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伯清有高血壓，醫生說他突然暈倒是因爲血壓一時間漲得太高，誘發了腦溢血而導致的昏迷。
好在情況不算太嚴重，醫生說不用動手術。
我跟周季安在走廊裡聊天時，老太太后知後覺地趕過來看望邱伯清，從病房裡出來後，她急躁地左右張望了兩下，然後二話不說衝過來就想打我。
我沒讓她打，及時避開，周季安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個小賤貨！自從你出現，我們家就亂套了！都是你！你個禍害！”老太太的三角眼裡露出兇光，如果她現在手裡有把刀，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刺進我心臟。
同樣是邱家人，爲什麼素質會這麼參差不齊？
我覺得老太太很可憐，妄圖掌控一切，可到頭來終究掌控不了邱沉和邱如一的命運，現如今，她是不是發現她連邱伯清的生死也掌控不了，開始恐慌了？
我的不予理睬，讓老太太更加生氣了，但她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陣“噠噠”的高跟鞋聲，急促清脆，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尷尬。
“你們怎麼過來了？”是金瑤，踩著高跟鞋的她比我高很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依舊高傲冷豔。
老太太終於找到了傾訴對象，抓著金瑤的手開始控訴：“就是她，她把伯清給氣倒了。小沉出了這種事，萬一伯清再出個三長兩短……”
她眼裡露出深深的恐懼，頓在這裡後嘴脣開始發起抖來，一個字都沒再多說。
羅九川一直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直到此時，他才終於站起身：“不怪妹妹，叔是被我氣倒的。”
“你？”金瑤斜睨了他一眼，又狐疑地看向我，擺明了是認爲羅九川在故意替我開脫。
“對，是我。有件事憋在我心裡，一直有股怨氣，剛纔我忍不住跟叔說了。”羅九川微微擡起頭，露出桀驁的神色。
“羅九川，夠了！”我心裡的恨也不少，可孩子是我自己決定打掉的，根本就沒道理拿這件事來氣兩位老人家。
可金瑤不罷休，追著羅九川問道：“什麼事？要說就說清楚，別說一半吊人胃口！”
羅九川盯著我，忽而激動忽而猶豫，我怕他再說一遍把老太太也給氣暈，拽住他就打算離開。
金瑤惱了，揚聲呵斥：“到底什麼玩意兒！羅九川你不把話給我說清楚，信不信我鬧得你家雞飛狗跳！”
羅九川竟然真被她要挾住了，拂開我的手轉過身去。
“羅哥，這是我的事，我不許你說！”餘光瞥到周季安臉上的納悶，我慌了。現在不僅僅是怕老太太也氣暈了，我根本就不想把我曾經懷孕的事情泄露出去！
我爸知道了，他該有多難過？我親媽、劉阿姨她們呢？
我媽會罵我不知廉恥吧？嫌我讓她在周季安爸爸面前難堪吧？
可羅九川顧慮不到這些細節，青著臉又把對邱伯清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周季安狠狠地晃悠了下，難以置信地看向我肚子：“什麼？小遇，你！”
老太太果然震驚了，她幾乎腿軟到把整個重心都倚在了金瑤身上。與此同時，她朝我看過來的眼神裡，恨意更深了：“你殺了我們邱家的孫子！”
她的反應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簡簡單單一個“殺”字，誅殺著我的心，勾起我內心深處的噩夢。
我有點呼吸不上來，好像有一條無形的蟒蛇纏繞在我身上，越勒越緊。
我什麼都沒說，擡腿往電梯口跑的時候好像三魂七魄都不在位，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連腿腳都不像是自己的。
一路上都沒意識似的，直到一口氣跑出醫院，我才大口大口地喘起來。
羅九川追上來時，我差不多已經調整好了呼吸。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卻因爲這個眼神往後退了一步：“妹妹，你別惱我，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邱家傷了你，我會幫你一點點討回來。”
“不需要。邱沉都快死了，爲什麼還要讓他爸媽痛苦？冤有頭債有主，孩子走了，我也有責任。羅哥，我並不想讓這件事宣揚出去，可剛纔那麼多人都聽到了，你覺得這件事還能瞞住嗎？”
想到我爸知道這件事後可能會露出來的失望神色，我就一陣陣地打寒噤。
如果一早知道邱沉的情況，我絕對會把孩子生下來的。
