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全唐肅反委員會 李明的表情絲毫不變，仍舊毫無波瀾地敲打著書桌，彷彿在聽一件尋常的彙報，用眼神在問：
然後呢？
見從領(lǐng)導(dǎo)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來俊臣立刻低下腦袋。
狄仁傑順滑地接過話頭，繼續(xù)爲李明彙報：
“具體來說，這第二起大案，與明哥前段時日被誣陷爲逆賊有關(guān)。”
呼，原來是這件事，我還以爲李世民在查別的……李明無聲地鬆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斜了來俊臣一眼。
那傢伙把話說成容易誤解的樣子，是故意不小心的麼。
“明哥應(yīng)該還記得，您在遼東時，有謠言稱您背叛大唐，意圖謀反。”
狄仁傑一一道來：
“這謠言一度甚囂塵上，誤導(dǎo)朝廷，還矇蔽了陛下。”
是謠言嗎……哦對對對，這絕對是謠言，我可是大唐頭號大忠臣啊！……
李明摁下心裡的戲碼，高冷地點點頭：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潛伏在李君羨府上的探子發(fā)現(xiàn)，李君羨正在奉命調(diào)查這起謠言的來源。”狄仁傑不賣關(guān)子，直指重點：
“是張亮。最早向長安傳遞誤導(dǎo)性情報、干擾陛下和朝廷決策的，是張亮。”
張亮，不就是李君羨的前任，之前替皇帝掌管情報和密探的那傢伙麼……
李明恍然大悟。
難怪當時有這麼多大臣彈劾他造反，連剛被自己搭救的李世民也懷疑上了他。
原來是情報來源出了問題。
但同時，他又有了新的疑問。
他與張亮無冤無仇，素無來往，爲什麼會被對方刻意針對？
不惜頂著欺君、挑撥皇族關(guān)係的重罪？
是他在不經(jīng)意之間，惹到了那個特務(wù)頭子？
還是說……
“張亮的背後是誰？”
李明直接問到了關(guān)鍵問題。
而在他心中，對這個問題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李泰，魏王李泰。
一邊誣陷李明，一邊栽贓太子，最大受益者無疑就是李泰。
“呃……”狄仁傑卡住了，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來俊臣。
來俊臣毫不掩飾嘴角的嘲笑，輕咳一聲。
但迎著李明冷峻的目光，他也不敢再賣關(guān)子了，老老實實地回答：
“是李佑，明爺。
“張亮的背後，是齊王李佑，明爺?shù)奈甯纭！?
李祐？
這個答案出乎了李明的意料，讓他不由得揚起半邊眉毛。
他和李祐無冤無仇……不，兩人在過繼之事上，雖然有些小過節(jié)。
但李祐老哥也不至於因此而整這麼一出吧？
而且李祐就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傻大個，最近又被一腳踢去了齊地。
怎麼突然開竅了？
不但加入到了這場亂糟糟的奪嫡大戰(zhàn)，而且還一下子就抽到了最好用的SSR——
皇帝老爹的密探頭子？
你難道也被穿越者奪舍了？？？
“你們爲什麼會這麼判斷？”李明特意問了一句。
來俊臣也是對答如流：
“李君羨在調(diào)查張亮這起案子時發(fā)現(xiàn)，張亮通過密探，與齊地的李祐有密切的書信往來。
“我們的密探以打掃書房的名義，偷看過李君羨截獲的兩者書信。
“抹黑明爺?shù)闹噶睿_實是由李祐下達給張亮的。”
嘶……李明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一口。
難道真如調(diào)查所發(fā)現(xiàn)的，搞壞事的，真的是李祐？
不，不太可能。
站在宮外人的視角，或許看不出其中的問題。
但作爲李祐的弟弟，李明可太清楚李祐的爲人了——
有勇無謀。
那莽夫也許會因爲衝冠一怒，而造皇帝老子的反。
然而，若要進行如此精心設(shè)計、徐徐推進的陰謀，李祐老哥是既沒有這個智商，也沒有這個耐心。
況且，搞這樣的陰謀詭計來針對他李明，對李祐自己來說，又能有什麼好處呢？
就爲了出一口過繼的惡氣？
這麼幼稚的人，是沒有能力策劃這起陰謀、並勾搭上密探頭子的。
