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子面露難色:“可是,皇上吩咐奴才,他誰都不見,要不,奴才這顆腦袋,可就,可就—”
太后臉上的苦澀一直延伸到嘴角,驀地,太后疲倦道:“一切後果哀家自會承擔,你不必憂心,你的命,哀家自會替你保住。”
小南子見狀,也不再作答,只默默上前帶路。
甘露殿的陽光被重重的遮掩了起來,似一個活生生的地獄,啓曜一動不動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面無表情。
太后忽然有些難過,喃喃道:“曜兒!”
啓曜從地上“騰”的站起來,眼睛裡滿是血絲,死死的盯住太后那張熟悉的臉,這張令他愛恨交織的臉,冷冷道:“是不是你,殺了凌霄?”
太后心口一顫,卻是不置可否道:“母后若是說不是我,你會信嗎?”
“我不信,我自然不信。”啓曜語氣裡的怒氣暴露無疑,“她還懷著朕的孩子,她不可能想不開的,是你,是你看不慣她,是你命人將她溺斃的,是不是?”
太后心中生出一種無限的悲涼,到底難掩滿心的失落,失望道:“你既如此想,哀家也無話可說。”
“母后,你爲什麼要這樣做?”啓曜的臉上交織著悲痛與困惑,“她就那樣讓您不能容忍嗎?爲了兒子,你留下她,不行麼?她這一走,兒子的心也死了!”
“混賬!”太后激動得伸出手,“啪”,清脆的掌摑聲久久迴盪在空氣裡,太后呆了,啓曜也愣住了。
半響,他冷笑道:“好好好,這就是朕的母后,這就是朕的好母后啊!”
說罷他踉踉蹌蹌逼近我,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惡毒:“母后的目的,無非就是要兒子寵幸她們,籠絡住這幫老臣麼,好,兒子答應你,兒子要眼睜睜看著這些貪心的女人爲了朕不屑給出的一點寵愛爭得你死我活,兒子要她們自己去給福妃陪葬!”
太后默默不語,只是愣愣的看著慕容啓曜此刻猙獰的面孔,任淚千行。
啓曜驕傲的揚起頭,聲音有如冰刺,穿過太后的心臟:“只是從今往後,母后與我,情分盡斷,朕,絕不會再踏足毓宸宮半步!”
太后心中絞痛難忍,淚水打溼了眼眶,這是她的親生兒子啊,本該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卻說了讓自己最肝腸寸斷的話。
報應,一切都是報應,太后心中默唸,縱然尊貴如她也躲不掉,誰都別想逃脫。
太后黯然轉身,身子懸懸欲墜,卻強撐著不肯在啓曜面前露出分毫,直到走出甘露殿。
向嵐哭道:“娘娘,您這是何苦?”
太后苦笑道:“這是哀家上輩子欠了他的,哀家不恨!”
向嵐哭的更厲害,哽咽道:“娘娘,您應該告訴皇上實話的,您若將一切說出來—”
太后捂住向嵐的脣,輕輕搖搖頭,幽幽道:“哀家寧可他恨我,也不要他一輩子記著那刻骨銘
心的背叛,哀家不希望,他以後的生活,都活在仇恨裡,哀家更不希望,他的心,比從前更冰冷!”
冷風拂過,甬道似乎越來越長,太后的視線越來越渙散,整個人似樹上飄下的落葉,不知不覺便落在了塵土之上。
耳邊隱隱傳來向嵐的呼喊,但太后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好沉重,好沉重,沉重得再也睜不開了。
這已是太后第二次昏迷,太后的情勢陡轉直下,絲毫不容樂觀,向嵐心中有數,卻是無可奈何,驀地,她腦海裡閃出一個人,優雅如青蓮,睿智如斯,現在,便只有這個人,能幫幫太后了。
坤寧宮中,氣氛安靜的可怕,式微這樣端坐在案幾前,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她的面上看不出一絲表情,沒有憂傷,沒有焦慮,但正是這樣的面無表情,才讓人更爲擔心。
自從聞知了麗太妃的死訊,主子便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翠珊寸步不離的守著,卻只覺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篤,幾次想上前開口,可是在觸到式微目光的時候,又生出無限的膽怯,只得強壓下一肚子的話,欲言又止。
這時候,有宮人上殿稟報說毓宸宮的向嵐姑姑來了,正在外面候著,翠珊一喜,忙出殿將向嵐迎了進來。
向嵐方纔走得太急,氣息還未調勻,但現下顯然已經顧不得這許多,向嵐蹲身行禮,揚聲道:“奴婢參見皇后娘娘!”
