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在窗外搭的雨蓬上,又像有人在倒水一樣嘩啦啦地流泄下來,雨簾的遮蓋已經(jīng)連對面的建築都快看不見了。
樑永利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沒有開燈─不,其實他開了,房裡所有的大燈小燈,甚至聯(lián)手電燈、手機(jī)燈、電腦螢?zāi)欢剂林块g裡仍然黑暗異常。
他看不清身邊的東西、看不清自己,所有的東西似乎都籠罩在灰色的影子裡。他腳下拉著一個長長的、變形的影子,連他自己也能看得到,影子裡有什麼東西在窸窸窣窣地蠕動,從這裡凸出來,又從那裡凹下去。
他蒙著臉,閉上眼睛,心裡絕望地念叨著─燈呢……燈呢……燈去哪兒了?真的是緣分盡了嗎……不可能……時間還沒有到……不可能……
樹芽接觸過的地方都透出了強(qiáng)烈的光線,只其中一個蓮花瓣的下方,有一個指肚般大的圓圓灰點,不管怎麼用樹芽去擦,那兒也亮不起來。
溫樂源將手指探了進(jìn)去,在那個灰點上一按,指尖竟從那裡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燈身刺目的亮光啪的就滅了。
公寓裡有瞬間的寂靜,包括雨聲、鳥叫聲、蟲鳴聲……寂靜,寂靜,好像這世界所有活著的東西都死了。
那種寂靜只是幾秒鐘,接著就是不知何物的吼叫,震得人連腦子也在抖動。
那彷彿是一個信號,有無數(shù)難以形容其顏色與形狀的物體,隨著這聲信號從各個房間鑽了出來,發(fā)出各種雜亂的聲音向一樓飛奔而去。有幾個房間有短促的驚叫,但很快就被蓋住。
接著,便從一樓傳來了一聲巨大的……彷彿不是人類的痛苦嘶吼聲。
溫樂源驚得幾乎把燈摔到地上。
溫樂灃大步跑出來,扶著門框叫:“怎麼回事?哥!你有沒有看見剛纔那些東西都跑了!還有這個叫聲!難道是樑……”
一低頭,他的視線落在溫樂源手裡沒了光彩,顯得比之前更灰暗幾分的燈上,臉色都變了。
“你……你把它破了!”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溫樂源莫名其妙地擡頭看他:“我拿它不就是用來破的嗎?”
溫樂灃腿一軟,差點倒下去。
“我……你……”他閉了閉眼,好不容易纔穩(wěn)定下情緒,“人都快被你害死了……把東西放下!走!我們?nèi)ゾ热耍 ?
“咦?救誰?”
他從溫樂源的肩頭一躍而過:“燈的主人!”
“你不是很討厭樑永利嗎?”
“不是他!”
溫樂源更是大惑不解:“不是他?那是……喂!臭小子你今天身手俐落得很嘛!又不帶身體是不是!”
“你到底去不去!”說這句話的時候,溫樂灃早已躍下了一樓。
“你也得給我點喘氣兒的時間哪!”溫樂源快氣死了,“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欠了你多少錢……”
樑永利的房間已經(jīng)被矇矇黑氣所籠罩,好像某種柔軟物體的觸手,從房間裡伸出來向四面爬開,逐漸增擴(kuò)自己的範(fàn)圍。
溫樂灃暗道一聲糟,他現(xiàn)在纔來已經(jīng)太晚了,“那些東西”八成連樑永利也吞掉了……怎麼辦……
又有一聲慘叫,穿破黑色氣團(tuán)鑽了出來,是樑永利的聲音,他還沒有死!
溫樂灃精神一振,擡腳就往裡衝。
就在他即將接觸到那些黑氣的觸爪時,諸多分散的黑氣忽然內(nèi)收,互相扭曲、糾結(jié),凝成一個巨大的錐形物體,向他迎面砸去。
溫樂灃大驚中擰身轉(zhuǎn)體,卻趕不上那黑氣拳頭的速度,被一拳砸中背部,又順著拳力狠狠撞上牆壁,又彈向另一面牆,最後摔到地上,又滾出老遠(yuǎn),撞在某樣?xùn)|西上,終於停了下來。
幾乎被摔個半死的溫樂灃暈頭轉(zhuǎn)向,朦朧中看到溫樂源獰笑著彎下身……一把揪住他的領(lǐng)子把他拽起來。
“小子,嚐到冒失的滋味了吧?誰讓你不等我!”