張亮也不會因爲這麼幼稚的原因，而賭上自己的職業(yè)生涯和人生生涯。
因此……
“李祐背後還有別人麼？”李明直視來俊臣的雙眼。
而這位得力干將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緩緩點頭：
“應(yīng)該是有的，但不確定。”
“是誰？”李明追問。
是李泰麼？
“也許是太子。”來俊臣斟酌著說道：
“根據(jù)李君羨的調(diào)查，在李祐出發(fā)去齊州、當他的王爺前。
“太子曾設(shè)宴款待了李祐，並且贈送了玉佩。”
居然是太子？！
李明心裡咯噔。
繞了半天，幕後黑手原來還是那位女裝大佬啊！
難怪……
在如今的朝堂形勢下，在岑文本、劉洎等幾個污衊李明最起勁的清流，已經(jīng)驗明正身，其實是魏王一黨後。
李世民仍然對太子李承幹保持著疏離的態(tài)度，並沒有因爲太子被栽贓而對他有所改觀。
原來，是因爲太子老哥隨便動了皇帝老爹的大寶貝啊！
結(jié)黨都結(jié)到密探頭子上了，李世民沒有當場廢黜太子，已經(jīng)算相當剋制了……
“可是……”來俊臣卻是一臉欲言又止。
李明用酷酷的眼神示意：
繼續(xù)。
“可是，我覺得李君羨在這兒捕風捉影了。”來俊臣對同行的判斷不以爲然：
“太子作爲所有皇子的長兄，在弟弟遠赴外地時設(shè)宴告別、贈送信物，算是正常的禮儀。
“並不一定有拉攏的意圖，更不一定代表兩人就此互相勾結(jié)在一起、操弄情報了。”
李明看向了旁邊的狄仁傑。
小狄也不得不承認：
“我也同意來俊臣，李君羨的這條證據(jù)有些牽強。”
本以爲事實確鑿的案子，也成了羅生門。
李承幹、李泰、李祐，到底是誰在搗鬼……
李明揉了揉眼睛：
“那就繼續(xù)查吧。”
“可能查不了了。”來俊臣浮起苦笑：
“不知爲何，最近李君羨突然停止了這起案子的調(diào)查，把精力調(diào)到北方去了。”
李明的眉頭越皺越深。
是李世民啊。
明顯是李世民不讓李君羨繼續(xù)查了啊。
爲什麼？
箇中理由，也許只有他知道了。
而且父皇的蹊蹺行爲還不止於此。
對於忠誠度有問題的密探頭子張亮，李世民也沒有把他殺了，或者轟出朝廷。
而是扔到了河北道，繼續(xù)盯著遼東！
父皇啊父皇，你到底在盤算什麼？
在外人、尤其是來俊臣這傢伙面前，李明壓下了滿腹疑問，還是一臉輕描淡寫地問：
“九成宮事件，李君羨發(fā)現(xiàn)了什麼？”
“沒什麼，他們發(fā)現(xiàn)，長安內(nèi)部也許有阿史那結(jié)社率的內(nèi)應(yīng)。
“以至於有可能那個內(nèi)應(yīng)纔是主謀，結(jié)社率只是前臺幹髒活的。”
來俊臣頗爲輕蔑地聳聳肩。
李君羨這位同行，業(yè)務(wù)能力太差勁了，現(xiàn)在才意識到出內(nèi)鬼了？
“說起這件事，咱自己把九成宮事件查得怎麼樣了？”李明問道。
在離開長安、前往遼東以前，他就把這件任務(wù)交待給了來俊臣他們。
他早就意識到這起事件有內(nèi)鬼了，因爲九成宮事件是與李世民、李孝恭毒殺案一脈相承的。
而毒殺所用的“雄黃酒加熱”這個方法，顯然不是阿史那結(jié)社率或別的什麼突厥人能掌握的。
必定有一位精通丹藥的大佬相助，才讓結(jié)社率有了這個不留痕跡下毒的點子。
而以那位丹藥大佬，就能順藤摸瓜，鎖定幕後真兇。
“在去遼東之前，我記得你們好像已經(jīng)找到了一位知道雄黃酒特性的煉藥大師……”
李明仔細回憶著，突然一拍大腿：
“孫思邈！”
對，孫思邈。
在去遼東之前，他本來是想先拜訪孫思邈、排查九成宮事件真兇的。
後來，平州那邊接連傳出壞消息，一會兒外地入侵、一會兒山匪暴亂。
讓他不得不暫時擱置這次拜訪，提前去了遼東。
既然現(xiàn)在他在長安，就可以舊事重提了。
一提起老孫，來俊臣的表情就垮了下去。
狄仁傑嘆了口氣：
“孫神醫(yī)雲(yún)遊四方，行蹤不定，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他，更沒法問他話。”
來俊臣苦笑一聲：
“今天倒是找著蹤跡了，聽藥材鋪掌櫃的說，老孫大概這兩天就回長安。”
李明拍拍被遛得沒脾氣的兩人：
“沒關(guān)係，能找著人就行。
“來俊臣你先忙，我和狄仁傑有事商量。” 被這麼直白地支開，來俊臣眉頭一皺，但還是什麼都沒說，就此離開。
