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員說到這兒,忽然頓了一下,並且,還把脖子扭轉(zhuǎn)過來朝向車箱,流露一臉緊張的表情來。,o
江成煥受其影響不覺也轉(zhuǎn)了過去。然而,透過駕駛室後背中間的玻璃窗,什麼也看不見,幽深漆黑一片,他不覺後背陣陣發(fā)涼,根根汗毛豎立,總覺著隨時會從車箱裡冒出什麼來似的。
“哈哈,果真緊張了吧,”駕駛員沒有接剛剛的話尾,卻開始研究江成煥來,“這類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你也不用那麼緊張。”
“緊張,誰緊張了,瞎,真有你的,說誰緊張了,誰緊張了,”江成煥覺著受到了侮辱,語氣有點兒火藥味,“不就是隨你朝後張望了一下嘛,我?guī)诌@一行,膽量那麼小,能幹什麼。”
這是大實話,剛剛,他只是好奇,或者說,好奇的成份大一些。當然,同時也是壯膽子的話,其實,對於這種情形,他倆心裡都沒有底,誰知道那一幕究竟和鬼魂有沒有關係呢?駕駛員在說他的同時,同樣沒底,不是說嘛,賊喊捉賊嘛,就是這個道理。大家之所以害怕,皆因心中沒底,這種事情根本無法心中有數(shù)。想到這兒,他接著說道,“這個領域,恐怕沒有那麼簡單,若果真可以用有或是無來衡量的話,這個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專門研究這一領域中奧妙的組織和機構,就不會有這個教派,那個乩卜算命了,總是因爲有種種的不確切,各類教派、乩卜算命才應運而生。否則,又幹什麼用呢,不外乎是爲了尋求一種精神寄託嘛,你說呢?”
駕駛員默默聽著,一聲不吭,待江成煥說到這兒,悠悠地接道,“我沒有你那麼高深,有文化,但我深信這個世上,應該有許多不可解釋的不尋常現(xiàn)象,尤其這一行更是如此。陰氣太重,經(jīng)常會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或是心理作用,或是確有其事,總覺著來無影,去無蹤,我以爲那就是鬼魂。因而,我覺著這類話題,在這個時間段最好少扯。不是說嘛,說什麼,來什麼,擔心什麼,有什麼,我倆談論這個話題,別真把鬼魂招了來。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呢,唉,這麼說吧,你別看我是幹這一行的膽大妄爲,其實,我就相信這個世上有鬼魂存在的。噢,你別再細問了,我還是專心開好車子更重要。”
江成煥本身也沒有打算繼續(xù)問下去,卻對他最後一句話產(chǎn)生的興趣。駕駛員說他看見過鬼魂,江成煥還真是好奇呢,不由自主陷入一種奇妙且恐怖的情境之中。顯然,他是說這個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並且,剛剛那一幕就是鬼魂從中作崇。這種話從他嘴巴里說出來,更是可信。他正對自我的幻覺,還有夢境中的遭遇蟠桃園一幕,以及黃金蟒變幻,尤其是自己的前世是宋慈,迷糊著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他比誰都迫切。若是能夠通過駕駛員有進一步瞭解,豈不是難得。想到這兒,他還是想打探點什麼來。可就在這個時候,車箱裡的乞丐的屍體忽然變得清晰來,彷彿就在自己腦海中轉(zhuǎn)悠,他再次將脖子扭向身後。
“啊呀……”
江成煥不覺尖叫了一聲。
“什麼?”駕駛員見狀,趕緊迴轉(zhuǎn)頭來,急促地問。
然而,江成煥並沒有吱聲。駕駛員又回望了一眼,似乎沒有看見什麼,然後,又把目光轉(zhuǎn)了回來。接著,他又把頭偏向一旁的江成煥,但沒有吱聲,顯然,駕駛員腦海中還是想著江成煥那莫明其妙的尖叫聲。
“你剛剛叫什麼,幹嗎不吭聲。”駕駛員又忍不住問了一句。
“噢,沒,沒什麼……”江成煥猶豫著什麼沒說出來。
越是這樣,越讓人心神不安,駕駛員顯然受著影響,車子似乎也不那麼平穩(wěn)了。
“咚……”
突然,車子猛地顛簸了一下,江成煥的頭頂隨之撞到了車頂。
“啊呀……”
“是誰擱一塊大石頭在路中間,倒敗的傢伙。”駕駛員好不容易纔控制住了方向盤。
江成煥尖叫了一聲摸了摸頭顱,繼續(xù)沒吱聲,因爲,剛剛,在車燈的照耀下,他看的清清楚楚,前方路面上根本沒有石頭。他把頭再次轉(zhuǎn)向身後瞧了瞧,還是擔心車箱裡會有什麼。其實,他不應該擔心身後車箱,因爲,車箱裡除了屍體,還有搬屍工。怪就怪在這裡,明明有搬屍工,他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剛剛,分明有一張完全變了形狀的臉扒在身後靠背的玻璃上。整張臉十分恐怖,斜拉著灰暗色臉,朝他做著古怪的動作和表情。他不敢把自己看見的這一幕告訴駕駛員,生怕一旦知道,車子跑偏了發(fā)生車禍。他無法想像那究竟是怎麼了,是搬屍工嘛,不會啊,若是搬屍工,完全可以敲一敲玻璃,乞丐屍體嘛,那更是不可思議,死了的人還會活了回來,那首先嚇倒的不是他江成煥,而同屍體在一個空間裡的搬屍工纔對啊,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更覺鬼魂就在跟前轉(zhuǎn)悠,在身邊蹦踧,生怕鬼魂隨時魂附在自己的身後,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這麼想著,他不覺又朝四下裡張望了一下。
“我對你說,曾經(jīng),我就遭遇過這種見鬼的事兒……”
可就在這個時候,駕駛員突然說話了,並且,話題是那麼恐怖,江成煥失控地顫抖了一下。或許顫抖得十分明顯,駕駛員的頓了一下,用奇怪的目光盯著他,“你怎麼了,冷嘛?”
