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要住店?”黃昏,車馬大店的大堂裡,鳳娘吃驚地看著面前衣著樸素的香玉和彩屏。不僅是她,周圍客人們此時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到了這兩個姑娘身上,竊竊私語。“老闆娘,”香玉面色從容,“我們是來找人的。”“找人?”“對,您這兒可是大盛魁租住的店?”“是啊,可大盛魁的人出去做買賣了,還沒回來呢。”“我知道,我就是覺得他們應(yīng)該回來了,纔過來看看。”“嗯,”鳳娘點點頭,“我也估摸著快了,這年都過完了。二位,你們是要找大盛魁的哪一個啊?”“找……張傑,張掌櫃。”香玉看了一眼彩屏,答道。“噢。”鳳娘嘴上不語,心裡卻是暗笑:這個張老三,夠能耐的!“既然他不在,我們就走了,打擾。”“等一下,”鳳娘叫住了香玉,“你們從哪兒來?”“歸化。”“走著來的?”鳳娘感慨道,“哎呀,不容易,雖說我這兒離歸化不算遠,可要走過來也不是什麼近路,何況是你們二位呢。這天色已晚了,你們回去我也不放心,不如就在我這店裡將就一夜,明兒個再走吧?”“那,”香玉想了想,點點頭,“我們就聽您的。”彩屏一怔,想說什麼,香玉卻使了個眼色,制止了她。
“好,那我這就給你們找個房間……”“老闆娘!”一直盯著香玉和彩屏的一個後生蹦了起來,“讓這兩位小媳婦跟我們住吧,我們不怕擠!哈哈!”衆(zhòng)人鬨堂大笑。香玉和彩屏羞得滿面通紅。“滾一邊去!”鳳娘破口大罵,“當心姑奶奶撕爛你的狗屎嘴!來,二位,別怕,我?guī)銈內(nèi)シ块g。”鳳娘領(lǐng)著二人到了她住的地方。“還別說,”鳳娘打量著香玉和彩屏,“我這店以前從沒有女眷住過,確實想不好把二位安排到哪兒,只得請你們在我這屋裡遷就下了。”“那您怎麼辦?”香玉吃驚道。“咳,我跟你們不一樣,出來闖蕩這麼久了,隨便哪兒都能湊合。”“那就太謝謝您了,老闆娘。”香玉感激道。“其實是老闆,”鳳娘爽朗一笑,“這個店是我自個兒開的,不過大夥兒都叫老闆娘,我也習慣了。”“原來您是一位女老闆啊!”香玉欽佩地望著鳳娘。“哈,你這妹子真會說話,叫我鳳娘就成啦。好了,先歇著吧,屋子你們隨便收拾,一會兒我來送飯。”“有勞了。”“小姐,這個女老闆人挺好,”等鳳娘關(guān)門走了後,彩屏開口道,“就是有點兒兇咧。”“這也難怪,”香玉搖頭嘆息,“女子要自立,實在是太難了。”“咱們今天不回號裡,這好嗎?”彩屏擔心道。
“齊掌櫃又不在,不會有事兒的。”“不是說老爺快回歸化來了麼?”“那也不是這兩天。”“嘿嘿,”彩屏又壞笑起來,“就爲了早點兒見到他,還專門跑過來,好深情啊,哎!”“喲,這是說誰呢,”香玉擡高了聲調(diào),“是不是夜裡做夢還喊著'張大哥'的那個啊?”“啊!小姐你壞!不許說!”“偏要說,嘻嘻。”兩個姑娘未曾收拾房間,倒先追逐打鬧了。第二天上午,鳳娘送香玉和彩屏到了大堂門口。“鳳姐,多謝了。”“啥話啊妹子,哎,瞧我,還沒問你叫個啥呢。”“我……”香玉欲言又止。“算了,我也不問了。”鳳娘毫不在意地一擺手,“你過些日子再來吧,到時候大盛魁的人肯定回來啦。”“好。”“兩位妹子,”鳳娘笑道,“我這人說話直啊,昨天一見面,我咋看你們都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就鬧不明白了,你們咋就瞧上那張老三啦?”聞聽此話,彩屏不由紅了臉。“鳳姐,”香玉捂嘴一笑,“您過獎了,其實我覺得您纔是不一般呢,一個女人,竟能自個兒撐起這麼大的家業(yè)。”“這有啥,”鳳娘苦笑道,“我男人死得早,撇下我一個人,總得活吧。”“您也是苦命人啊。”香玉難過道。