮明又衝突的視覺效果惹得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邱沉的臉頰抽搐數(shù)下,窘迫地挪開了視線:“笑什麼笑?吃飯。”
彼時已經(jīng)八點多,其實我早就吃過晚飯了,可看到他做的菜挺像那麼回事兒,便欣然點了頭。
我們誰都沒提明天的事情,明天,就是陸重七跟丁悠然結婚的日子了,我什麼都不敢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