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重七的聲音很冷淡:“什麼事?”
“陸先生你好,您知道邱沉……在哪裡嗎?他好像出車禍了。”
陸重七一陣冷笑:“這麼關心他?鄭可遇,我現階段在吃藥,所以暫時沒找你。不要忘了小沉現在是有老婆的人,想惹怒我丈母孃的話你儘管過去,省人民醫院住院部1803室。”
“陸先生,謝謝您。”
時間太晚,趕過去那邊的住院部也關了門,我只能等明天再去。
這一夜我是數著時間熬到天亮的,丁悠然傷成那樣,邱沉肯定也傷得不輕。一想到他可能也在重癥監護室裡搶救,我就忍不住抓狂。
丁悠然,你是不是瘋了?
第二天一大早辦出院時,我又碰到了羅九川,他神色黯然地捧著一束花,一連撞了兩個人還在茫然地往前走。
眼看他要撞上第三個人了,我趕緊走去拉了他一把:“你昨天沒睡覺啊?”
他困頓地點了頭:“睡不著,一閉眼就聽到小孩在哭,”他說著指向心口,“這裡太痛,難受得要死。”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想到還要去找邱沉,我只好拍拍他肩膀:“振作點,丁悠然需要你。我還有事,先走了。”
所幸省人民醫院主要半小時的車程,我壓根沒有懷疑陸重七,直奔住院部1803室。
讓我意外的是,躺在病牀上的人不是邱沉,而是周季安!
我整個人都傻了,站在病房門口揉了好幾下眼睛,是周季安沒錯。
他的左腿上打了一塊鋼板,臉色慘白直哼哼,看到我後咬著牙不再出聲,結果額頭上卻流下大滴大滴的汗水。
“你……你怎麼了?”這是單人病房,只有他一個病人。
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我回頭一看,竟然是周季安的媽媽。
我不自在地衝她點點頭:“阿姨。”
她紅著眼眶,一臉的悲慼:“他怎麼了?還不是因爲你差點被車撞,他衝上去救你才搞成這樣嗎?釘了十根鋼釘啊!我兒子怎麼就……”
“媽。”周季安痛苦地喊了一聲,阿姨立馬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進去時還故意重重地撞了我一下。
我完全蒙了圈,救我的人明明是邱沉,怎麼會是周季安?
我壓著疑惑沒有問出口,既然來了也不好馬上離開,只好壓著心裡的焦躁上前詢問他的情況:“是不是很痛?”
他的五官都皺成了一團,我趕緊進洗手間擰了一條毛巾,想幫他擦汗時頓在了半空。周季安眼含期待地看了我一會兒,終究還是失落地閉了眼。
我心裡泛酸,他媽在病牀另一頭一直給我使眼色,我會意地點了頭,咬著下脣輕柔地幫他擦了一把臉。
周季安的睫毛顫得厲害,直到擦好後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看到是我,他的眼眶竟然一下子紅了,一大滴眼淚立馬從他眼角滑下。
他媽一下子哭出了聲:“做手術到現在,你再痛都咬著牙不說痛,怎麼她一來你就這麼沒出息了?季安,我的兒啊……”
我的眼睛當即模糊了,背過身去擦了一把後才轉頭看他們:“阿姨,您別傷心了。醫生怎麼說的,他的腿……什麼時候能好?”
他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聽到周季安嘆氣後她轉身跑進了洗手間。
我想追過去看時,周季安突然拉住了我。我看著拉住我的那隻手愣怔幾秒,周季安趕緊又戀戀不捨地鬆開了:“讓她哭會兒。我……我沒事,要看骨頭的生長情況,好得快就能早點下地走路。”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喘粗氣,顯然是痛不過。他愛打籃球,以前這條腿也因爲骨折住過院。
“怎麼會是你?”丁悠然明明說邱沉會半夜跟著送我回家,前晚那個身影怎麼變成了周季安?
周季安扯扯嘴角,笑得特別難看:“那件事以後,我跟自己發過誓,以後你夜裡出行我一定要護你安全。”
巷子事件之後?怎麼我一次都沒發現他夜裡在遠處護著我?
若說不震撼是假的,難怪他能輕易找到我的新住址,難怪邱沉結婚那天他會在我家門口等著!