李明抱著胳膊問：
“你有什麼事想對我說嗎？”
狄仁傑苦笑道：
“還是瞞不過明哥。我覺得……來俊臣和他的手下有問題。”
“什麼問題？”李明對狄仁傑的這番舉報毫不意外。
他也是這麼覺得的。
“我具體說不出來。但……”狄仁傑還是老樣子，說話不太自信，吞吞吐吐的：
“我發(fā)現(xiàn)，來俊臣和他的手下，花錢越來越大手大腳了。
“他們都是窮出身，從報社支取的例錢也沒有突然增多。
“總覺得……他們好像發(fā)了一筆意外之財，但沒有證據(jù)。”
李明頗爲玩味地看著這位小老弟，相比詢問、更像是考校地問道：
“你查過報社的帳冊了嗎？發(fā)現(xiàn)金額有出入、公款被貪污了嗎？”
狄仁傑點了點頭，又搖頭道：
“我第一時間就查了，但是並沒有發(fā)現(xiàn)什麼異常之處。
“報社的收入就是一份一份賣報紙的價錢，開銷無非是人員工資之類，帳冊都能一一對應(yīng)的。”
知道第一時間查帳，到底是宰相的苗子。
只是還是棵苗子啊……李明讚許地點點頭，隨手拿起一份報紙，攤在狄仁傑面前。
“發(fā)現(xiàn)問題了麼？”
“呃……油墨紙張我也查過了，沒有偷工減料的痕跡，這錢也沒有被他們貪了。”
“不是油墨紙張這些小錢，而是內(nèi)容。”
“內(nèi)容？”
狄仁傑一怔。
報紙的內(nèi)容還能做手腳，做了手腳還能掙錢？
“就是這些詐騙受害人張貼的啓事。”
李明指了指這塊新增的版面。
上面都是各家有錢人刊登的、尋找詐騙人線索的懸賞。
“長安快報上怎麼會多出來這些內(nèi)容的？是誰讓寫上去的？”李明問。
“因爲這些與長安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guān)，所以就放上版面了，是來俊臣建議的……”
狄仁傑冰雪聰明，被這麼一提點，也意識到了貓膩：
“明哥你是說，來俊臣向那些在報紙上張貼啓事的人，索要了好處？”
尉遲循毓的黑臉更黑了：
“媽的，欠揍！”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那小子居然還以特權(quán)牟利！
他背叛了李明殿下，艸踏馬的。
李明輕輕搖了搖頭：
“先找他對質(zhì)。”
…………
來俊臣一臉訕笑：
“確實如此。”
他倒是挺爽快地承認了。
“拉攏探子、疏通關(guān)節(jié)，也需要錢，明哥最開始留的那些根本不夠，那我只能想辦法自己攢了。”
“至於用不掉的那一些……嘿嘿，兄弟們吃了一輩子苦，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你再狡辯！”尉遲循毓握緊拳頭怒喝道。
“我又沒拿你們一分錢，規(guī)章制度也沒有禁止，哪裡錯了？”來俊臣嬉皮笑臉道。
“你……”尉遲循毓被噎住了。
狄仁傑卻一直不言語。
因爲他知道，來俊臣說的也是在理。
搞情報，是門很花錢的活計。
李明敲著桌子，感到腦殼有點痛。
自己手下都不是白蓮花，貪污犯有好幾個。
別的不說，侯君集老哥就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大貪官。
李道宗老弟也不遑多讓，在四年前也因爲貪贓蹲過大牢。
多一個來俊臣，他怎麼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呢……
他停下手指，輕描淡寫地一笑：
“確實是我疏忽了，在規(guī)則里加上一條：
“有利用報紙等公共印刷品，爲自己謀私利的，贓款吐出，人開除，移送官府。”
就算是放過來俊臣這一回了。
來俊臣搓著手嘿嘿笑：
“我沒意見，以後注意。”
“關(guān)於張貼啓事，這也是條財路，不能這麼斷了。”
李明繼續(xù)安排道：
“只是侷限在幾個被詐騙的有錢員外之中，財路有點窄了。”
在場的幾人面面相覷，不太明白李明的用意。
“以後不論是誰，只要出足夠的價錢，都可以在報紙的指定版面上，發(fā)佈他們想要發(fā)佈的內(nèi)容。
“尤其是商人，可以爲自己的產(chǎn)品做宣傳。
“這種形式的文章，我稱其爲，廣告。”
來俊臣猛然一拍手：
“對啊！商人爲了宣傳產(chǎn)品謀求財路，出價肯定更高啊！”
論想法子搞錢，自己遠不是明爺?shù)膶κ职 ?
