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不單單因爲這件事情覺著恥辱,還有更爲急切的誘因。這件事情姑且讓她在男女情事上造成身心感受上斷崖,痛不欲生,但白大師家之行更讓她提心吊膽,生怕有朝一日阿寶追魂過來找自己算帳,尤其是在劉氓不在身邊時,這種擔心格外明顯,花尥的到來也是一種不可忽缺的安慰。那白大師算是一招點中她的命門,因而,對肩負破解難題重任的劉氓一直耿耿於懷。她根本不明白劉氓爲什麼遲遲不解除她的心頭之患。那之後,她數次請求無果,更不表明態度,根本不知因爲什麼,久而久之,便有了殺心,覺著與其沒用,不如除之而後快,省得到了自己絕命之時兩頭落空。
這一次機會終於來了,有了花尥這麼一個得力幫手,她還有什麼可猶豫的,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已經是華山天險一條路,是非除去而後快。
牛氏心意已決,於是去搞到了毒鼠強。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時,哪料一直誓死報仇的花尥半途變卦,編織種種理由推託,令牛氏大爲惱火。
那麼,花尥爲什麼變卦不願意實施謀殺計劃了呢?
冷靜下來的花尥自有一番較爲成熟的考量,當他將這一番考量分析給牛氏聽時,牛氏固執地拒絕了。
這就是男女思維不同之處。
花尥並沒有因此放任不管,他從人生價值的長遠角度幫助牛氏分析其中的利害關係,想方設法打消她報仇雪恨的想法,規勸她範不著爲這樣的人賠上一條性命。
牛氏沉默了。
花尥誤以爲她聽進去,一度十分愜意,有種成就感。孰料,牛氏的思緒早已是在另一種境界中。她想得遠比花尥長遠深刻,她不得不想到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即阿寶的魂靈。
對於她來說,這是最根本性的問題,因爲,若果真如她所感知的一切,那麼,阿寶的魂靈是一直追逐著她的,也就是說,她的所作所爲都是在阿寶的魂靈的監控之下。這是什麼概念啊,意味著她所做的那些令人噁心的醜事沒有一點不在阿寶的眼皮子底下,報應遲早是要來的。
想到這些,她晚上根本睡不著,在她內心世界裡,唯一能夠消除阿寶記恨的辦法就是要除去劉氓,只有這樣子才能夠確保自身的安全,更是對自己心靈的一種慰藉。
可憐的劉氓,一個可謂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最終就在這個女人這種古怪思維中喪命。
誰都知道毒鼠強是劇毒,即使是少量也會在瞬間斃命,劉氓卻不知怎麼了,卻有一個十分奇怪的死亡過程。牛氏是將毒藥投放劉氓每晚必喝的蝰蛇藥酒裡,那晚上,她刻意替劉氓準備了幾樣喜歡的下酒菜,豬舌條、翹嘴白魚和花生米什麼的,一切就緒,她只管自己上廚房裡去靜靜地等候著。
說是靜靜等候著,其實是假,誰都不難理解此時此刻的心情,誰能靜下來。牛氏自是不例外,內心如十八個吊桶七上八下,坐立不安。既巴不得牛氓很快死去,又不希望他很快死去,簡直度日如年。
這是何等之煎熬,她的神經幾乎就要崩潰。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有劉氓在叫喊她的聲音,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劉氓喝了藥酒,差不多了,腳下不聽使地奔了過去。一個人在受到固定思維的約束,其行爲是極其不可思議的,牛氏自是不例外。當她一臉驚恐地跑將過去時,卻猛然看到鎮定自然的劉氓,正用一雙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頓時失去自控。
“啊呀,鬼啊……”
伴隨慘叫聲,同時手舞足蹈起來,看上去十分滑稽。
顯然,牛氏那極度不諧調的步態和神情是多麼令人覺著不可思議,劉氓同樣不例外,他一聲不吭地盯著這個女人眼睛一眨不眨。他果真是沒有搞清楚狀況,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是哪兒出毛病。然而,牛氏渾然不覺,繼續她那獨特的誇張的動作。待她在劉氓面前淋漓盡致地表演完了她自創的那套很顯創意的動作之後,才猛然意識到什麼。
“咦,沒死?”
她一邊暗自思忖著,一邊表情十分誇張且無異是愚蠢地睜大雙眼盯著劉氓酒杯,忘卻掩飾。
劉氓是何等鬼精,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楞楞地盯著自己的酒杯,似乎意識到什麼。可是,還沒有待他有所應對時,整個人頓時軟塌下去。
牛氏早已意識到自己失態,她知道自己心理素質不行,知道剛剛完全暴露不打自招,可是爲時已晚,就在她完全失控的一剎那,忽見劉氓滑落下去,不覺又鎮定起來。心想,這死鬼已經喝了一口,哪有不斃命的道理,怕他一個鳥毛。她這麼想著便走近細瞧。
她的頭探了下去,再探了下去,幾乎靠近劉氓的臉。
她發覺劉氓已經完全搭拉在那兒,脖子是斜靠在桌子旁。
“你來了啊!”
突然,劉氓揚起頭來,十分鎮定地問了她一句,並且,他那頭顱在揚起來的那一瞬間,與她臉頰磨擦一下,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
“哇啊……”
一聲慘叫過後,牛氏完全失去了知覺。
黑暗中,她發現自己獨自走過一段崎嶇山路,覺著十分奇怪,便四下張望了一下,卻根本不知道這究竟是在哪兒,根本不明白爲什麼只有她一個人,也不知道害怕,就那麼無所顧忌地繼續往前去。
忽然,眼前出現兩個並排站在那兒的男人,似乎是在等候著她的到來,卻又似乎不是。因爲,他倆各自在琢磨著什麼,一副若有所思狀。不知不覺,她走近了來。頓時一驚,這兩個男人不是別人,一個是阿寶,一個是劉氓,並且,這兩個男人並非是剛剛的情形,若有所思,而是劉氓正微微低頭,似乎是在等候阿寶交待什麼。
這一幕,可把牛氏嚇傻了,那一刻的心情不知用什麼來形容,真可謂是五味雜陳,她完全失去自御力,內心的感受是任人宰割。
“你是因爲什麼原因來的啊?”
這是阿寶在問。
“我,我不知道啊!”
這是劉氓的迴應。
“你好端端跑到這裡來,居然說不知道。你陽間的壽命還有50年呢,哼,好好的日子不過。”
“啊,什麼,你剛剛說什麼,難道說,這裡不是陽間嘛,是哪兒啊?”
劉氓顯然慌亂起來,甚至有點張牙舞爪。
“還能是哪兒呢,”阿寶慢悠悠地在手上的薄子上翻一翻,重新擡起來頭來,“噢,你是命中註定逃不過這一劫難,啊不,也不能說是命中註定逃不到,而是你一時疏忽沒有把握好呢!”
“此話怎講,此話怎講?”
劉氓似乎精神爲之一振,壯了肚子問阿寶。
“唉,”阿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隨手丟下一個什麼花瓣一樣的東西到身旁的河流中,“逝者如斯夫,再去計較,有什麼意思。”
劉氓隨著望去,那花瓣一樣的東西早已流逝而去。
“忘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