好像不是在做夢……
溫樂源不耐煩地又晃了他幾下:“讓人打傻了嗎?怎麼不吭氣兒?”
“我……在想……”溫樂灃擡起一隻胳膊,用大拇指指指身後,“你有它厲害沒?”
觸手爬出了房間,像爬山虎一樣爬滿了106門口的那整面牆壁,又向其他方向擴(kuò)展。
溫樂源看了一眼:“嗯,也許是個平手。”
“吹吧你……”溫樂灃無力地訕笑,“那可是積聚了整整九年的怨氣,就算你修煉到姨婆那樣,能不能對付還是問題呢……”
“你嘲笑我!”溫樂源氣急敗壞地狠命晃他。
“我沒有……”溫樂灃嘴邊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只是我們的力量,還不是九年怨氣的對手……”
“恨”是這世界上最強(qiáng)的力量,當(dāng)它被什麼東西壓制住時,它不是像愛情一樣緩緩熄滅,而是呈幾何數(shù)增加,就像荊棘裡的火種,看不見,卻在慢慢積攢著巨大的殺傷力,最終,在你能看到它產(chǎn)生的火苗之前,荊棘已經(jīng)被燒成了灰燼。
對於樑永利這個人,溫樂灃和溫樂源既不愛也不恨,也許溫樂灃很討厭他,但“討厭”這種情緒,還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仇恨的。所以不要說九年,就算只積攢三四年的時間,溫樂灃和溫樂源都要在,是不是必須對付對方這件事上還要多推敲幾次,更何況現(xiàn)在這麼長時間……
“你爲(wèi)什麼老給我找這種事……”溫樂源頭痛地說。
“因爲(wèi)你是我哥。”
兄弟等於哥哥一輩子給弟弟收拾爛攤子……溫樂源絕望了。
他放下溫樂灃,看著那堆不明所以的物體,道:“這玩意,和你有關(guān)對吧?”
溫樂灃猶豫一下,答:“……是。”
“你去姨婆那兒,把用得著的符咒給我拿來。”
溫樂灃一頭撞入陰老太太的房間,正美滋滋看電視的老太太嚇了一跳:“幹啥哈!幹啥哈!搶劫也得有預(yù)告麼!”
溫樂灃沒時間和她扯,鑽進(jìn)裡屋就開始翻翻找找。所幸他對這裡夠熟悉,沒過幾秒就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又冒冒失失地一頭衝了出去。
“有幾張珍貴!要錢的哈!”陰老太太在他身後吼。
溫樂灃衝回原地,發(fā)現(xiàn)溫樂源還站在剛纔的位置上,連動都沒動過。而那團(tuán)黑色的不明物體,已經(jīng)吞噬了兩個房間門和兩扇窗戶,只要再前進(jìn)幾米,就可以強(qiáng)佔一樓的一半地盤了。“哥!你怎麼不動!”溫樂灃怒吼。
溫樂源懶懶地看了他一眼:“啊……該我動嗎?”
溫樂灃想一腳踹死他!“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遇到了什麼!它佔的地方就是鬼流出來的方位!萬一引出不正常時間出現(xiàn)的鬼流怎麼辦!”
“不明白,不知道。”
溫樂灃真的想弄死他了……
“我?guī)只睿傄獛謧€明白活,”裝作沒看到弟弟七竅生煙的樣子,溫樂源還是那麼懶懶地說,“你既然不能說,那就算了,不如這一仗你來打?”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讓我違‘諾’!”溫樂灃將一把符咒全拍到了他的臉上,大叫,“我不是說過了永不違諾!你究竟想逼我到什麼地步!”他一隻手指指向那團(tuán)黑色的不明物體,“是不是要我變成那樣你才心滿意足!”
出乎意料地,溫樂源啪地打了個響指,蹲下身體開始撿拾符咒:“我明白了。你退後,這玩意我來對付。”
溫樂灃牙齒咬得格格響:“你……你明白什麼?”
