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若在寢殿外站了很久,纔等來太后傳召進內的消息。她邁動步子的時候,膝蓋竟然還有幾分僵硬,差點摔倒在地,幸好身邊的嵐泠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這纔沒有讓她摔跤。
“小主,要不您就別進去了吧?太后那性子又不和善,您的病還沒養好……”嵐泠見她的狀態並不好,心生退縮之意。
顧靈若搖了搖頭,她看出了嵐泠眼中的擔憂,也知道她究竟在擔心什麼,可是人已經來到了太后寢宮之外,豈有退縮之理呢?
她拍了拍嵐泠的手背,笑著說道:“沒事的,我與太后素來沒有多少明面上的矛盾,她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說完,她就在嵐泠的攙扶下,走進了太后的寢宮,卻沒有看到就在她身後幾步之外的距離,赫連楚一臉擔憂望著她的模樣。
走到內室之後,顧靈若看到舞鳳沁還跪在大殿之中沒有起身,她估摸了一下時辰,心想太后果然是來找茬的。她不動聲色的緩緩走到舞鳳沁身邊,而後跪下問安:“太后萬福金安。”
“嗯。”太后淡淡的應了一聲,道:“你不是生病了嗎?怎麼不好好在宮中養病?”
“回太后,那位公公前來找淑妃姐姐的時候,恰巧臣妾也在場。聽到太后身子不爽,臣妾自當前來探望。”顧靈若垂著頭,眼睛瞄了一眼身邊的舞鳳沁,見對方對自己緩慢的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顧靈若才稍稍鬆了口氣。
太后雖知道顧靈若對自己向來不會如此關心,但大家說的都是場面話,她也不能多做言語,所以便擺了擺手,道:“還是顧貴人有心,平身吧。”
顧靈若謝過,而後在嵐泠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見太后仍然在冷冰冰的盯著地上的舞鳳沁,她整理了一下措辭,而後開口道:“方纔臣妾在殿外聽到太后的訓斥,有一句話,臣妾不得不替淑妃姐姐說一下。”
聞言,太后慵懶的將目光投射到顧靈若的身上,神情雖然慵懶,但語氣已經變得十分嚴厲,道:“哦,哀家明白了。原來顧貴人不是來探望哀家的,而是來替淑妃撐腰的。”
“太后息怒!顧貴人不是那個意思……”舞鳳沁連忙開口,而一旁的顧靈若卻沒有急於解釋。
她緩緩的再次跪下,擡眼看向太后,沒有閃避對方的審視。
“太后言重了,只是淑妃姐姐向來性子淡泊,不善言辭,即使被誤解了,也不會爲自己辯解兩句。”顧靈若不卑不亢開口說著,後背挺得很直,一身傲氣令人無法忽視。
身旁的舞鳳沁拉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但顧靈若卻只是對她淡淡一笑,沒有理會她的勸告,而是繼續轉過頭去看向太后說道:“其實聽到太后突發惡疾後,淑妃姐姐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趕過來侍奉。但姐姐心思細膩,想到臣妾的汀臺軒中有治療頭痛發熱的良方,這才耽誤了一些時間。”
“什麼良方?”太后雖然心中對顧靈若所說的話片字不信,但她還是出聲質問,希望能找到她們的破綻,從而好好教訓這個不知規矩的丫頭一番。
聞言,舞鳳沁也又驚又疑的看向顧靈若,她來之前何曾向她要過頭痛發熱的醫治方子?但是她知道顧靈若不是信口開河之人,所以她的眉宇之間還有一份期待。
顧靈若轉頭看了一眼嵐泠,嵐泠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藥包,交給顧靈若。
“臣妾身子一直不好,幸而一直有慕君揚慕大人在旁診治。俗話說‘久病成醫’,臣妾不想每次都麻煩慕大人,所以便偷師了兩招。頭疼發熱的病,臣妾倒也略通一二。淑妃姐姐知道這件事,又聽聞太后發熱,心中急切,就想讓臣妾帶些藥材,所以這才耽誤了些時間,還請太后看在姐姐這片心意上,莫再追究了。”
顧靈若將手中的藥包拆開,而後遞給了太后的貼身宮女紫苑。
藥材刺鼻的味道令紫苑擰起了眉頭,她知道太后的性子,也不敢將此物交到她的手中,便拿著遠遠的讓太后望了一眼。
即便如此,那刺鼻的味道還是被太后敏銳的捕捉到了。
她冷哼一聲,擰著眉頭說道:“顧貴人好口才,但別以爲你說的這麼懇切,哀家就會相信。你不過是宮中的一位小小貴人,怎會精通醫理?誰知道你給本宮帶來的這些藥材,是不是毒藥呢?”
