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婦人輕輕地拭去熹貴妃眼角因爲驚恐無助而流下的淚水,輕嘆一口氣,幽幽道:“苒兒,事到如今,你該明白,梵家已經(jīng)不能再做你的後盾,你不能再躲在梵家的保護下無憂無慮的活著了!”
梵婦人接著循循善誘道:“苒兒,從小你就是太尉府的嫡女千金,可謂是衆(zhòng)星捧月,只要你想要的,便沒有得不到的,這十幾年來,你一直是錦衣玉食,享受著太尉府給你帶來的榮耀,如今,也到了你對梵家有所回報的時候了,如今,維繫梵家的重擔,便要從你父親肩頭,移交到你身上了!
“可是,我—“熹貴妃小聲的抽泣著,卻是無意間觸碰到母親凌厲的眼神,熹貴妃從小嬌生慣養(yǎng),梵婦人平日裡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現(xiàn)在熹貴妃驟然見到母親這般嚴肅的模樣,不禁有些心顫,涌到嘴邊的話,只得又生生嚥了下去。
梵婦人定定的看著熹貴妃,一字一句重重道:“苒兒,母親知道你擔心什麼,這副擔子於你而言,確實太過沉重,但你不要害怕,因爲眼下便有一個絕好的機會,只要你抓住了這個機會,那麼,梵家便能根基穩(wěn)固的維繫下去!”
熹貴妃眼中露出一絲疑惑,接口道:“什麼機會?”
梵婦人站起身,溫柔的眉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語重心長道:“如今福妃已死,皇后無寵,你父親又立了這樣大的功,皇上爲了平定老臣之心,必然會做出迴應,寵幸於你,在這段日子裡,你要好好努力,爭取早日懷上龍嗣!”
熹貴妃聽母親這般說辭,心中不由跳了一跳,母親說的沒錯,只要自己懷了龍嗣,不僅能在後宮中站穩(wěn)腳跟,梵家更是能因爲這個孩子而屹立不倒,熹貴妃原先緊蹙的眉心漸漸平復了開來。
梵婦人見女兒有所反映,心中長吁一口氣,自己女兒的悟性倒不算太差,若是自己這般指點,她還不能明白的話,那日後,又要如何再宮中立足呢!
梵婦人接著慢條斯理道:“只要你能一舉懷上龍種,那這個孩子便是皇上的嫡長子,在我大興朝,向來以長爲尊,這個皇子的地位,從出生便註定與別人是不同的,即使後來皇上有再多的皇子,也始終及不上這第一個來的可貴!”
熹貴妃點點頭,附和道:“母親言之有理,苒兒定當盡全力!”說到這裡,熹貴妃面上一紅,彆扭的低下頭去,小女兒情態(tài)盡顯。
梵婦人欣慰一笑:“不虧是咱們梵府的好女兒,你能這麼想,就對了!”
說罷梵婦人柔柔地搭上熹貴妃的肩,壓低聲音道:“至於如何籠絡住男人的心,母親日後會慢慢教你!”
熹貴妃聽到這裡,只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耳根子直染的鮮紅欲滴!
夜色緩緩降臨,宮中的夜,總是讓人焦慮難眠,式微抱著雙膝坐在美人榻上,對著窗外高高懸掛在天際的一輪孤月出了神,彼時式微一頭瀑布般的黑髮輕輕披在身後,整個人在月光的照耀下愈發(fā)顯得如夢似幻。
“娘娘
,這裡風大,您忘了溫大人的交代了麼?”翠珊上前將窗戶支起,將雲(yún)絲披風小心的爲式微披上,翠珊猶自叨唸著,“您的傷口,在半年之內(nèi),都是不能如何見風的!”
式微下意識的撫摸著隱藏在錦衣下的傷口,眼前情不自禁的浮現(xiàn)出慕容啓曜的臉,此時的他,只怕還在虔誠的爲福妃和夭折的小皇子祈福,整個皇宮中,唯有慕容啓曜不知道福妃的死訊,若是慕容啓曜回來,突聞這樣的變故,不知會有何過激的反映!可是,若他知道福妃腹中孩子的秘密,知道福妃長久以來對自己的欺騙,只怕一顆心更加無法情何以堪,誰也不敢冒險讓慕容啓曜去承受那樣強烈的刺激,兩相權衡取其輕,福妃的死,是必然,那麼,麗太妃呢?
式微只覺得周身涌起一股不自覺的寒意,她下意識的攏緊身上的披風,但那股涼意,還是由皮膚沁到了骨子裡,式微回想起慕容啓逸臨死前的話語,心中如鯁在喉,她沒有完全的把握,太后會放過麗太妃,可是,她能想到的,便只有那個法子了,那個法子能不能奏效,式微心中根本無法給出判斷。
就在這時,寂靜的天空忽然傳來女人的歌聲,那歌聲淒厲哀怨,似是冤魂索命一般,起先還是幽幽咽咽的,但隨著風聲漸急,那聲音越發(fā)清晰了起來,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式微若有所思的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翠珊不悅的皺著眉頭,輕聲道:“皇后娘娘,奴婢且出去打聽打聽虛實!”