式微眼皮微動,她沉浸在莫名的悲傷裡無法自拔,她不知道這股深深的悲傷是從何而來,也許是覺得愧對慕容啓逸之託,也許是感嘆世事無常,也許是因爲啓曜過激的反映。總之,向來內斂的她,也不自覺被這情緒攪得十分低落。
式微努力恢復平靜道:“這個時候,姑姑怎麼來了!”
式微見向嵐面色凝重,知道向嵐接下來要說的事非同小可,支開翠珊道:“翠珊,外面風大,你去與向嵐姑姑沏一杯熱參茶來暖暖身子!”
翠珊退下後,式微起身問道:“姑姑,究竟發生了何事?”
向嵐面色慼慼道:“娘娘,太后娘娘的病,怕是不好了,昨日和今日,已經昏迷了兩次,奴婢恨自己不能爲太后分擔病痛,奴婢現下唯一能爲太后娘娘做的,便只有一樣!”
向嵐接著道:“皇上已經知道了福妃死訊,震怒之下,說出永不再見太后的毒誓,可是,娘娘—”
向嵐哽咽道:“太后給如今病危,最大的牽掛便是皇上,若是不能解開太后娘娘與皇上的心結,只怕太后會遺憾終生的,病情更加不能轉好了!”
式微在心底輕嘆一口氣,向嵐所說的,她都全然明白,可是,經過這樣大的風雨之變,很多東西都已經是物是人非,讓皇上心無芥蒂,怕是再不可能了,更何況,皇上與太后的關係一直以來都不算好,所以此事更是難上加難,根本沒有辦法應對。
但式微終究不忍向嵐失望,太后是一國之後,卻也不過是一
個普通的女人,一個愛子心切的母親,式微垂下綿密的睫毛,輕輕道:“姑姑且回去安心照顧太后,這件事,式微會想辦法!”
向嵐信任的點點頭,有式微這樣的承諾,不知爲何,她忽然覺得一下子安心了下來。
式微目送向嵐走遠,眼角卻忍不住微微有些溼潤,她看著周遭的一片銀裝素裹,只覺得一顆心如同浸泡在冰水中一般,天長地久,就再也暖不起來了。
式微在擡眼看到“甘露殿”三個大字時,心口還是忍不住微微一痛,就是在這裡,啓曜當著她的面,將她送來的糕點盡數扔到了窗外,絲毫沒有給她留一分情面,她害怕來到這裡,害怕觸到這樣的回憶。
聽得細碎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啓曜沒好氣的怒吼道:“朕不是吩咐過誰也不許來打擾,小南子,你是怎麼傳話的!”
式微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皇上,是臣妾!”
這聲音十分熟悉,明明是自己深惡痛絕的女人,可是在聽到她聲音的那瞬間,他居然覺得她的聲音有撫慰人心的作用,他狂躁無比的心,感到了一絲安定。
啓曜不耐煩的轉過身,好看的劍眉挑起:“你來做什麼!”
式微雙手握緊,忽的跪了下來,朗聲道:“皇上,臣妾有罪,是臣妾將福妃妹妹推進河中的,請皇上降罪!”
啓曜緩緩轉身,看著跪在大理石地面上一動不動的式微,式微揚著頭,清澈的眸子如一汪池水,能看到波心,就是這雙坦然的眸子,讓啓曜的胸口悶悶的疼。
啓曜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淡淡道:“太后以爲朕是傻子,你也以爲朕是傻子,你們當真以爲,朕這麼好騙嗎?”
這話,七分虛,三分實,式微敏銳的察覺到,啓曜更多的是在試探自己,想從自己嘴裡,套出事情的真相,念及此,式微只是惶恐道:“臣妾不敢!”
啓曜臉上涌起薄怒:“你當然不敢,不僅不敢,你也不會這麼做,你是聰明人,你知道,福妃不是你和朕之間的阻礙,即使沒有福妃,你也依舊不能得到朕的寵愛。你這樣做,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益,再者,你若是想動手,大可以在福妃懷孕之前動手,豈不更省事利落,於情於理,你都不會對福妃下手!”
啓曜幽幽道:“縱然你想借朕出宮的機會下手,可是定國公剛剛去濟南訓練新兵,根本無人可以做你的後盾,所以,唯一能要了福妃性命的,只有朕的那位好母后!”
啓曜話鋒一轉,似是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你走吧,你到底救過朕一命,朕自問公私分明,所以在這件事上,朕不會錯殺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一個惡人,你若現在不走,再過一刻,朕就不能保證是否會拿你開刀了!”
啓曜接著冷笑道:“至於太后,朕自然有辦法逼她說出實情!”
見式微依舊背脊挺直,一動不動,啓曜心中翻騰不已,厲聲道:“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