顧靈若擡起頭正視著她的目光,道:“太后質疑臣妾的醫術,自然是情理中事。若太后不放心,可以請御醫或是慕大人前來一驗,若藥材有問題,臣妾自願接受任何懲罰。”
見她說的如此堅定懇切,太后竟然有幾分相信,顧靈若不是個愚蠢的女人,她若不是對藥材有萬分的把握,也不會貿然拿到自己的面前。
她靜靜的思忖片刻,覺得用此法來對付淑妃和顧靈若怕是行不通,太后冷哼一聲,便甩了甩袖子,沒好氣的說道:“既然有此事,淑妃爲何不辯解呢?害哀家錯怪了你,你可不要記恨哀家啊。”
舞鳳沁見太后做了讓步,心中鬆了口氣,她連忙叩首,道:“太后言重了,此事是臣妾的錯,還請太后莫要再生氣了。”
“哼,起來吧,都起來吧。”太后令她們平身,正巧送藥的太監過來了,紫苑正想走過去端藥,卻被太后禁止了。
“淑妃,過來給哀家喂藥。”
太后在紫苑的攙扶下,緩緩的坐起身來,點明要舞鳳沁過來服侍。
有許多事,不言自明,顧靈若深深看了舞鳳沁一樣,希望她能夠警惕一些,舞鳳沁自然也知道,但太后的命令她不能選擇違背,所以她只能依言上前去侍候。
舞鳳沁接過那一碗湯藥,細心的用手指試了一下碗的溫度,覺得不是很燙之後,這才舀起一勺,遞到了太后的嘴邊。
太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而後一把將她手中的碗和勺子全部打落在地,溫熱的湯藥頓時濺落一地,甚至濺在了顧靈若的臉上。
此舉動一出,舞鳳沁和顧靈若連忙跪倒在地,心裡卻不知太后又是在發什麼瘋。
而太后換上了震怒的表情,憤怒的指著跪在地上的顧靈若和舞鳳沁說道:“淑妃你好大的膽子!在你的眼中,究竟還有沒有哀家這個太后?!就連喂藥這種小事都做不好,你還有何資格在這後宮之中執掌大事?!”
分明就是太后沒事找事,刻意爲難舞鳳沁,但顧靈若和舞鳳沁卻沒辦法開口辯解,誰都知道若是她們反抗了,只會更加激怒太后,刺激對方做出更過分的舉動。
顧靈若知道,也許是自己的挺身而出,使得太后不得不用如此拙劣的方法來針對舞鳳沁吧。
太后根本不容舞鳳沁有半句解釋,她直接就要下命扒去淑妃的華服和朱釵,降了她的位分,這樣她就不會有機會成爲皇后的人選了。
可顧靈若卻不能坐視不理,她往前兩步擋在舞鳳沁的身前,厲聲說道:“太后,方纔的事情我們看的都很清楚!淑妃姐姐並未有任何閃失,您沒有理由降低淑妃的位分!”
“顧貴人,看來今日你是要和哀家作對到底了!”太后憤怒的一拍桌子,怒瞪了顧靈若一眼,心想她真是個不會看形勢的倔女人,竟然敢跟自己作對,看來這個顧靈若也不能再留下去了。
顧靈若卻不卑不亢,她環顧了一週寢殿內的人,而後才說道:“這裡的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淑妃舉止有禮得體,並無任何過錯之處。反而是太后處處刁難,刻意爲難!”
“顧貴人,注意你的措辭!”太后厲聲喝道,見顧靈若仍是一副堅定要維護淑妃的神情,她心中生氣,剛要命人將她拖出寢宮,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擡眼望去,一襲玄色長袍的男人負手走了進來,太后凜了神情,聲音稍微壓低了一些,試圖掩蓋住她的驚訝之情:“皇帝,你怎麼來了?也沒有人通稟一聲。”
皇帝與她的感情疏遠,除去固定的朝見問安之外,赫連楚很少會來她的寢宮。
聽聞赫連楚前來,舞鳳沁和顧靈若紛紛轉過頭來,赫連楚卻沒有理會她們兩人的目光,而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接著走到太后的面前,道:“皇兒已經站在殿外有一段時間了,對裡面發生的事也很瞭解。”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很是驚訝。
太后最爲驚詫,沒想到赫連楚竟然來了這麼久,看來今日她是不好達到自身目的了。
赫連楚注意到了她的反應,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走到舞鳳沁和顧靈若的面前,他彎下身對舞鳳沁伸出了手,語氣溫柔的說道:“淑妃溫厚隱忍,性子賢淑善良,面對母后的錯怪也沒有半句怨言,反而細心、耐心、盡心侍奉,乃皇后不二人選。”
“皇帝!”太后厲言出聲,卻沒想到赫連楚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朕決定,立舞鳳沁爲皇后,擇日進行加封慶典。”自始至終,赫連楚的目光都停留在舞鳳沁的面容上,舞鳳沁沉浸在他溫暖而專注的目光中,感覺呼吸似乎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
說完,赫連楚轉過身看向面色已經鐵青的太后,說道:“舞鳳沁無論家世背景還是爲人品性,都無可挑剔,相信太后日後也會發現她的好。至於你……”
說著,他低下頭看向腳旁仍然在跪著的顧靈若,語氣變得冷淡了幾分,眼中卻閃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情:“你不知分寸頂撞太后,罰你三個月的月銀,回汀臺軒閉門思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