式微點點頭,眼中卻閃過清明的光芒,如果她沒有猜錯,這歌聲的主人,正是來源於麗太妃,看來,麗太妃是真正已經(jīng)走至絕路,不然,她那樣驕傲的性子,如何肯依自己的,乖乖裝瘋呢!
同樣聽到這怪異歌聲的,還有太后的毓宸宮。
太后從噩夢中驚醒,額上已是冷汗連連,她強撐著坐起身來,調(diào)勻呼吸,一把掀開牀幔,一雙眼睛在黑夜中閃著灼灼的光芒,太后揚聲道:“向嵐,外面是怎麼回事?”
向嵐神色有恙的從值守的大殿快步走進來,聲音低沉道:“太后娘娘,那歌聲是麗太妃那裡傳出來的,上半夜還是好好的,不知怎麼到了下半夜,麗太妃突然就發(fā)了狂,牢裡的人怎麼也控制不住,麗太妃娘娘似是瘋癲了!”
“瘋?”太后狐疑的唸叨著,脣角忽然溢出淡淡的冷笑,“她真的瘋了嗎?”
太后重新躺下,將身子背向裡面,輕輕道:“不必理會,且由著她瘋吧!”
向嵐不解太后的意思,但見太后睡得十分平穩(wěn),只得緩緩退了下去。
這歌聲,足足響了一夜,所有人都沒有睡好,除了太后,但太后是不是真的睡得好,向嵐也不敢說,因爲太后的眼下,分明有一圈淡淡的淤青。
向嵐如往常一般,伺候著太后梳洗,冷不防太后忽然開了口:“麗太妃那邊情況如何了?”
向嵐低聲道:“許是嶺南王的死對太后的刺激太大,太后先還是不吃不喝不說話,不知想到了
什麼便開始唱歌,唱著唱著後來就仰天大笑,嘴裡說著一些奴婢們聽不懂的話,神智一會清醒,一會糊塗,抱著一個枕頭硬說成是三皇子不肯鬆手,奴婢們?nèi)r,她便揮手亂舞,傷著了好幾個人,最後誰也不敢再攔,連太醫(yī)也不敢靠近!”
“冤孽,都是冤孽。”太后喃喃道,臉上居然沒有憤怒,只有一絲淡淡的悲哀。
“太后娘娘,此事該如何處理,還望娘娘示下。”向嵐說道,“宮中人心惶惶,只怕—”
“哀家知道了。”太后疲憊的揮揮手,“此事不要再去請示皇上了,哀家怕太妃在瘋癲的狀態(tài)下,不小心說出實情,那事情,就更加不好收場了,所有的罪孽,就讓哀家一人承擔罷。”
向嵐急道:“娘娘,您要做什麼?”
太后脣角染過一絲苦澀的笑意,淡淡道:“哀家想做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保得皇上一世安寧,這就夠了。”
向嵐淚流滿面,喃喃道:“娘娘!”
“好了。”太后臉上的笑意愈加深沉,卻分明又是無可奈何,“讓一切,都在哀家這裡,結束吧!”
嘩啦嘩啦的雨聲,伴著空氣中傳來的幽咽風聲,如同後宮女人淒厲的哭喊聲。所有的一切,正與邪,錯與對,統(tǒng)統(tǒng)不辨了顏色。
天牢裡。
麗太妃徑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雙手緊緊抱住蜷縮在一起的雙腿,周身止不住的發(fā)抖。
佝僂的身子如同垂暮的老人,轉(zhuǎn)眼已是風燭殘年。
“姐姐。”太后本想喚她太妃,卻不知爲何,話到嘴邊,竟變成了一聲姐姐。
彼此爭過,搶過,到頭來,卻皆是一無所有,有時候,太后也忍不住想,這一切,值嗎?
麗太妃緩緩轉(zhuǎn)身,她披散著一頭長髮,被風撩得零亂,一張蒼白如紙的臉,在夕陽的餘暉下,映照的分外可怖。
太后的視力已經(jīng)不大看得清眼前的人,但麗太妃那雙被恨意燒的血紅的眼睛,卻深深的落在了太后的眸子裡。
麗太妃衝動的跑上前來,狠狠的掐住太后的脖子,喃喃道:“是你,是你殺了逸兒,你還我的孩子!”
她臉上的淚水,滴至太后嘴角,滾燙。
太后並不掙扎,只覺得喉間火燒火燎的疼。向嵐本在殿外候著,聽得響動,連忙衝進殿裡,試圖扳下麗太妃的手,無奈麗太妃用了十足的氣力,一雙纖手,此刻已然成了索命的利器。
太后的意識越來越渙散,電光火石間,我輕輕道:“你掐死了我,啓逸就能活過來了麼?”
這句話似是觸到了麗太妃心中的痛處,她頹然的鬆開雙手,跌坐在地上,痛苦莫名道:“從前,你殺了啓辰,陷害逸兒,成王敗寇,你技高一籌,我認了,眼睜睜把本該是逸兒的皇位拱手讓與你,隻身去了封地,你什麼都有了,你兒子也什麼都有了,爲何,爲何你還是不肯放過逸兒,爲何,你要將我最後一樣寶貝也硬生生奪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