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七年五月初,福建行省福寧州(今福建霞浦)以東見數(shù)百艘船隻密密麻麻地停泊在平靜的海面上,最顯眼的是四艘船體龐大的巡洋艦,它們停泊在最外圍,緊靠著他們的是江南水師長江第二艦隊的十艘火炮戰(zhàn)艦,在裡面則是江南水師數(shù)百艘大大小小的多槳戰(zhàn)船。
“光榮”號旗艦的船長室裡,圍坐著幾個人,最上首的是海軍統(tǒng)制俞通海,接下來便是第二艦隊統(tǒng)制廖永忠、陳孝林、全書林、吳道平和其他幾名長江第二艦隊的高級軍官。
“常將軍已經(jīng)攻陷福寧州,正在向福州挺進。而福州臨海,又緊靠閩江,因此,攻打福州我們海軍和水師將是主力,大家先了解一下福州的情況,再討論一下我們的計劃。”俞通海說完,便示意身邊的副官。
“諸位大人,福州的情況如下:現(xiàn)在福州掌權的是元廷福建行省平章政事普化帖木,而最大的軍事力量是來自泉州的亦思巴奚軍,由賽甫丁率領,有軍士大約兩萬餘人,船隻數(shù)百艘。”
“福州的軍事情況不復雜,但是裡面牽涉的各股勢力卻非常複雜,副官,你從頭給大家說說,也好給大家一個參考。”俞通海插了一句道。
“是的統(tǒng)制,龍鳳二年,即元至正十六年(1356年)元廷委任原中書省參知政事普化帖木兒到福州任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卻與已經(jīng)營福建多年的廉訪僉事般若帖木兒發(fā)生矛盾。由於般若帖木兒掌握了福建的實權,導致普化帖木兒大權旁落,心有不甘,於是就四處聯(lián)繫般若帖木兒的政敵,伺機推翻後者。恰逢浙江行省平章三旦八奉命到江西饒州鎮(zhèn)壓叛亂未捷,於是僞稱調(diào)任福建平章率兵來到福建,卻被般若帖木兒彈劾並被降爲行宣政院使、寓居在興化而同樣是般若帖木兒政敵的原興化路總管安童棄官爲道士之後也隱居在興化是兩人在興化開始組織鄉(xiāng)族義兵。普化帖木兒趁機拉攏安童和三旦八,要他們發(fā)動鄉(xiāng)兵進軍福州、推翻般若帖木兒。爲了壯大力量,龍鳳四年,元至正十八年(1358年)普化帖木兒又用金錢收買泉州亦思巴奚軍請他們配合興化方面共同攻打福州的般若帖木兒。”
“龍鳳五年,元至正十九年月,安童和三旦八將原興化路自立爲興化分省轄田縣、仙遊縣、興化縣共三縣,由安童任參政、三旦八任平章,擴軍備戰(zhàn)。二月,賽甫丁率亦思巴奚軍自泉州北進福州經(jīng)過興化時與三旦八的部隊會合,兩軍共計數(shù)千人共同北上。賽甫丁還留下一小股部隊駐守興化,與鎮(zhèn)守興化的安童部隊協(xié)同防守。北上的泉州、興化聯(lián)軍順利的攻下福州,扶持普化帖木兒控制了省城福州的大權。而賽甫丁則率這一部的亦思巴奚軍長期駐守在福州,並開始大肆招兵買馬。”
“而在亦思巴軍北上取福州的同時,留守興化的那支亦思巴奚軍卻與安童的興化部隊發(fā)生了矛盾因是安童麾下的興化兵對亦思巴奚軍表示不服並常常進行挑釁。留在泉州的亦思巴奚軍另一首領阿迷裡丁得知情況之後,就佯稱北上支援福州至正十九年三月率泉州的亦思巴奚軍主力北進,在經(jīng)過興化路城的時候準備趁機將其佔領。
”
“安童偵知到阿迷裡丁的企圖納漳州萬戶陳君用等人的計策,關閉興化城門城頭駐兵,並在西門外聚集烏合之衆(zhòng)佯作軍隊,試圖以此阻嚇亦思巴奚軍。當時尚在福州的三旦八連忙趕回興化,在城外勸阿迷裡丁退兵,但反被拘禁。隨後,阿迷裡丁開始強行攻城,縱火焚燒城門,而安童守軍則在城上用水滅火,雙方用弓箭互射,僵持了一天不分勝敗。第二日,亦思巴奚軍從城西發(fā)動進攻,先用弓箭手射退靠近山丘較矮的城牆上的守軍,再由數(shù)百名士兵攀牆而上,一舉攻陷了興化路治田城,並縱兵屠殺搶掠田縣近一個月,其間興化各地鄉(xiāng)族紛紛組織武裝以進行防禦。”
“田城破之時安童成逃到仙遊。但他地妻子和財產(chǎn)都被亦思巴奚軍獲得。不久。安童又在興化縣龍紀寺重新組織部隊進行反攻。而亦思巴奚軍也因爲田當?shù)孛裥\(zhòng)反抗。阿迷裡丁於四月帶領俘獲地三旦八、安童地妻子和強擄來地興化男性人口回到泉州。亦思巴奚軍撤走後。原興化路同知惠安人柳伯祥進入田城安置百姓。”