“爲什麼?我們都分手了,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周季安垂眼看被子:“我說過會等你的。”
“那你爲什麼一直不出現?”那麼多個日日夜夜,他是怎麼熬過來的?我知道撕心裂肺的感覺,他的心痛不會亞於我。
周季安苦笑了下,用手指摳起了牀單。他情緒激動時就愛摳東西,褲子、門框、書本都摳過。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悶聲道:“你不想看到我。”
我的身體猛地晃了晃,因爲他的回答讓我無言以對。
陸重七這隻老狐貍,他是故意整我的。他看不得我對邱沉那麼上心,所以故意暴露了周季安的默默付出,他肯定是在報復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打起十二分精神開始照顧周季安,他媽出來後也沒有爲難我,眼神裡反而帶著一絲感激。
周季安以爲我是得了消息後特地來看他的,我沒有揭穿這一點,等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可以出去吃飯時,我這纔不動聲色地走出了1803。
阿姨給了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想趕緊找到邱沉。
我從值班護士那裡要到了邱沉的病房,在同一樓層的1818室。
越臨近病房,我的心跳就越快,我好怕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快到病房門口時,我頓住了,鼓了半天的勇氣都擡不起腿。
就在我掐著腿給自己鼓勁時,病房門開了。
我一擡頭,跟出來的人直接打了個照面,竟然是邱沉,他額頭上包了塊紗布,除此之外臉上只有兩條小劃傷。
我一下子有了力氣,走上前抱住了他:“嚇死我了,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他的聲音很淡漠,握著我的肩頭就把我往外推,“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我就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嚇得聲音都變了:“什麼?我……我是鄭可遇啊,你想不起來了嗎?”
邱沉很認真地盯著我看了幾秒,而後疑惑地搖搖頭:“我應該認識你嗎?”
我拉住他的手往我臉上貼,急著想說以前的事情讓他回憶時,他扎手似的給抽開了,還冷了眉眼讓我自重。
我的心頓時拔涼一片:“邱沉,你別嚇我。你還記得前晚的車禍嗎?”
他往後退開兩步,用極其陌生的眼神打量了我一遍:“我爲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他說著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我追上去撒了謊:“我是你姐夫的遠房表妹,你一直很照顧我,所以我來看看你。”
邱沉頓了腳步,很冷淡地回頭看看我:“哦,那估計我們不太熟,我對你沒印象。前天晚上我老婆情緒失控,開車跑出去了,我本來想逼停她的,結果出了事故。”
他竟然這麼自然地稱呼丁悠然爲老婆,我聽得心如刀割。
他說完這些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句:“我爸媽在等著我一起吃飯,你要是想去就跟上,不想去就算了。”
我沒跟上,看著他的背影一陣陣發冷。
中午到底沒吃得下飯,我買了兩份盒飯回來。周季安上半身沒有太大問題,我正折騰著想讓他自己吃飯,阿姨突然來了句:“你喂他吃吧。”
我動作一頓,猶豫了幾秒。
周季安忙替我解圍:“我自己來,手又沒斷。”
我聽得心酸,想了想也沒再矯情,還是選擇了喂他吃。吃飯過程中,他疼得受不了時整張臉都會發抖,有時候一口飯得嚼好幾分鐘才能順利嚥下去。
“沒有止痛藥嗎?”
阿姨早就吃完了,看到周季安這樣又開始抹眼淚:“醫生說不能多吃。季安夜裡痛得睡不著,所以他想等到夜裡睡覺前再吃。吃了還是會疼,他昨天夜裡就沒睡踏實過。”
我點點頭沒敢再問,不然他媽承受不住,我聽了也鼻子發酸。這段飯吃了半個多小時後他就不肯再吃了,因爲他實在是疼得厲害,額角一直冒汗。
下午等醫生上班後,我找到邱沉的主治醫師問了下情況,可能是邱沉的車好,他除了撞到腦袋,其他地方只有小劃傷。至於邱沉不認識我的原因,可能跟腦袋裡的那塊淤血有關係。
我爸當初昏睡不醒也是因爲淤血,但醫生說邱沉腦內的血腫不大,可以等自行消除:“病人昨天醒來就出現了不認識家屬的情況,是腦部受到劇烈撞擊導致的腦震盪。昨天做過CT,他的顱骨和顱內暫時沒有明顯的異常改變。”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頭,沒有大問題就好:“那他大概多久能恢復記憶?”
醫生搖頭:“不好說,得看他的恢復情況。”
我又找到周季安的主治醫師問了情況,同樣是要看恢復情況,如果腿骨癒合得好,最快四個月就能依靠柺杖負重走路了,真正拆除鋼板則最好在一年後。
我心裡發苦,這場車禍,傷在他們身上痛在他們身上,可我心裡的痛卻一丁點都不比他們少。
回1803時需要途經電梯,老太太、邱沉爸以及邱沉三個人陸續走出,老太太一直在抱怨:“怎麼就怪我了?她要死就去別的地方死,不能在我們家割腕。我說說她又怎麼了?騙了我們那麼久,她還有臉了?說兩句就發瘋開車出去撞人,這種女人怎麼就不能離了?出院就去離!我再也不想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