“不多,”溫樂源輕鬆地說,“不過至少知道了……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撿完之後,地上還剩下了一個符咒。溫樂源舉起右掌猛力向它拍去,“噗”的一聲,一片紙灰揚起,他翻過手掌,手心中多出了一個彷彿甲骨文一般的奇怪金符,而那張符咒則變成了一堆堆也堆不起來的灰塵粉末。
“老太太小氣!”溫樂源憤憤地罵,“平時連硃砂也不肯用,就用藍(lán)墨水!說什麼經(jīng)費不足……這不是還有金水寫的嗎?”
那些奇怪的東西好像能聽懂他們說話,紛紛發(fā)出難聽的嘶叫,產(chǎn)生了地震般強(qiáng)烈的共鳴。最粗最長的那一根尖尖地向上聳立,微微彎曲身體,像鞭子一樣在空氣中“啪啪啪啪”狠狠甩了幾下,便在狹窄的走廊通道上向他們猛抽過來。
溫樂源一手拉過仍在**的溫樂灃,轉(zhuǎn)左手將他攔在自己身後,同時右手前伸,好像要抓住那東西,卻被它狡猾地閃避過去,反而從他的手腕一直盤旋著纏到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拉。
溫樂源只覺一股大力在強(qiáng)行拉自己,卻連反抗也不反抗─恐怕就算反抗也沒什麼用處─就被拉進(jìn)了那團(tuán)黑黑的東西里。
“哎喲!救命呀!弟弟你要爲(wèi)大哥報仇─”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溫樂灃驀然清醒,卻只見到溫樂源消失在黑氣中的身影,厲聲大吼:“哥!”
溫樂源當(dāng)然沒那麼容易死……要能那麼容易死的話,他就不叫溫樂源了。
黑氣中有一股腐爛的味道,直衝鼻端,令人慾嘔。
溫樂源一手捏著鼻子躺在一團(tuán)黑氣上,手肘撐著另一團(tuán)黑氣,頭上還枕了一團(tuán)。
“如果不是這個味道,這裡倒也算是人間天堂……呵呵呵……”他發(fā)出幾聲意義不明的笑聲,將右手心蓋到了其中一團(tuán)黑氣上,嘴裡唸唸有詞。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半吊子,怎麼可能一招沒過就被吃了?所以答案很簡單─他是故意的。
他手心的金字發(fā)出一陣金光,透過手指和掌心,看起來他的手就好像透明的一樣。金光閃了幾下,又閃幾下,滅了。溫樂源疑惑地歪歪頭,將左手中指和食指併攏放在嘴脣上,又開始念詞。
金光再度閃起,卻比剛纔弱了很多,剛纔還能看得到幾乎透明的手掌,現(xiàn)在卻只有指縫和手掌邊緣透出隱隱的光線。
這次的金光也沒有支持太久,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閃爍了一分鐘左右,又滅了。
溫樂源“耶”了一聲,非常驚奇地看看自己的掌心,剛纔從符咒上得來的金子只剩下了一半,疑爲(wèi)偏旁的那半邊完全被黑色繚繞,看不出來了。
“只剩下一半,怪不得沒作用……呃……也許本來就沒作用?”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使勁擦被黑色掩蓋的半邊。
那黑色比簽字筆的墨水更堅固,他越擦越是發(fā)狠,差點連皮都一塊兒擦下來了,黑色仍是巋然不動。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救命啊─”
溫樂源忽然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側(cè)著耳朵傾聽那聲音的來源。
又是一聲慘叫,這次聽清了,的確是慘叫。但聽不出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發(fā)出來的。這個黑氣的凝固體似乎是聲音傳導(dǎo)的絕佳媒介,當(dāng)聲音傳來時會在各個部位不斷振盪,導(dǎo)致那聲音就好像是從所有方位傳來的一樣,無法分辨它的方向。
溫樂源現(xiàn)在唯一知道的是那並非溫樂灃的慘叫,聽起來倒比較像樑永利。
他在黑暗中把被拖進(jìn)來時就塞入腰帶裡的符咒摸了一遍,抽出其中一張,纏繞在左手食指上,對它吹了一口氣,喝道:“追!”