“亦巴奚軍退出興化後。興化即陷入內(nèi)戰(zhàn)。各政要和豪強家族相互攻伐。龍鳳六年。元至正二十年(1360年)正月。興化路推官、田縣禧人林德隆率鄉(xiāng)兵從黃石出發(fā)。攻佔了田。將時任府判地柳伯祥驅(qū)逐。而與柳伯祥同爲惠安人且有聯(lián)姻關係地豪族陳從仁則率其鄉(xiāng)兵從另一個方向進入田。由於兩派勢力都很強大。留守地興化分省長官思丁就授陳從仁爲興化路同知。林德隆爲興化路總管。林、陳二人矛盾日益加深。今年正月。陳從仁和其弟陳同、思丁聯(lián)手對林德隆發(fā)動襲擊。以圖謀不軌地罪名將其逮捕入獄。並暗中用沙袋壓死。對外宣稱林德隆是病死地。還將他地屍體焚燬。並派兵把林德隆地財產(chǎn)瓜分。林德隆地長子林逃往福州、求援於賽甫丁。次子林許瑛則逃到泉州求援於阿迷裡丁。兩人都答應幫助林家。於是數(shù)次派使者到興化。要求思丁懲辦陳從仁。得到亦思巴奚軍支持後。林於今年二月率其鄉(xiāng)族民兵進駐湖頭等地。阿迷裡丁又派兵進攻惠安一帶地陳同部隊。二者一南一北形成夾擊。思丁懾於亦思巴奚軍地強大。只好與之密謀。在後堂誘殺陳從仁。並以圖謀不軌地罪名肢解了陳從仁地屍體。此時阿迷裡丁地部隊已經(jīng)到達仙遊縣楓亭鎮(zhèn)。而林部隊也進抵黃石。思丁就將陳從仁地首級和手臂分別送至兩軍。二者方纔退兵。而馳援來救陳從仁地陳同在田城南門外聽聞陳從仁地死訊後。便逃往漳州投奔漳州總管羅良。亦思巴奚軍隨後護送林到興化繼任其父地興化路總管職務。不久後思丁調(diào)回福州廷派遣參政忽都沙、元帥忽先管理興化分省。”
“最新地息是陳同在漳州得到羅良地支援聯(lián)繫上姑父柳伯順(柳伯祥之弟)。三月。陳同帶領漳州援兵乘船由海路抵達惠
下惠安縣城。在殺死縣吏後徵惠安縣民衆(zhòng)入伍。順地義兵聯(lián)手出兵興化。爲陳從仁復仇。陳、柳聯(lián)軍不久就在仙遊楓亭擊敗了劉希良、林子敬、陳縣尉等人率領地林軍並由柳伯順及其麾下地楊九、黃國輔一路追擊到田吳山、下林等地。沿路多有燒殺搶掠。爲了順利攻下田城。陳、柳兩人利用了興化路掌握軍權地忽先和掌管政務地忽都沙之間地矛盾。暗通忽先在四月裡應外合攻陷田城。由杜武惠、胡慶甫、林全、李德正等部將帶兵由田西門進城。脅迫忽都沙交出政權、並下令田軍民討伐林。林再度逃往泉州求援。阿迷裡丁派扶信率領亦思巴奚軍猛攻田。驅(qū)走了柳伯順。同月。亦思巴奚軍進城並迎林回城扶信自稱元帥。林自稱總管。而柳伯順則逃往興化縣、忽先逃回福州。”
“而根據(jù)軍情司從泉州傳來地最新情報於泉州地亦思巴奚軍主力盡出。當?shù)夭ㄋ谷撕雷迥秦<{正在暗中勾連圖奪權。估計這會已經(jīng)在泉州舉事。”
“真他媽地亂。這麼小地兩個破地方麼這麼多亂事?上千數(shù)百人殺來殺去地。而且都是諸縣鄉(xiāng)中地豪族。娘地。不用說那麼多廢話。不服地就滅了他。”吳道平聽得暈頭轉(zhuǎn)向。好容易聽完。當即發(fā)飆道。
“這事沒有那麼簡單,福州連著興化,興化又連著泉州,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泉州。”俞通海搖搖頭說道,“泉州從前宋開市舶司以來,連通南洋、印度、大食諸地,而元廷沿襲其制,更是興盛不衰。據(jù)聞泉州城人口超過二十萬,城牆長三十里,晉江江面和港內(nèi)停靠的船隻超過一萬艘,商貿(mào)十分發(fā)達。而城中有各種番人(外國人)數(shù)以萬計,其中勢力最大的是色目人。色目人多信回教,分爲什麼什葉派和遜尼派,兩派鬥爭的很厲害。副官,你再細細說一下。”
“是的統(tǒng)制。原前宋泉州提舉市舶司蒲壽庚屬於遜尼派,他叛宋投元之後便得到擢升重用,在泉州勢力更盛,遜尼派也水漲船高。元至元十九年(1282年)元廷調(diào)三千什葉派色目人駐防泉州,什葉派開始冒頭。至正年間,各地義軍突起,元廷下令各地建義兵民軍自保,泉州什葉派色目人便結(jié)兵成亦思巴奚軍,而身爲元廷萬戶的賽甫丁和阿迷裡丁趁福州和興化之亂而起,一舉控制了泉州,並大肆壓制遜尼派。順便提一句,那兀納便是屬於遜尼派,是蒲壽庚的孫婿。”
