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那種無邊等待的焦躁與絕望,卻讓人十分難忍。
夜幕降臨,今夜沒有繁星滿天,也沒有月光如水,有的只是黑暗籠罩,暮色四合,漸漸滲透在每個人的心中。
都說人走茶涼,人離燈滅,可醫院裡恰恰相反。
大部分醫生護士下班了,而醫院裡的燈卻一盞盞亮起,雖然明亮,卻沒有給人絲毫溫暖的感覺,反而有種淡淡的溫涼。
這場手術進行了七個小時,直到凌晨兩點,“手術中”三個字的警示燈才熄滅。
宛如雕像一般的景御騰好似突然復活了一樣,他緊緊地盯著手術室的大門,期盼著下一秒中簡蘇就會被醫生和護士推出來。
接下來,很自然的程序,先是護士出來安排病房,接著便是主治醫生了。
“醫生,蘇蘇怎麼樣了?”反應過來的樑如奕,好似百米衝刺一般,她跑過去抓著醫生的肩膀,問得十分激動。
醫生不動聲色地脫離樑如奕的魔抓,他摘下口罩,然後扶了扶鼻樑上的眼睛,“手術十分成功,只要病人能夠在二十四小時中醒來就能夠度過危險期。”
“那要是醒不過來呢?”問這話的是蘇黎晟。
“那麼我只能感到很抱歉了。”醫生說完,微微頷首然後便離開了。
自始至終,景御騰都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望著手術室,直到護士小姐們把還在昏迷中的簡蘇推出來。
昏迷中的簡蘇,失去了往昔的活潑與俏皮,眉目間再也不見那種狡黠的靈動,她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只能依靠呼吸器來爲身體輸送氧氣。
景御騰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好似要把她吸入眸子中一般。
“景少,我們需要把簡小姐送到病房中去。”護士長提醒道,只期盼著景御騰這位大人物不要妨礙她們的工作。
“御騰……”蘇黎晟把景御騰拉開,讓他不要擋著路。
簡蘇被護士送到vip病房,樑如奕和蘇黎晟立即跟著過去,反倒是景御騰顯得有些不緊不慢的。
不是他不緊不慢,而是他害怕,害怕看到簡蘇那失去生氣的模樣,有種錐心的疼痛。
這種疼痛,他從未嘗試過,即便是當年蘇染出車禍,他有的只是愧疚和難過,卻不曾這樣心痛過。
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
在護士長的帶領下,她們把簡蘇的儀器安放好,然後就離開了。
樑如奕看著這樣的簡蘇,忍不住直掉眼淚。
身體中插著各種管子,雖然血跡被護士清理了,可依然能夠看到一些裸露在外面的傷口,猙獰而可怕,她身上的一切都在訴說著,她到底經歷了一場怎麼可怕的經歷。
樑如奕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紅紅的眼眶好像兔子一樣。
蘇黎晟攬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輕聲安慰到,“蘇蘇會沒事的,空難都沒有要了她的命,所以只是一個危險期而已,她一定能夠平安度過的……”
“嗯!”樑如奕重重地點點頭,眼眸含淚靠在蘇黎晟懷中,因爲哭得太過了,所以她忍不住抽搐。
直到很久,景御騰才從外面進來。
“你們都回去吧,我在這裡守著她。”他的嗓子十分沙啞,因爲一整天沒有喝水的緣故,乾澀無比。
“好。”蘇黎晟沒有推辭,這會兒他們留在這裡也沒有用,簡蘇也不會立即醒過來,倒不如明天早上再過來,順便幫景御騰帶一份早飯。
“走吧!”蘇黎晟對樑如奕說,“我們明天早上再過來。”
樑如奕忍不住看了簡蘇幾眼,終究還是妥協了,她跟著蘇黎晟一起離開。
這個冬天有點冷,出了醫院,樑如奕不由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她緊緊身上的衣襟,“這個冬天有點冷,而且有點不同尋常呢……”
的確不同尋常呢!
簡蘇在她二十六歲的時候訂婚了,去世十六年的真正的蘇家千金小姐蘇染死而復生,簡蘇乘坐飛機遭遇空難卻大難不死……
蘇黎晟把車開過來,樑如奕上車後,他問,“送你回家嗎?”
“嗯。”樑如奕淡淡地應了一聲,明顯提不起興趣,蘇黎晟瞭然,也對,簡蘇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會有興致呢?
一時間,行駛的車子裡只有優雅的鋼琴曲在淺唱低吟,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空氣中似乎也在流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良久,樑如奕轉頭,望著蘇黎晟,她開口道,“蘇黎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她的話語很認真,態度嚴肅,樑如奕很少用這種語調跟蘇黎晟說話,兩人說話和交談基本上都是那種略帶調侃的方式,突然嚴肅起來,說實話,蘇黎晟一時間還真的有些不太適應。
“你想說什麼?”
“我想問你,如果有一天蘇蘇和你的妹妹蘇染之間發生衝突,你會站在哪一邊?”
蘇黎晟沒想到樑如奕會突然問這麼一個問題,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怔了幾秒鐘。
“爲什麼會這樣問?”蘇黎晟不相信樑如奕爲什麼會無緣無故問這樣不著邊際的問題,而且簡蘇和他的妹妹,兩個人暫時還沒有任何交集,怎麼可能會發生衝突?
“沒有,我就是打個比方,隨口一問而已。”樑如奕苦澀一笑,蘇黎晟的遲鈍,樑如奕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果然還是血肉至親纔是最終要的,不是嗎?
