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人快起來說話罷!”式微的聲音柔和如風,細細的吹拂著溫展顏心頭的緊張不安,式微從白玉階梯上走下來,一步一步,緩緩靠近溫展顏。
溫展顏看著式微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狂喜過後的心忽然生出一絲不可遏制的失落,她是走向自己,可也僅僅是走向自己罷了,她們之間存在的,是看不見的深深的距離,式微的面容每日時時縈繞在自己腦海中,現下這麼真真切切,這麼近的看到本人,溫展顏真的有種恍若做夢的不真實感。
式微已經坐了下來,見溫展顏依舊怔怔的站著,輕咳一聲道:“溫大人請坐!”
溫展顏如墜雲端,急忙入座,掩飾著尷尬道:“娘娘的情況,方纔翠珊姑姑都已經和微臣說過了,娘娘近來睡得可好?”
式微卻是頓了頓,眼神不知移向何處,低低道:“大人,我一直當你是自己人,所以,本宮現在要告訴你,心悶之癥,不過是本宮傳召你前來的幌子罷了!”
溫展顏一愣,再瞧著式微的面色,果然並沒有心悶之人所有的慘白灰敗之色,他心下稍安,緩緩平復著自己的心跳,雖然式微自己無恙,但她今天這樣大費周折的傳召自己,想來所要交代的事情並不簡單,溫展顏略略擡頭,等待著式微說話,他心裡早就想好的,不管式微要他做的是什麼事,他都會不辭萬難的達成。
式微卻是垂下綿密細長的睫毛,那捲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式微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她是深知溫展顏對自己的情意的,而她現在也正是要利用他對自己的這份情意來救自己的心上人,她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她忽然不忍說出口,她忽然怕觸碰到溫展顏的眼神。
良久,式微才輕聲道:“溫大人,本宮今日是爲皇上所求,皇上近來不思茶飯,又不眠不休的批閱奏摺,今日早朝竟是發燒了。但皇上依舊強撐著去上朝了,都說病來如山倒,皇上此刻的身子已是外強中乾,強弩之末,若是皇上此刻倒下,剛剛平定的人心,只怕又會掀起波瀾,不利社稷,偏的此事事關緊要,是決計聲張不得的,是故皇上的病只能瞞著,決不能讓有心之人知道了加以利用!”
溫展顏已經聽出了式微話裡的弦外之音,他心中只覺得咬碎了黃連般苦澀,可他什麼都沒說,依舊是靜靜的看著式微。
式微頓一頓,意味深長道:“可是,本宮沒有感染風寒是合宮盡知的,若本宮前去拿藥,御藥房自然有所記錄,旁人看到了定然會起疑,溫大人是太醫院院判,不知大人可有良策,能將此事遮掩過去!”
溫展顏沉默無言,他雖是太醫院院判,但太醫院的御藥房卻不是他一人所管,藥材的數目都是列的清清楚楚的,缺了少了什麼,御藥房這些成日和藥材打交道的太醫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式微自然知道此事是在爲難溫展顏,可她現在能想到的便只有他,她也不知道爲何,但心中總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這件事溫展顏一定能辦到!
溫展顏的眼神是輕柔無害的,他看著式微的時候,雖然有精心掩飾的鎮定,但眼底卻亦有細碎的光芒,會泄露出他的情緒。
溫展顏開口說了話,他的聲音總讓人有種不自覺的信任感:“娘娘請放心,這件事,微臣一定會處理妥當,明日午後請娘娘身邊的翠珊姑姑前去取藥便是!”
式微很想問問他到底如何打算考慮的,可是,她終究什麼也沒有問,她只是點點頭,輕聲道:“那本宮便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溫展顏似是看出了式微眼中隱約的擔憂,微微一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篤定:“娘娘,您忘了,您的身子是最忌有憂思過甚的,微臣若沒有十全把握,是不會答應娘娘的,娘娘寬心!”
到這個時候了,他想的居然還是她的感受,式微鼻尖有些酸澀,那些五味陳雜的感受糾結在一起,她終於承認,她是有愧於他的。
入夜,式微輾轉難眠,她不知溫展顏意欲如何,她忽然有些後悔,將這樣的重擔交給溫展顏一個人來扛,她被不安與內疚折磨著,終於起了身。
窗外的夜色有些朦朧,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紗,式微太瞭解啓曜的性子了,以他的固執,就算今夜他病著,他還是會去太液湖,還是會癡癡的去等,而今夜,就是自己現身之時,這個時機恰到好處!
