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奇怪了。十二把槍不是小數目,他們是從哪裡得來的?即使他們有渠道能夠得到,可是他們同時又有人命在手中,爲什麼媒體上沒有任何報道?——或者,他們這十二把槍一槍都沒有開過,所以警察纔沒有得到消息?
不……也或許,他們是今晚纔開始行動的,所以他們纔會沒有看到報道。
剛纔進來的時候,被其他十個人包圍在中央的有兩個小個子男人,沒有拿槍的那隻手裡合力提著一個很大的旅行袋。
人散開之後他們就蹲據在玄關的另一個角落裡,旅行袋被珍而重之地放在兩人中間,其他沒有擔任警戒任務的人都把槍收了起來,只有他們兩個仍然槍不離手,警戒地看著四周的情況。那隻旅行袋被放在地上的時候發出了很重的“呼啦”一聲,像是什麼散裝的印刷品。等被放好在地上的時候,裡面的東西在袋上被壓出了長方形的輪廓,按照那個大小和邊緣的整齊程度來看,似乎是一疊疊整齊的什麼……對了!那應該是……
鈔票!
成疊的鈔票!
怪不得他們說什麼窮鬼,原來如此。要是他的話,搶了這麼多錢自然也會罵這公寓裡的人窮鬼……
可是……他想一想,又有點疑惑。這種東西明顯應該是從銀行搶出來的,其他地方的錢碼放得不會這麼整齊。可是現在是晚上七點多,銀行早就關門了,而且附近這兩條街上都沒有銀行,只有一個自動提款機,他們是從哪裡搶的錢?又是從哪條路上來的?想去哪裡?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隱藏在小巷的綠蔭公寓裡?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宋先生……你今天爲什麼一直保持這個樣子?爲什麼不變成小孩了?嗯?”他正想開口,斜眼看著宋先生的溫樂源已經先用心聲問了出口,“不準給我轉移視線!老實回答!”
宋先生的眼睛飄過搶匪,忽然看著溫樂源身後的某處大叫一聲:“啊!有鬼!”
留守的搶匪們一激靈,嘩啦一聲向著宋先生哀叫的地方舉起了槍。
溫樂源青筋爆出。
“……啊,是我看錯了。”宋先生毫不內疚地繼續說。
全體摔倒。
一個搶匪又氣又怒地大步走過來,一**砸到他的後背上,將他砸倒在地。
“再胡說八道,老子崩你個滿臉開花!”
宋先生配合地倒在地上,一邊還在哼喲嗨喲地**,就好像那個搶匪把他打了多疼一樣。
“我從來沒發現你這麼欠揍。”溫樂源用心聲對他說。
爲首的搶匪揮手讓那個人回來,再打下去宋先生的聲音說不定會引來外人,他不想冒這個險。
等總算讓那個哀聲叫喚的中年白癡停住了嘴之後,他又坐了下來,看著這一屋子的人。
從剛纔開始,他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個被打得亂叫的中年男人他並不認識,但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以他的記憶來說應該不會這樣,他能記得住的都是他熟悉的人,而他不熟悉的人他會立刻忘記。這個奇怪的人……是他記憶中很熟悉的嗎?
而且不只是他一個人,似乎這個公寓就有哪裡不太對勁,而他們綁架的這羣人更是什麼地方有問題,讓他從進來開始就被怪異的違和感圍繞著,想裝做視而不見的樣子都不行。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發現指針逐漸走向了八點的位置,心裡突地一驚。
他派到樓上去搜索的四個人已經去了20分鐘左右,這種三層樓的小建築也該搜查完了,爲什麼還不回來?
如果是有什麼情況的話,他們至少也該發出聲音……對了!聲音!
自從那幾個人上去之後就再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按理說,像這種老舊的樓板就算是貓踩上去也該有點細微的聲響的,更何況是四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可是他們上了二樓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呼吸聲、腳步聲、衣服摩擦的聲音,統統沒有!
他猛地站了起來,對身邊的兩個人道:“你們兩個!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情況!有問題的話馬上大聲叫!”
那兩個人立刻舉起槍,往樓上跑去。
頭一批上樓搜查的四個人,分別姓紀、樊、胡、萬。他們一直以姓互相稱呼,分別是老紀、小樊、大胡和小萬。
第一個衝上來人的是小樊,他是年齡最小,又比較二楞子的一個,大家常常把衝鋒的任務交給他。可是他今天有點後悔,因爲這個公寓很黑,真是太黑了。
一樓掛了一隻明顯是臨時拉過去的燈泡,有些昏黃也就罷了,至少還能亮。問題是二樓連半隻燈泡也沒有,一樓的光又那麼暗,一上來就一點東西也看不見了。
對了……他跑到一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一樓的燈光似乎並不是由於距離而逐漸消失的,而是在第一階樓梯那裡,忽然就沒有了,他剛纔上來的時候以爲是有什麼東西遮擋,但在即將踏上二樓的最後一級臺階處,卻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裡什麼都沒有,光線就是那麼齊刷刷地、突兀地被切斷了。
“小樊!看啥呢?”**被他堵在身後,有點不耐煩地問。
“那裡……”小樊指了一下光線斷裂的地方。
“啥也沒有不是!”**有些生氣地用力將他往上推,“快點!別耽誤時間。”
小樊只能把這件事先丟到腦後,迅速往三樓跑去。
三樓很暗,比二樓更暗,幾乎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老紀想起自己在上來之前看了一眼一樓的格局,住客的房間門應該是正對著窗戶的,他還記得這棟公寓的後方應該有其他的住宅樓,那麼他剛纔應該可以看得見窗戶外投射進來的光線,爲什麼沒有?