幾秒鐘之後,樑如奕接著說,“蘇黎晟,我希望你將來有一天,蘇蘇和你妹妹發生衝突的時候,不要盲目站在你妹妹那一邊,等到事情清楚了在做定奪好嗎?”
樑如奕的話太過奇怪,每一句都是圍繞著簡蘇和蘇染展開的,蘇黎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的話中另有深意,可是樑如奕不願意說,他也不能追問。
她的要求並不過分,蘇黎晟答應了,“當然可以。”
即使真的如樑如奕說所,某一天他的妹妹蘇染和簡蘇發生了衝突,他也不會盲目站在自己妹妹這一邊的,簡蘇是他的朋友,他不會讓簡蘇受委屈,再說了他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他崇尚的原則就是幫理不幫親,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撮合簡蘇和景御騰。
景御騰坐在簡蘇的病牀邊,目不轉睛的望著病牀上了無生氣的人兒,他苦笑,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這樣守在她的身邊了。
“蘇蘇,快點醒來好不好?你醒來,我就跟你說我跟蘇染的事情,我想要看著你對我笑……”低沉的話語,帶著令人纏綿悱惻的味道,而且透露出幾許無力的感覺。
曾幾何時,景御騰也會有這種感覺了?
簡蘇睡得很安詳,她好像看到了景御騰,夢中的景御騰對她十分溫柔,這樣的景御騰,讓她十分依賴。
“染染快跑……”景御騰停下等著她,面容含笑,好似在陽光小奔跑的少年。
對,她看到的景御騰就是一個少年,好像十五六歲的樣子。
“染染……”
簡蘇停下腳步,她一頭霧水,爲什麼喊她染染不喊她蘇蘇?她不叫染染,而叫蘇蘇。
“景御騰,我不是染染是蘇蘇。”簡蘇糾正道。
可哪裡知道,景御騰卻不改口,“你就是染染,不是蘇蘇!”
簡蘇有些不太高興,她嘟著嘴,“我是蘇蘇,纔不是什麼染染呢!”
然後,畫面一轉,到了一家別墅中,那是地中海式的建築,裝飾十分豪華,好似上流社會的天堂一般。
簡蘇嘖嘖感嘆,“真是奢侈……”
的確是夠奢侈的。
豪華的私人游泳池,還有人造湖泊和假山,爭奇鬥豔的花園,處處充斥著花香。
“小景哥哥,我在這裡,你快來找我!”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女孩笑得眉眼彎彎,她的手裡拿著一個棒棒糖,小舌頭時不時舔一下,十分可愛。
粉紅色的公主裙,粉嫩十足。
“來了。”這時來了兩個少年,一個眉目清冽,一個溫潤如水,但看向小女孩的眼神都是十分寵溺的。
簡蘇一眼便認出來了,這兩個就是年少的景御騰和蘇黎晟,她重新把視線落在了那個小女孩身上,她有些瞭然,“難道她就是小時候的蘇染?”
簡蘇納悶了,她從未參與過他們之間的事情,可怎麼會夢到他們之間的事情呢?
“小景哥哥……”很低的呢喃聲,景御騰卻猛然一驚。
他在簡蘇口中聽到“小景哥哥”,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若是巧合的話,那麼第二次就令人尋味了。
他神情複雜地望著帶著呼吸器沉睡的簡蘇,希望再次聽到另外一句話,然而他失望了,簡蘇再也沒有說什麼,徹底安靜了下去。
這一沉默,便是到晨曦初升的時刻。
景御騰握著簡蘇的手,十分溫柔的說道,“蘇蘇,天已經亮了,黎明來了,所以你也應該起牀了。”
簡蘇沒有迴應,景御騰雖然失望,卻無能爲力。
他深深地凝望了簡蘇好幾眼,然後去了盥洗室。
他進入盥洗室,簡蘇便睜開眼睛,她好像聽到了景御騰在對自己說話,可當她掙開眼睛的時候,卻空無一人,這種夢裡夢外的差距,可真是令人心酸啊。
苦澀漸漸在心中蔓延,口中好似吃了黃連一樣苦澀不堪。
果然,景御騰怎麼可能在這裡呢,他肯定與他的染染在一起你儂我儂,簡蘇你該死心了……
眼角滲出一滴清淚,她想擡手擦拭,可是手臂一動,就有一種鑽心的疼痛感,她只能閉上眼睛試圖把眼淚憋回眼眶。
即使被拋棄了,她也不允許自己像三年前那樣痛不欲生。她已經看開了,她不會再爲了男人而作踐自己,她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再次睜眸,那雙秋眸中盡是堅強,這纔是簡蘇,堅強的簡蘇。
然而,簡蘇沒想到,就在她想辦法呼叫護士和醫生時,景御騰毫無徵兆地從盥洗室中出來了。
兩雙眼眸對上,簡蘇不可置信,而景御騰卻是驚喜萬分,不,應該說是狂喜了。
“蘇蘇,你醒了?”明明是詢問的語調,卻帶著十分肯定的口氣,甚至話語中還有一絲哽咽。
景御騰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的太多的第一次都給了簡蘇,第一次紅了眼眶,依然毫不例外的給了她。
簡蘇心情十分複雜,看到景御騰,驚喜和委屈交織在一起,眼角中蘊含的淚珠忍不住一滴滴地流下來,浸透的雪白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