“咳,過去的都過去了,而且,我這苦日子,也要熬到頭了。”鳳娘說著,臉上露出幸福的神情。“哦,您是說……”香玉的話還沒說完,毛蛋突然興沖沖地跑了進來。“鳳姐!”毛蛋在鳳娘面前連蹦帶跳,都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香玉和彩屏,“相卿哥他們回來啦!相卿哥他們回來啦!”“在哪兒?!”鳳娘高興地大聲問道,香玉和彩屏也是一喜。“馬上就到院門口了,相卿哥和張傑哥走在最前頭……啊?你是,孫……”“妹子!”沒等毛蛋後面的話說出口,鳳娘搶先抓住了香玉的手,“咱倆兒等的人都回來了,快,一起去見!”香玉被鳳娘拉著,像一陣風似地衝出門去。“香玉!”“相卿。”“你,你咋在這兒?!”“我來找你……”車馬大店的院子裡,風塵僕僕的王相卿驚喜地望著有些含羞的香玉。一旁,鳳娘怔怔地看著他們。正和彩屏說笑的張傑也擔心地瞧了過來。“她是……”鳳娘瞪著香玉,自言自語道。“鳳姐,她就是孫家小姐啊。”毛蛋回答了。“孫家小姐?就是你跟我說過的那個——香玉?!”“是啊是啊。”“是她!”鳳娘這纔回過神來,不由冷笑一聲,走上前去。“你就是孫香玉?”鳳娘毫不客氣地問道,香玉不由一怔。“是,鳳姐,沒有告訴您,實在是有些不方便,還請見諒。”“喲,”鳳娘笑道,“那在我們家相卿面前,就方便了?”香玉驚愕地看向王相卿。“香玉,你別聽她的。”王相卿也愣了,“鳳娘,你,你咋又開始胡撇啦?”“我胡撇?”鳳娘勃然大怒,“好啊,王二疤子,你可真是有出息了,爲了買賣,都懂得勾引富家小姐啦!”“甚叫勾引?”王相卿急了,“我們是一個村的,從小就認識……”“你個沒良心的貨!”鳳娘不聽,只顧指著王相卿大罵,“虧姑奶奶對你那麼好!”香玉已是呆住了。“你,你閉嘴!別亂說!香玉,香玉,她這不是第一回啦,你可別信,我跟她甚也沒有……”王相卿有些不知所措。鳳娘一把攬住王相卿的胳膊。“甚也沒有?!你白天黑夜地跟我待在一塊兒,還叫沒有?這還嫌不夠,又去哄人家黃花閨女!王二疤子呀王二疤子,你拍拍良心問問自個兒,我鳳娘哪兒對不住你啦!”“你……香玉?香玉!你回來!聽我說……”王相卿被鳳娘拽著,眼睜睜地看著香玉哭著扭頭跑了。“王二疤子,你不要臉!”彩屏憤怒地罵了一句,甩下張傑,匆匆去追香玉。“我打你個二鍋頭!”王相卿氣得揮起拳頭,鳳娘卻是一挺身子,毫無懼色。“來,你打,你打呀!打死我,你再去找你那香玉!”“你!”王相卿無奈地放下了手,鳳娘放聲痛哭。
“王二疤子,你還算個爺們嘛!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你不說回來後就要給我個'交代'嗎,這就是你的'交代'?!”“鳳娘,”王相卿嘆了口氣,“我告訴你,我找香玉,不是爲了錢,而是爲了她這個人。她一直在我心裡,就她一個。你對我的情意,我都懂,可我確實沒法答應(yīng)你,否則也是委屈了你。我要給你的交代,就是我以後會拿你當我姐姐一樣,好好地照顧你、報答你。但是咱們兩個……”“姐姐?”鳳娘突然爆發(fā)了,“滾!都給我滾,你,還有你的大盛魁,從今往後,滾出我的車馬大店!”“二哥,這下可咋鬧啊?”看著鳳娘轉(zhuǎn)身跑回大堂,張傑撓了撓頭,“這裡咱怕是待不住了。”“待不住就待不住吧,”王相卿搖搖頭,“我也沒臉待了。老三,你趕緊去迎一下後面的大哥他們,讓他們直接往歸化奔,恩,就先去榮祥聚客棧。”“相卿哥,”毛蛋怯怯地問,“那我咋辦啊?”“你還留在這兒,你鳳姐是不會趕你的,有空兒也幫我勸勸她。”“哎,二哥,”張傑苦笑道,“毛蛋一個娃子能勸甚啊,還得你自個兒去。”“我知道,可現(xiàn)在,唉,再等等吧,等她氣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