即使一樓是因爲有那盞昏黃得不知到有幾多壽命的燈所以不明顯的話,那麼二樓、三樓又是爲什麼?一般這樣的建築二樓和三樓不會有什麼不同,爲什麼一樣看不見外面投射進來的光——一點都沒有!?
心中冒出了一絲涼意,他握緊了槍,手中這東西雖然是冰冷的鐵塊,但卻給他增添了不少的勇氣。
三樓上聽不見半點聲音,安靜得甚至能聽見血液在血管裡的流動。大胡和小盧握緊了槍,不知從何而來的莫名恐慌讓他們汗流浹背。
這個公寓有問題。
這是他們所有人的共識。
但他們卻不得不繼續自己的差使,否則……
否則……?
按照對一樓的方位記憶,他們總算在黑暗中摸到了三樓的房門,挨個用腳踹開,以槍環指。
沒有人。每個房間都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小樊首先打開了其中一個房間的燈光,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其他三人一時有些驚惶,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甚而有些欣喜若狂。
“媽的,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又恢復了勇氣的小盧站在走廊裡看著他負責的房間,伸腳踢了一下就在腳邊的什麼東西。
“是啊,”老紀從自己搜查的房間往小盧這邊走來,“這裡每個房間應該都有人住,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
“大概是都被綁在一樓了吧?”大胡說。
“哦……”
一個黑黑的東西從小盧的腳邊嗖一聲竄過,小盧大叫一聲,隨即,小樊剛纔打開的燈就滅了。
四個人開始大聲慘叫,握緊了槍卻不知道往哪裡開纔好。
在一片慘叫聲中,老紀算是比較冷靜的一個了,他不斷地叫著:“別叫了!都靜下來!聽見沒有!這只是停電!都閉上嘴!不想死的都閉嘴!”
好一會兒,其他的三個人才冷靜下來,一個個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幸而在黑暗中誰也看不見誰。
“剛……剛纔那是鬼……”小盧聲音顫抖,就快要哭出來了。
“不準胡說!”
“我看……看見了……”小盧絕望地說,“我看得真真的!那東西黑黑的,形狀很奇怪!長著一張小孩的臉……”
老紀循著聲音抓住小盧,沒有拿槍的那隻手在他肚子上狠狠給了一下。
“再胡說就留在這裡!不準你再跟我們回去!”
“可是我看見了……我看見……”
老紀覺得手中的小盧非常冰冷,而且比平時似乎要小很多……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小盧”忽然變得非常溜滑,順著他的衣袖哧溜一聲就鑽了進去,像一條蛇一樣在他的衣服裡面鑽來鑽去。
老紀發出了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可怕叫聲,雙手瘋狂地亂揮,槍聲在他手中響起,火星四濺,映出四個人驚恐絕望的面孔。
爲首的男子將槍緊緊握在手中,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似乎在打盹。
宋先生的位置與他遙遙相對,好象在看他,又好象裝做在看別的地方的樣子。
“……不要裝那麼拙劣的演技好不好?”溫樂源說。
“我什麼也沒幹哪……”宋先生很不滿。
“……”溫樂源想說看你那雙賊溜溜的眼睛,但左思右想還是沒開口。
宋先生回頭看著自己的妻子,儘管她沒有在看他,只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他的目光還是很溫柔,溫柔得讓溫樂源幾乎忘了他就是今晚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你覺得……”
“什麼?”
“你覺得,兄弟和女人比起來,哪個好?”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溫樂源煩躁地說,“別在這裡磨磨蹭蹭的。”
“我是說,你現在還不瞭解。”宋先生沒有發火,只是笑著看向那個爲首的搶匪,道,“什麼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全都是胡說的。其實女人比兄弟好,女人只要嫁給你就不會再有二心,她會踏踏實實地跟你一輩子,即使你死了也一樣。而你的兄弟卻不會。人哪,倆人有情的時候什麼都好說,但在倆人中間如果插入了鈔票,那就不一樣了。”
“放什麼屁!”那男子忽然厲喝。
原本有點懈怠的搶匪們一激靈,都挺直了身體。
“不要激動,”宋先生安慰他說,“我不是在說你。”
搶匪們全站了起來。
不過不等他們過來,溫樂源先一腳踏上宋先生的臉把他踏到了地上,用鞋尖狠狠地踩,邊踩還邊說:“別在意,他就是愛胡說八道。”
宋先生老老實實讓他踩,居然沒有慘叫。
溫樂灃擡頭看了一眼樓板,好像發現了什麼。
胡果全身像篩糠一樣抖,邊抖邊小聲問:“你……你看到什麼了?是不是有救兵來了?警察……警察嗎……?”
