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孕中之人易多思,式微心底總會掠過若有若無的不安,安胎的補藥一副副的喝下去,卻時常在深夜被細微的疼痛驚醒,待得清醒,那痛楚卻又變得不可捉摸,好似自己多心。
這一日外面下了好久的細雨,待得黃昏時候才淅淅瀝瀝地停了。翠珊正在布膳,冷不防瞥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自從那日下棋爭執後,慕容啓曜許久不曾來,翠珊正要行禮,慕容啓曜卻是擺了擺手,顯然不想驚動式微。
式微坐在幾案前,卻不似往常總是撫琴亦或是看書,而是仔仔細細地繡著一方小肚兜,嘴角有微微笑意,和往日冰冷出塵的模樣不同,竟是帶著幾分小女兒情趣的。
雖然那個孩子本不該來,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血。這段日子,他一直對式微避而不見,直到昨日,他終於想通,他決意留下這個孩子,也許這個孩子他日爲成爲定國公撼動他帝位的一把利刃,他也不能這麼做,他有負式微太多,何況,若是這孩子,是個公主呢?
“這樣的活,讓侍婢們做就好了,何須自己動手。”慕容啓曜終是開了口,連他自己都未察覺,聲音裡是包含了一絲疼惜的。
式微愕然,眼前的人,如同幻象,可是,聲音又分明是真實的,心中歡喜,卻又不敢袒露,害怕歡喜過後會有期盼,害怕期盼過後更加孤寂。式微放下手中的肚兜,那肚兜選的月牙色的緞料,上面用金絲線繡著一隻麒麟,每針每線都極爲精緻,看得出,式微是用了十分的心思的。
不知爲何,慕容啓曜心裡
竟有微微的酸楚,他想起兒時伴於母后身旁,母后也總喜歡自己做些針線,他年少無知,詢問原因,母后卻是一笑:“這宮裡的日子這般寂寞,讀書彈琴雖好,卻總不能十足用心,唯有這針線,一針一線馬虎不得,全心投入,纔不覺時日難熬。”
只因無邊的孤寂,只因這漫長難熬的歲月,才親力親爲拿起針線,難道,式微也是這樣的心境嗎?
慕容啓曜撫摸著那麒麟的紋理,輕聲道:“我們的孩子穿上它,一定很精神。”
式微心頭一跳,自她有孕起,慕容啓曜一直抗拒這個孩子,如今,他竟是,竟是肯接受他了嗎?這真的是他的心意嗎?
不容她多想,慕容啓曜已經起身,伸手攙住她,緩緩往大殿走去。翠珊已經換上慕容啓曜命人送來的菜,笑盈盈道:“皇后娘娘,今兒這晚膳都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您看,每一樣都是您素日裡愛吃的,娘娘今晚可要多用些纔是。”
式微擡眸看一眼慕容啓曜,眸光清明如水,似要望進慕容啓曜心裡。慕容啓曜給式微斟上一杯酒,式微正要開口拒絕,慕容啓曜笑道:“皇后不必擔憂,朕自是知道孕中之人不宜飲酒,這酒和一般不同,乃是西域進貢的珍品,用數十種花蜜釀製而成,入口微甜,即使是有孕,也可飲用。”
式微垂眸,杯中之酒果然沒有酒氣,反倒有股淡淡的清香,玉色的酒液上漂浮著點點花瓣。慕容啓曜端起酒盞,面向式微:“來,皇后,這杯,朕要敬你,你爲朕打點後宮,辛苦了。”
“皇上嚴重,這本是臣妾分內之事,如何敢說辛苦。”式微飲下酒水,果真回味甘甜,芳香無比,很是對式微的胃口。
今夜的慕容啓曜,實在難得溫柔,式微漸漸放下心房,陪著慕容啓曜有多喝了幾杯。
晚膳後,慕容啓曜又陪著式微說了會話,見式微面露疲態,纔回了御書房,並吩咐翠刪好好伺候式微梳洗就寢。
這樣的慕容啓曜,真的就像一個夢。
見式微神思恍惚,翠珊道:“娘娘,您對皇上情深意重,皇上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爲娘娘所感動,娘娘不必多想,以後這好日子還長著呢。娘娘還懷著龍胎,早些就寢吧。”
式微點點頭,翠珊將那雲羅緞紗幔輕輕放下,四周一片黑暗,式微緩緩閉上雙眼,安然入睡。
可是,那若有似無的疼痛卻並不打算放過她,甚至,今夜更加劇烈,由起先的隱隱作痛,化作身體無法承受的劇痛。
式微緊緊攥住錦被,張口欲喚翠珊,奈何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式微額上冷汗陣陣,艱難的移動著身體,將牀邊放著的白玉觀音打碎在地。
清脆的聲響驚得翠珊心頭狂跳,連忙匆匆走近寢殿,撩開紗幔,卻見式微面色慘白,汗如雨下,心頭頓時一緊。
翠珊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掀開錦被,式微那白色寢衣上已被鮮血浸透,翠珊被這突入而來的變故驚得幾乎站立不住,式微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翠珊的衣袖,沙啞的用脣型比劃道:“快去找,找溫展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