“泉州的情況大如此,這裡面很亂,而且不簡單,根據(jù)樞密院的分析,泉州、興化、福州之亂原因有很多,裡面既有元廷福建行省官員之間的爭鬥,又有行省官府與地方豪強之間的爭鬥,還有回教色目人兩派之間的爭鬥,也可能是他們想趁元廷自顧不暇據(jù)地自立爲國,而且軍情司還發(fā)現(xiàn)了元廷以闊廓帖木兒爲首的老帥派與以太子識裡答臘爲首的太子派之間爲爭奪元廷最大港口泉州的鉅額利益而引發(fā)的派系鬥爭的跡象。”俞通海最後總結(jié)道。
一直默不作聲的陳孝林然開口道:“丞相有什麼訓示?”
俞通海微笑點點頭道:“丞相給我來過書信,曾言道,福州、泉州、興化連年戰(zhàn)亂,已經(jīng)給當?shù)匕傩蘸兔裆斐闪司薮蟮钠茐模赡苡绊懙饺輳V通四洋的商貿(mào)地位。因此指示我說,福州、興化、泉州攻陷不難,但是如何維持好,繼續(xù)作爲江南的重要通商港口卻是一件難事,還有如何處理城中番人和諸位教派也是個問題,需要我們好生斟酌。”
衆(zhòng)人瞭然地點點頭,江南重商貿(mào),直想開通南洋、西洋的商道,而泉州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這裡經(jīng)營了數(shù)百年,居住在這裡的豪族富商哪個不是擁船上百艘,在海路上跑了數(shù)百年,江南現(xiàn)在急需的就是這些泉州商人擁有的人脈和海路經(jīng)驗。做爲海軍和水師的一員,他們當然知道海路勘探是一件多麼需要人力物力和時間的事情,如果能夠有經(jīng)驗非常豐富的泉州海商引路,事情就會事半功倍。而且一旦擁有這些海商在印度、大食等地的“商貿(mào)渠道”,江南的貨品就會非常順利快捷地進入到那些海外市場去,可以更快地聚集起江南急需的財力物力。
“諸位有什麼建議?”俞通掃了一眼衆(zhòng)人問道。
“俞,現(xiàn)在福州、興化、泉州三地軍隊陷於自亂之中,我水陸大軍有近十萬,雷霆一擊,破其巢**不是問題。可是問題是我們的主力還要逆江而上,對付陳友定,因此分兵留駐的不可能太多。現(xiàn)在三地各派人馬已經(jīng)殺紅了眼,我們主力一走,難保他們不又起波瀾,加上元廷潛伏細作和不知天命者,恐怕會生變故。”廖永忠沉吟道。
“廖統(tǒng)制得是,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三地的問題,這才能後顧無憂地西進南平。不如我們先給給這三地勢力來個雷霆一擊,各地清收兵器,義兵民軍發(fā)還回家,海船統(tǒng)一管制,無令不得擅自離港,如有不從者,一律以軍法處置。”全書林建議道。
“海船統(tǒng)一管制,這一點不錯。泉州諸軍依仗的無非是他們海船衆(zhòng)多,這才橫行內(nèi)外,把船全管住了,他們就成了甕中之鱉了。不過清收兵器,發(fā)還民軍費時費力,我們恐怕耗費不起,而且閩南山地衆(zhòng)多,泉州又多番人,處理不當恐怕會生亂子。”俞通海遲疑道。
全書林和陳孝林對視一眼,然後揚聲說道:“管他山民還是番人,在我們江南治內(nèi)就必須服王化,否則便是鐵法無情。”
俞通海一拍大腿,大聲言道:“就是這個理,老俞我一時迷糊了。”他原本也是殺伐決斷的人,只是因爲劉浩然交代下來的事情讓他壓力很大,所以顧慮也比較多,聽到全書林這麼一說,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丞相要我好生接管福州、泉州,可是如果不施以威壓,剪除那些宵小,那些不穩(wěn)定因素依然還是會跳出來,屆時還是會給泉州帶來破壞。因此就必須剪除兇暴和安撫良民兩方面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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