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啓曜的心劇烈的抽搐起來,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看著緩緩向他走來的惜弱。慕容啓曜臉上受傷的表情,惜弱看得分明,她忽的有些泄氣和沮喪,這樣也好,只有將計就計讓他誤會,才能徹底斷了他對自己的念想。
慕容啓曜掙扎著起身,他每一下動作起伏,都深深牽動著那剛止住血的傷口,慕容啓曜不知哪裡來的怒火,也不知是不是在與自己賭氣,他蠻橫而迅速的穿著衣服,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裡,還惜弱口中所謂的清淨。
他慘白的面色,刻意隱忍的痛楚,落在惜弱眼底,惜弱到底不忍,上前幫他,慕容啓曜卻是冷冷地推開惜弱的手:“多謝惜弱姑娘的好意,我自己可以!”
“我只是怕你觸動傷口走不了罷了。”惜弱嘴裡說著狠話,心口卻是一陣陣的疼。
“主子,主子!”看見坐起身的慕容啓曜,寶豐按捺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悅,他雖傷得不深,但苦於傷口頗多,昨夜不能侍奉在慕容啓曜身邊,寶豐如何也安不下心來,一夜未曾好好合眼,直到快要天亮,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不想再次醒來,天已經亮了。寶豐心中一緊,連忙來到東廂房查看慕容啓曜的情況,直到方纔確認慕容啓曜安好,寶豐懸著的心纔算放了下來。
“主子,你終於醒了!”寶豐太過激動,眼底竟有隱隱淚水閃現,慕容啓曜觸到寶豐身上包紮嚴實的幾處傷痕,心中愧疚難當,沙啞道:“寶豐,本王對不住你。”
“只要王爺沒事就好!”寶豐見慕容啓曜動作艱難,忙替慕容啓曜將昨夜解下的外袍穿好,一邊不滿地看了惜弱一眼,惜弱只是視而不見,面色淡漠:“馬車已經備好了,你們從昨夜的角門出去便能看到。”
惜弱,這是在趕他走嗎,她就等不及要他走嗎?眼前的人,真的是他認識的惜弱嗎?慕容啓曜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心痛,還是傷痛,他蹙著眉頭,卻是沒有勇氣再看一眼惜弱。
惜弱卻是揚聲道:“方纔王爺也聽到了,過完新年我便要入宮了,我有很多事要準備,若是沒有其它事,惜弱先行告退。”
慕容啓曜無力地看著惜弱翩然離去的背影,這一次,只怕,他是真的徹底要失去她了,縱然再挽留,心變了,一切皆是徒勞。
看著慕容啓曜悵然若失的模樣,寶豐嘆息道:“王爺,你也看到了,惜弱姑娘已經變了,她再也不是從前的樣子了,現在的她,爲了入宮甄選,竟然可以捨棄與王爺之間的情意,這樣的女子—”
寶豐咬咬牙,終於還是將這句狠話說出了口:“這樣的女子,根本就配不上王爺!”
“住口!”慕容啓曜本能的心神激盪,“本王不允許你這樣說惜弱,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許!”
“王爺!”寶豐氣憤不平,但看到慕容啓曜越來越難看的面色,還是生生住了
口,扶著慕容啓曜,出了院子,果然,偏門處,安靜的矗立著一架馬車,“閃電”看到主人,驚喜地昂頭“嘶嘶”直喘氣。
站在閃電旁邊的,卻還有一個人,此人身著一襲墨綠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正是納容舒玄無疑。
儘管受了重傷,慕容啓曜卻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對著納容舒玄微微一笑:“多謝駙馬爺昨日出手,來日駙馬若有所求,本王必竭盡全力爲之。”
納容舒玄面色卻是淡淡,盯著慕容啓曜雙眸道:“恪親王說話一言九鼎,我自然是信的,眼下我就有一事,不得不相求於王爺,不知王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納容舒玄此人傲骨嶙峋,能讓他出口相求的事情,必定非同一般,寶豐退下道:“奴才去馬車上守著,駙馬和王爺儘管放心說話。”
寶豐說罷上了馬車,將馬車驅至幾米遠的樹下。慕容啓曜這纔開口問道:“到底是何事,駙馬但說無妨。”
“是惜弱。”納容舒玄每每提起納容惜弱,心中總會掠過一陣既酸又甜的別樣柔情,聽得惜弱的名字,慕容啓曜也是渾身一僵。
“我不知道惜弱究竟對你說了什麼,但從你的神情,我也能猜到七分。”納容舒玄幽幽道,“惜弱對你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
慕容啓曜只覺得嗓子又幹又澀,他既害怕又期待著納容舒玄接下來的話,納容舒玄看著遠處,緩緩道:“這段日子,惜弱比誰心裡都苦,先是納容府一夕之間遭遇滅頂之災,接著是惜弱在流放途中慘遭惡人玷污,若不是貼身婢女捨命相救,只怕被糟蹋的,就是惜弱了,雖然保住了清白,但京中不知爲何傳來風言風語,愈傳愈盛。如此種種,你叫她如何承受得住!”