那張符咒忽地像彈簧般一圈一圈螺旋飛起,化作一根細(xì)長的白線像某個方位追去。這是追蹤符,不管對方用什麼方法躲藏都能找到,不過他們平時不太用,倒不是因爲(wèi)貴賤,而是它的範(fàn)圍實在太小了─只有十米……
樑永利的確沒有死,不過也沒有被吞掉。
他正坐在自己房間裡,睜大眼睛仰著臉,牙齒打架格格發(fā)抖。
臉。一張巨大的臉。
那張臉從門外硬擠進(jìn)來,就好像一個大大的絨布玩偶,被小孩子強(qiáng)行塞入小小的玩具房裡一樣。它有些變形,但不妨礙樑永利認(rèn)出它。
樑永利坐的沙發(fā)墊子已經(jīng)溼了,靠背也是一片粘稠,他不知道那是汗,還是已經(jīng)僵硬許久的皮膚所感應(yīng)到的錯誤資訊。
既然看到了“它”,不用回頭他也知道,身後的窗子上,必定也塞擠著十幾張小一些的臉,和麪前這張巨大的臉一樣,一直沉默地看著他。
他們就這樣看著他,一直看了九年。他以爲(wèi)自己能逃得過的,只要再過一年─只要一年就好,他就能擺脫了!他是真的這麼認(rèn)爲(wèi)。
但是……燈不見了。他看不見,但是他感覺得到燈的確不在他的房間裡。
然後這張臉又出現(xiàn)在他面前,冷冷的目光,堵塞他所有的逃生出口。
他不記得自己幹過什麼,他捫心自問他從來沒有害過他!爲(wèi)什麼他要這麼糾纏不放?九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它就在燈的範(fàn)圍之外這麼看著他,怨毒的、仇恨的、傷痛的、憤怒的情緒纏繞得像一團(tuán)糾結(jié)不開的蛇體,最後化作如此冰冷的眼神,在夢裡夢外,不弄死他絕不甘休。
身後的那十幾張臉?biāo)捕颊J(rèn)識。他們之中有他的老師、朋友、同學(xué)、校友。他們都死了,舌頭被拔掉─生生拔掉,然後等著他們痛死,斷氣,再扯掉頭顱……
到底有什麼樣的仇恨,才能讓那個兇手做出這麼沒人性的事?
他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爲(wèi)什麼要受到這麼殘忍的折磨!
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後來的恐懼。因爲(wèi)等他身邊的人都死得一乾二淨(jìng)之後,他才終於發(fā)現(xiàn)原來對方最後的目標(biāo)─是自己。
九年的奔逃,九年的藏匿,卻怎麼也無法擺脫那張巨大的臉,和那麼多雙沉默的眼睛。要不是有那盞他看不見卻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燈,他早在九年前就變成那十幾張臉的其中之一了!
他做錯了什麼?
他做錯了什麼!
無論他怎樣質(zhì)問、哀求,那張臉、那些眼睛都只是沉默地看著他,不對他說一個字。
他睡不安寢,食不下咽,兢兢戰(zhàn)戰(zhàn),痛苦難安。
他以爲(wèi)十年就夠了。
卻在最後一年,前功盡棄。
巨大的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頭顱,那十幾顆頭好像聽到了什麼命令,一個個地穿過透明的玻璃鑽了進(jìn)來,在樑永利的身後排成兩排。
那景象很可笑。
他們的頭不是被割下來的,而是被扯下來的,所以都連著或長或短的頸椎,看他們整整齊齊地飛進(jìn)來,又排成幾列的樣子,活像是一批待賣的人頭氣球。
樑永利可笑不出來,他也感覺不到有什麼好笑,他只是扭過僵硬的脖子,一個個看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些冷冷的表情和冷冷的眼神居高臨下地壓迫著他,讓他幾乎擡不起頭。
巨大的臉忽然震了一下,整個房子好像也跟著震了一下。樑永利只覺得一股力量將他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咻”的一下飄到半空中。他在半空中停留了整整兩秒,然後看到一根細(xì)細(xì)的白線從那張巨臉的瞳孔中飛出,在他還沒有想到它是好意還是惡意之前,就被纏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向巨臉的瞳孔中拽去。
巨臉閉了一下眼睛,樑永利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上了他的眼皮,那條線鍥而不捨地猛拽,樑永利就那麼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巨臉的眼皮。那張巨臉原本便堅如磐石,如此幾番,樑永利覺得自己肯定已經(jīng)死了。
就在樑永利覺得自己真的要斷氣的時候,巨臉的表情忽然變得極度扭曲,好像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連五官都幾乎移位了,最後竟哇的一聲,從口中吐出一樣?xùn)|西。
他吐出來的東西,全身沾滿了口水一樣噁心的液體,滴溜溜地在地上滾幾圈,好不容易纔站了起來,那些液體在他身上絲絲縷縷地掛下來,任由他怎麼運動,長長的絲都在他身上和地面之間做著頑固的聯(lián)繫,死也不斷。
被吐出來的東西─溫樂源─一邊甩胳膊,一邊噁心地大叫:“見過鬼髒的!沒見過你這麼髒的!口水這麼多,想淹死我是不是!”