李明微笑著點點頭：
“是的，這項事情，我就交給——
“狄仁傑來辦，你組織‘值得信任’的人手，去接洽長安的商人吧。”
來俊臣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去。
這是一塊肥肉啊……
“好的明哥。”
狄仁傑欣然應(yīng)允，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因小失大的來俊臣。
“打廣告賺來的錢，一部分給員工發(fā)福利，一部分用於探子的經(jīng)費。
“只是一切都要攤在臺面上，不能私相授受。
“這樣安排沒問題吧，來俊臣？”
李明直視來俊臣。
“您說什麼就是什麼。”來俊臣無奈地苦笑。
李明略作思考，最後鄭重地說：
“關(guān)於長安總社和遼東分社的改組，我也有了些想法。”
大家也立刻嚴肅起來。
情報部門的結(jié)構(gòu)，這可是一件大事。
尉遲循毓專程從遼東趕來，整天泡在報社，就是爲了此事。
目前的情況是，李明在遼東和長安各有一個情報部門。
因爲各自的地理位置不同，因此任務(wù)也自然而然地各有側(cè)重。
北邊那個，主要進行對敵國的滲透、反滲透和顛覆破壞工作。
南邊那個，則集中於大唐國內(nèi)，以情報收集爲主。
形成了南廠、北廠分治的局面。
本來李明想把這兩個機構(gòu)整合起來，避免地域撕裂的。
但在實地考察、尤其是來俊臣玩了一手貪污以後，他有了新的想法。
南北廠還是分開的好。
一是各自所擅長的“活計”不同。
二來，也是更重要的，就是讓這兩個機構(gòu)彼此形成制衡。
制衡手下各方勢力，乃是統(tǒng)治者的入門心法，不可不品嚐。
尤其是情報機構(gòu)。
李明要充分吸取李世民被張亮矇蔽的教訓(xùn)，不能讓任何一方壟斷自己的情報渠道。
“遼東的情報委員會維持不變，我想在長安，再新設(shè)一個委員會。”李明一字一句地說道。
尉遲循毓疑惑地摸著腦袋。
聽明哥這意思，長安這邊與他遼東，沒有關(guān)係了？
兩邊都是獨立的機構(gòu)了？
“委員會內(nèi)設(shè)兩個司。
“紀律審查司，主要工作內(nèi)容是：審查大唐官員和我們委員會內(nèi)部人員的貪腐和怠工行爲。
“情報司，負責監(jiān)視大唐國內(nèi)各級官員、文人、商人等，刺探情報。”
李明環(huán)視在場的衆(zhòng)人，不緊不慢道：
“委員會由狄仁傑總負責，並分管紀律審查司。
“來俊臣爲副手，分管情報司。”
這番安排出來，狄仁傑終於一掃連月被壓制的陰霾，臉上有了光彩。
有了這把“懲處貪腐”的尚方寶劍，他就有抓手和來俊臣鬥一鬥了。
而來俊臣的臉色則暗了幾分，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這安排確實有理有據(jù)，他再不滿也無可指摘。
而且兩個司的職能互相交叉，起了互相配合、同時又互相牽制的作用。
尉遲循毓多嘴問了一句：
“兩個司有了，那這個委員會叫什麼名字呢？”
“是哦。這個新委員會的工作覆蓋整個大唐，又以肅清貪腐和怠工爲主。”
李明隨口說道：
“就叫全唐肅清貪腐及怠工委員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