慕容啓曜雙手攥緊,無名的怒火在胸腔蔓延燃燒,那些歹人,他們竟敢—“啪”一聲,慕容啓曜的指甲竟是齊齊斷了。
納容舒玄的語氣平和下來,誠懇地看著慕容啓曜:“我知道,那次你未曾能夠赴約,是一場誤會,我也看得出來,你對惜弱是真心的,把惜弱交給你,我也能放心了。只是她現在萬念俱灰,她明白你的身份之後,反而生了退卻之心,王爺處境本不算好,惜弱名聲又已盡毀,她怕會連累你,又無法忘卻父親冤死之仇,這才挺身進宮,不惜爲婢。”
原來,惜弱並非貪慕虛榮,並非真的冷漠無情,而是有苦衷的,她甚至怕自己會成爲他的負擔,她示以絕情,是爲了讓他忘記自己,選擇一個人默默承受。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多麼深沉的愛,才能做到。慕容啓曜的情緒劇烈的起伏著,他在心裡堅定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帶惜弱走。
“她決意進宮,我無法阻止。”納容舒玄眉宇間掠過一絲哀傷,“可是,做哥哥的,又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將一生葬送,雖然惜弱的名字已經送進了宮
中,但事情尚且還有轉圜的餘地。”
納容舒玄定定的看著慕容啓曜,一字一句道:“恪親王,我只想親耳聽聽你的回答,你是不是當真不介意如今惜弱的身份和處境,願意一輩子待她好?”
“這是自然!”慕容啓曜目光如炬,無比堅定道,“本王以生命起誓,這輩子只會有惜弱一個女人,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
納容舒玄點點頭,心中的酸澀卻是化作一句:“既然如此,就請恪親王向皇上請求賜婚,請求皇上將秀女納容惜弱指給您,縱然做不了正妃,但王爺若堅定此生只要惜弱一人,想來惜弱也不會受委屈。”
“放心,縱然再艱難,本王爺會讓皇兄答應,本王願意捨棄王爺的身份,換取惜弱一人。”這一刻,慕容啓曜忘記了傷口的疼痛,他的心中,燃起了久違的熊熊鬥志。
坤寧宮中,翠珊將竹簡在式微面前緩緩展開,一邊道:“皇后娘娘,開春參與甄選的秀女名單都在這裡了,娘娘請過目,待娘娘確認過後,會將這些秀女的畫像呈上。”
“嗯。”式微面色淡淡,看著竹簡上一個個的名字,眼前不斷拂過想象中鮮妍嬌媚的少女面容,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轉眼之間,自己就是舊人了,這略顯冷清的後宮,終於要熱鬧起來了。只是,皇上給了福妃的那顆心,還能再落到她人身上嗎?
式微最近胃口不好,進食極少,原先好不容易調養好了,最近卻是前功盡棄。翠珊有些著急,看著式微左手側已經涼掉的梅花烙,嘆道:“昨兒娘娘就未用點心,今天也是一口爲嘗,看來,奴婢的手藝已經不討娘娘喜歡了。”
“翠珊姑姑的手藝,在這宮中是出了名的好,不知是否天氣緣故,本宮最近總覺得疲乏渴睡,不思茶飯,姑姑切莫放在心上。”說罷,式微捻起一小塊梅花糕,笑道,“這梅花糕即使涼了,也是好吃得很。”
“娘娘—”翠珊看得出,式微是真的沒有胃口,但許是怕傷了自己心意,仍然勉強用了一塊,倒叫翠珊心中又心疼又內疚。接下來的話反倒說不出口了,想了一會,才道,“娘娘,這梅花糕須得趁熱吃才最好,只因梅花性寒,涼了品用會傷身子,娘娘若喜歡,奴婢再去小廚房重做便是。”
說罷,翠珊將梅花糕順勢拿開:“娘娘,奴婢瞧著您的氣色欠佳,眼下快到新年,開春又是選秀,奴婢只怕娘娘身子受不住,不如,奴婢請溫太醫過來看看。”
“不必了。”式微搖搖頭,“前些日子聽說溫太醫病了,如今雖然痊癒,想來大傷元氣,還未恢復得大好,本宮只不過是些許不適,不用叨擾溫太醫了。”
“昨兒奴婢瞧見溫太醫,差點沒有認出來,那溫太醫整整瘦了幾圈,臉都脫了形。”翠珊喃喃道,式微心中蕩起層層波瀾,歸根結底,這件事,自己愧對於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