巨臉依然沒有說話,沉默的眼睛盯著溫樂源左手上連的東西。曲曲彎彎的白線從食指上延伸到巨臉的嘴裡,又從巨臉的眼睛中延伸出來,纏在奄奄一息的樑永利身上。
溫樂源發(fā)現(xiàn)了他的視線,咳嗽一聲,食指一轉(zhuǎn),白線立時消失,仍然掛在巨臉上的樑永利“匡當(dāng)”掉下來,可惜沒有慘叫,因爲(wèi)他已經(jīng)被砸得不會叫了。
“喂,你!”溫樂源踢了一腳滾到自己腳下的樑永利,指著巨臉說,“和他有什麼仇?我告訴你!你殺了他也沒什麼好處,不過是讓他早死一點半點而已,說不定明天他就撞車死了呢?你這麼幹,反而讓自己沒法兒順利投胎,得不償失啊!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執(zhí)意尋仇,我和老太太說說,說不定她免費就渡了你……咦?”
一個人頭飄過去。
一個人頭又飄回來。
溫樂源張大嘴,僵硬地往人頭的來處看去……三排人頭氣球整整齊齊地向右看齊,十幾張死臉默默地看著他。
“你……你……你……”溫樂源顫抖著指指那些人頭,“你……殺的?”
巨臉開口了,聲音帶了些低沉和嘶啞:“要順利投胎幹什麼?反正也有這麼多人陪,投不投胎又有什麼關(guān)係?”
“怎麼老有這麼蠢的傢伙啊……”溫樂源用唯一干淨(jìng)的手心抹了一把臉,剛纔還稍有的一些不正經(jīng),彷彿全被這一下抹了去,他擡頭,冷笑,“你以爲(wèi)你不投胎就完了?你害的可不只是這些人,還有他們的家人!好好的家庭就被你毀了,你以爲(wèi)這樣的事你就沒罪?傳說中的十殿閻羅,十八層地獄聽說過沒?你去了可就不只旅遊一層兩層而已。”
巨臉笑了一下,嘴一張,颶風(fēng)從他口中噴出,溫樂源連吭都沒吭出一聲,就被吹到了房頂上,發(fā)出“匡”的巨響,又彈到地上,半天沒起身。劣質(zhì)石灰抹過的屋頂發(fā)出啪啦啪啦的聲音,以撞擊的位置爲(wèi)中心,裂開了幾道一掌寬的大縫。
“那又怎麼樣?”巨臉的聲音似乎是在笑著說,但實際卻不帶半點表情,巨大的臉就像面具似的。
溫樂源只顧大口呼氣而不能說話,剛纔撞的那一下實在太狠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八成會斷氣。
樑永利其實早就醒了,但現(xiàn)在他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悄悄地挪動肢體,想在巨臉發(fā)現(xiàn)之前,逃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可惜的是,他一動,巨臉的眼睛就冷冷地瞥了過來,眼神刺得他渾身都痛。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燈了。”
樑永利的身體驀然僵直。
巨臉口一張,長長的舌頭像蛙舌一樣鑽出來,樑永利慘叫著邊爬邊跑,但怎能比得上舌頭的速度,剛剛支起上身便被舌頭纏住了雙腳。
“你─放下!”溫樂源大叫一聲,從腰帶裡抽出三張符咒向巨臉?biāo)θィ湓诳罩谢髀齑缶W(wǎng),向巨臉兜頭罩下,網(wǎng)內(nèi)叮叮數(shù)聲,絲網(wǎng)交界處綻開了無數(shù)倒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