“沒,沒有呢,”江成煥搖了搖頭,“嗯,你說,你繼續(xù)說下去。”
“那次,把我嚇得……”駕駛員繼續(xù)說下去,又不知怎麼停了下來,瞥了江成煥一會兒,“我至今還沒有緩過神來。若不是沒有什麼好差事可幹,又圖這行當報酬可觀,我早就改行另謀高就了。若是你不害怕,我現(xiàn)在不妨說與你聽一聽,好讓你對這個領域有更確切的認識。”
“噢,……你說下去,但說無妨。”
江成煥心旌在顫抖,他故作鎮(zhèn)定。
若說自己害怕,不要說下去,太迭份兒了,這不是他的個性;可是,若說不害怕吧,顯然是假話,說心裡話,他真是心中沒底兒。雖然,他可以說是在冥界摸爬滾打了過來的人,還是有膽量的,但畢竟是人,完全不可以同妖魔鬼怪、大煞神仙相提並論,對冥界種種反覆無常的變幻,心中沒有底。
“那是五年前的一個夜晚……”徵得了江成煥的同意,駕駛員便不顧忌江成煥的感受,正準備說開去。
忽然,江成煥一雙眼睛緊緊地盯住了駕駛員,似乎那張臉比正準備說的故事更有吸引力。
“咦?”
“咦什麼?”駕駛員對江成煥表現(xiàn)出來的古怪表情不解。
“我倆好像見過面的吧。”江成煥似乎突然想起來了,“對了,是在斷魂坡上。”
“什麼?”駕駛員繼續(xù)茫然,腦海中還在轉(zhuǎn)悠著醞釀好了的思緒,一時轉(zhuǎn)不回來。
“那個女鬼……噢,不,”江成煥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趕緊糾正道,“就是那個在斷魂坡上昏迷的女孩,那晚,也是你上斷魂坡上的,對不對啊?”
駕駛員聽他這麼說,跟著“噢”了一聲。
駕駛員“噢”了一聲之後,江成煥以爲他想起來了,可是,駕駛員卻沉吟著沒有了後話。江成煥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便盯著他,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麼。這一回算是徹底看清楚了,沒錯,這個駕駛員就是上次上斷魂坡上的那個駕駛員,高高的鼻樑,尖尖的腮梆子,即尖嘴猴腮,跟鬼一樣的身影。
然而,江成煥忽然覺察到了駕駛員一改先前的狀態(tài),神情完全蔫了下來,似乎被江成煥一下點了穴位,沒了精神頭。
“難道說,自己剛剛揭了他的老底兒了?”江成煥心下琢磨著,想到這兒,他追問道,“嗯,五年前,五年前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後來怎麼了?”
“嗯,什麼‘風雨交加的夜晚’我這麼說了嘛?”
“噢,沒說嘛,”江成煥也記不清他可說了這個詞,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晚發(fā)生了什麼,“沒說也沒有關係,那之後呢,那之後怎麼了?”
“噢,原來是你哦,我居然一下子沒有認出你來,真是慚愧,慚愧。”駕駛員答非所問,顯得相當不好意思,“對了,那個女孩子,之後怎麼樣了,據(jù)說,是個很漂亮的……”
“呵呵,你這個人啊,還真是有意思呢,不是正說著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嘛,怎麼聊起這個女孩近況來了,跑題了,這兩者是一點關係沒有的。說吧,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後來怎麼了。”
“不是說,我沒有說‘風雨交加的夜晚’嘛!”
“噢,沒說啊,沒說就沒說吧,那麼,之後呢?”江成煥緊追不捨。問完,一雙眼睛楞楞地盯著,似乎故意讓他難堪。
“嗯,我剛纔想了想,今晚太遲了,一下子說不完,也挺疲勞的,沒心頭勁兒說下去,還是不說了。”駕駛員繼續(xù)蔫蔫的,說到這兒話題一轉(zhuǎn),“改日,我專門說給你聽,記住,準備一壺上等西湖龍井茶。”
江成煥不置可否,心想,這是哪兒跟哪兒啊,還改日呢,改日哪有心思跟你這個開靈車的走近乎,只是今晚這種特殊情境之下才有這個興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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