我沒想到後悔來得這麼快，心裡難受得不行，我握起拳頭狠狠地在心口砸了兩拳。剛要捶第三下的時候，羅九川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幹什麼？我會找瑤瑤，讓她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羅九川露出懊惱的神色，握著我的手腕，用我的拳頭在他腮幫子上打了一下。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其實我想留在醫院裡多看會兒邱沉的，但我現在沒立場這麼做。
我還是恨他，恨他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握住羅九川的手，迫切地問道：“你說邱沉當初讓你幫忙演戲的時候，是不是已經知道他中毒了？他不想讓我守寡，所以才逼著我離開的對不對？還有孩子……孩子也是這個原因，所以他纔沒有讓我生，對吧？”
羅九川痛苦地擰起了眉頭，從牙縫裡磨出一句話：“你又心軟了，想回醫院照顧他對嗎？”
我想都沒想，直接搖了頭：“我爲什麼要去照顧他？自取其辱嗎？”
我不敢天天面對性命在漸漸消逝的邱沉，我本來就已經很痛苦了，哪裡還有勇氣那麼做？
周季安一瘸一拐地追上來時，痛得五官都變形了。
我看向他的腿，心裡痛得有些麻木：“季安，我送你回去吧。”
“張姨……哎，張姨怎麼會做這種糊塗事？”周季安小心翼翼地瞟了一下我的肚子，沒提我的事情。
“這件事情，誰都幫不上忙。如果她真那麼做了，肯定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你知道她兒子是誰嗎？如果真的要判刑，張姨應該會想見見她的兒子。”
我真的變心狠了，換做以前面對這樣的情況，我會難受到什麼都思考不了吧。
可我們誰都不知道張阿姨的兒子是誰，她說她兒子過得好，不想認了，如此，我們也不該去打攪那個跟張阿姨有緣無分的兒子吧。
把周季安送到家後，我纔想起來這次跟羅九川回來的目的。
我惴惴不安地看向他：“現在去公司？還是去你家找你爸？”
羅九川有點兒心不在焉，過了好幾秒纔看我：“啊？你說什麼？”
“羅哥，那塊地皮的事情，你別忘了處理。”
他咀嚼了幾秒，才明白我話裡的意思，擡手就在我頭頂揉了揉：“還知道關心我啊，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走，跟哥哥回公司看看，晚上回家陪我老子吃飯。”
我一閒下來就會想起邱沉，一想起他現在的模樣，我就心慌心悸。
我急於讓自己轉移注意力，趕緊點了頭。
公司如常運轉著，人事主管方露竟然還在公司裡就職。看到我們回公司，她眼裡露出驚喜之色。
前領導老劉聽說我跟羅九川回來了，大喜過望，衝進總經理辦公室就嚷嚷：“是不是給我把人領回來了？小鄭啊，這次不走了吧？以後是不是就回來上班了？”
老劉對我很好，面對他的熱情，我難堪地埋下頭來：“劉主管，我只是跟羅總回來看看。公司的業績還好吧？我看車間那邊又在蓋新廠房了。”
老劉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散掉了：“嗯，生意不錯，現有的產線太緊張，都供不應求了。”
羅九川挑了下眉頭，笑得有點兒得意：“你當我真的只知道吃喝玩樂？我可是每天都會了解一下公司裡的情況的。”
現有的生產經理和質量經理，都是他爸從老廠裡派來的信得過的老功臣，除了業務方面，其他的事情確實不用羅九川操心。
剛纔經過銷售部時，我看到裡面的辦公桌都坐滿了職工，所以羅九川甩手去墮落之前還是做過安排的。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表面上看著一點兒都不正經，實際上心裡跟明鏡似的吧。也許我們都小看了羅九川，他遠比我們看到的要聰明得多。
在公司裡視察了一圈後，羅九川順便籤了一些文件，離開之前他特地著急各部門的領導開了一場臨時會議。
離開公司前，他打了個電話給他爸：“今晚我帶妹妹回家吃飯……你管我追沒追到？反正她答應陪我回去吃飯了……嗯，晚上回去談。”
其實我並不想跟他回家，次數多了會讓他爸誤會的。可我擔心我不同意陪他回去的話，他又要甩手不管那塊地皮上的事情了。
往他家趕的時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車輛很多，一路堵車之下，我們竟然六點多才到。
我比羅九川先下車，他去地下車庫停車時我在樓下等他。
一個陌生號給我打來電話，我下意識以爲是于晴，可接通了才聽出是金瑤：“你還在東市吧？晚上見個面，我要跟你談談。”
“瑤瑤，我晚上可能沒空。”她要談的事情肯定跟邱沉有關。
“那就明天，明早九點，醫院對面的咖啡屋，不見不散。”金瑤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我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發呆，等羅九川過來後才收神跟他上樓。
本來以爲這頓飯跟以前的沒什麼差別，可一進門我跟羅九川都愣住了，家裡竟然有好幾個男人，個個西裝革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