式微的面上籠著一層月光,以至於她的表情也變得不真切起來,式微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中自己和從前一般如水的目光,式微對著自己的雙眸喃喃道:“父親,父親,你在看我嗎?”
她的心底極力抗拒著她接下來執意要做的事情,可是她如今已經別無選擇,她是胡家的女兒,胡家男丁薄弱,胡氏旁系需要依附她的榮寵來慢慢壯大,再者,母親這裡,已經拖不得了,她進宮爲後,不能承歡膝下,服侍在母親身邊,已是不孝,如何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因爲自己的不情願而送了性命,母親已經苦了一輩子了!
式微想著,心中越發堅定,她拿起梳妝檯上的象牙梳,從容的梳理起垂落身後的髮絲,今日是翠珊值夜,翠珊向來睡眠淺,想是聽到了內殿傳來的細碎響動,翠珊已經來到了式微身旁,看到式微的舉動,心中也明白了式微的打算,她心中亦是帶著複雜的情緒,有喜有憂,喜的是式微終於不再如從前般聽之任之,淡泊名利,而是決心得寵,憂的是清高如斯,傾國傾城的式微,居然要靠這樣的手段,來得到聖恩,日後若是有心人知曉,式微的名聲便沒有那麼好聽了!
這一舉,怎麼看,都帶著玉石俱焚的決心!翠珊一時間也不敢說話,只靜靜的順著式微的意思,將式微
的一頭青絲鬆鬆挽起,只在髮髻邊緣,抹了些凌霄花香味的頭油!
翠珊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式微卻是知道她其實什麼都明瞭,不點破,也是怕自己心裡難受罷了,可她既下了這樣的決心,又豈會再在乎,式微接過翠珊遞來的水晶蓮花燈盞,深深的看一眼翠珊,隨即轉身離去。
冷風吹拂在式微平靜的面容上,原本垂在臉頰兩側的那些細碎的柔軟髮絲忽然變作了利刃,生疼生疼的割著式微的臉,式微卻是走的越發從容!
太液池對面,那個人似乎已經坐了很久,就算是隔著一條河的距離,式微還是能感覺到那個人的頹喪和期待,空氣中,除了她髮絲上傳來的淡淡凌霄花香氣,亦有濃烈的酒氣,式微有些心疼,他明明發著燒,卻還是飲著這樣烈性的酒!
啓曜有些絕望,那夜她的出現真的只是幻覺嗎?就算是夢也好,他都已經醉成這樣,爲什麼她還是不肯入夢前來,難道,她對他,真的已經沒有牽掛了嗎?他無法也不能接受她們已經陰陽兩隔的事實,他還在癡癡的等,求老天再垂憐他一次,若是這次能夠再見到她,他定然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絕不會!
啓曜再見到太液池對面那個飄渺的身影時,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真的是她,真的是她來了麼?啓曜再不遲疑半分,他縱身而起,腳尖輕盈的掠過冰涼的太液湖面,轉眼之間,他便抵達了那個心心念念之人身邊。
也許是因著醉酒,也許是因著高燒未退,儘管啓曜很想看清來人的面目,但卻是徒然,他只能依稀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可是女子身上的香味,卻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那是凌霄花的香味,必定是凌霄無疑了。
啓曜心神激盪,緊緊的抱住式微,喃喃道:“霄兒,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我就知道,你終究是舍不下我的!”
式微只是沉默不語,這個時候,她不能說話,一說話便會讓啓曜瞧出不妥,她是萬萬不能夠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迴應啓曜的擁抱,她擁著啓曜的手有些顫抖,有些膽怯,更有些生澀!
她幾乎還來不及反應,下一刻,灼熱的脣瓣便封上了她的,式微瞳孔驟然放大,那一刻,她只覺得腦袋裡轟隆作響,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啓曜的肆虐的吻著自己,靈巧的舌,霸道的與她糾纏在一起,絲毫不給式微喘息的機會,啓曜更是緊緊的將她貼緊自己,彷彿只要一鬆手,式微便會消失不見一般,啓曜雖然激動,但動作卻極輕柔,生怕會弄疼了自己一般,式微緩緩閉上雙眸,就讓她也做一場夢吧!
太醫院裡,溫展顏值守在大殿,今夜,他遣散了原本值夜的太醫,只爲完成那個人的交代。
溫展顏信步緩緩走至院落,院子裡隔著一口水缸,平靜無波的水面孤零零的映出溫展顏落寞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