“……在這裡不需要警察。”
“啥?我們被劫持嘞!”
溫樂灃並不回答他的話,只是又側耳傾聽了一會兒,低下頭來,說了聲:“希望他們不要太過分纔好……”
“你在說誰啊?”
新被派遣上去的兩個人,一個叫做小趙,一個叫做大劉。
他們是這羣人中槍法最準的,因此常常被派出做一些較爲困難的任務,幾乎都做得相當完美。
那四個人的原則是從最遠處搜索起,因爲怕有漏網之魚。而他們兩個的任務則是查看是否有危險的東西威脅到了先前四個人的性命,因此從最近的第二層開始搜索起。
就如小樊上來的時候所發現的,小趙一走上樓梯便覺察了光線被切斷的情況,立刻拉開了保險栓,與大劉低聲交換意見。
大劉從口袋裡拿出了打火機,點燃,兩人藉著打火機的微光慢慢地走上二樓。
二樓一片寂靜,樓道里也很乾淨,沒有多餘的雜物堆放。小趙看準了201的門,先砰地一聲踹開,平舉著槍在房間中迴環搜索。
沒有人。
接著是202,同樣一無所獲。
到203房間門口的時候,大劉手中的打火機有些燙手了,他啪地一聲將蓋子蓋住,微弱的光亮消失,四周又恢復了黑暗。
“打火機燙,開燈吧。”
“不行,”小趙從自己的衣袋中取出打火機塞到大劉的手中,“再打開。”
“用什麼開?”大劉的聲音明顯有著不耐煩。
“我不是給了你打火機嗎?”小趙也開始心煩了。
“我用鬼開嗎”大劉說,“你啥東西都沒給我!”
小趙心中一驚。
“我剛剛塞到你手裡的!”
大劉一顫,立刻打開了自己的打火機:“你看!我手裡只有這——”
他的話被塞在嗓子眼裡,餘下的單字怎麼也吐不出來。
因爲他看見自己和小趙之間站著一個背對著他的女人,她舉起手中的打火機,好像炫耀一樣向他晃了晃。
“你是什麼人!”他另一隻手舉起槍,對準了她的腦袋。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穿著高跟鞋,但爲什麼他沒有聽到半點聲音?最重要的是——爲什麼,在打火機的微光照耀下,她沒有投射的影子!?
小趙沒有看見除了自己和大劉之外的誰,只知道大劉忽然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胸膛,大聲喝問自己是什麼人。
“你發什麼神經?把槍放下。”他皺眉說。
“你跟你弟弟是從小就一起生活吧?”宋先生躺在地上說。
大概是宋先生怎麼打怎麼踹也學不會悔改的關係,搶匪們也沒有再阻止他說話,有的還側著耳朵聽他講,否則再這麼安靜下去,他們就要睡著了。
“你廢話!我們一家子當然是住在一起的!”溫樂源憤怒之餘,卻又有些疑惑。
宋先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這麼饒舌的他有點不太正常,再加上他一直維持這樣成人的狀態……
“你們關係很好?”
“那是自然!”對溫樂源來說這根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必要討論。儘管兄弟兩個也有爲了最後一個肉包子歸誰的問題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但兄弟畢竟是兄弟,溫樂灃被別人欺負時溫樂源照樣會衝上去爲弟弟報仇,這是沒有兄弟姐妹的人無法瞭解的情誼。
“如果你們有了錢呢?”
“錢?”溫樂源更加疑惑了,“我們兄弟可是賺錢的搭檔,有錢一起花……咋啦?”
在溫樂源和宋先生進行著似乎是漫無目的的談話時,溫樂灃一直在注意那個爲首的男子。從外表來看,那個人大概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說不定和溫樂灃同歲,但他並不能確定這一點,因爲男子的氣質與行爲並不太像一個年輕人,明明年輕挺拔的身軀卻佝僂著,似乎非常疲憊。
如果其他搶匪也是如此的話,溫樂源也許會判斷他們已經出逃多日,可是其他人雖然也顯得有些疲憊,精神卻非常地好。也許是有錢在手中的感覺在支撐吧,除了那男子之外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微微的興奮。
“我也有一個兄弟,”宋先生看著天花板,從那裡傳來樓上的聲聲慘叫,但樓下的搶匪卻誰也聽不到,“嘿嘿,你不知道我倆關係有多鐵!俗話裡總說倆人關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我們簡直就是那樣了。”
爲首的男子面容動了動。
溫樂灃發現了他這個細微的動作,不由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