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誥從太監手中接過和珅的摺子,又將曹文植的明折和竇光鼐的密摺匣子遞過去,道:“皇上,曹文植已經將浙江虧空清查完畢,這是他與姜晟、伊齡阿聯銜的摺子。竇光鼐也有密摺送到。”
乾隆先接過曹文植的摺子戴著花鏡拿得遠遠的看,太監李崇實打開密摺匣子,取出竇光鼐的摺子。乾隆擡頭瞟了一下瞇著眼笑道:“好傢伙,竇東皋寫了一本書啊。先放桌子上吧,一會兒念給朕聽。”
趁乾隆看摺子的見隙,董誥細細看了看和珅的條陳。只見銀兩流出流入之項,賬務或虧或盈之處,工料耗彌大小用支皆有備述,不禁暗暗讚歎。看了一會兒,聽乾隆在那邊道:“按曹文植的說法,雖然浙江虧空未完全彌補,但也十補其九,總算有所成就,並未像竇光鼐說的那樣虧缺越來越大。想那曹文植與竇光鼐和衷共查,所查詳盡,諒不會有大錯。李崇實,你把竇光鼐的那個萬言摺子念一念。”
李崇實大聲念道:奴才竇光鼐北叩而奏:經實地訪聞,清查穀倉賬目,浙江虧空之事確實,十不完九,遍地虧空。仙居縣虧空八千八百餘兩……
乾隆聽了前兩句,立刻就站了起來,慌的董誥、和珅急忙跪下。李崇實還在那裡乍著公鴨嗓子在念,乾隆道:“別念了,你出去。把摺子交給和珅。和珅你站起來念!董誥也起來,坐下聽。”
和珅聽著乾隆語氣中有些不高興,小心翼翼地接了摺子接著大聲朗讀。乾隆起先還端了茶聽,聽了一會兒,便將茶碗放下了,揹著手望著窗外風吹檐鈴。又坐下,吹了吹茶卻不喝,端了一會兒,又放下。眉頭皺的緊緊的。好容易等和珅唸完了。卻半天不響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個竇光鼐,朕是叫他會同曹文植徹查虧空。他卻去翻浙江百官的黑賬,一翻就
是一大堆破爛事。真是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他還嫌浙江不亂麼?”
董誥道:“竇光鼐雖所奏非職,亦是出於忠心。主子聖德仁厚,薄懲他一下,讓他記住教訓,下次便不敢了。”
和珅搖頭道:“浙江吏治腐敗已非一日。前往調查虧空案的各位重臣,說法不一,必有一虛一實。”
乾隆道:“竇光鼐入朝四十餘年,他的脾氣朕知道,古怪的很!此人是忠臣,文筆天下無雙,作事也頗幹練,卻不知道順天道合時宜。有時候做事情往往欠思慮。他竟然參盛柱進京攜貲過豐。若連盛柱都懷疑,則天下無一清官矣。還有富勒渾家人索要門包一事,連原告被索之人的名字都沒有。無實據而奏之,則誣人謀反亦可乎?”
和珅道:“主子明查秋毫,洞鑑萬里。其所奏有失之處,自是看的一清二楚。豈是竇光鼐能瞞得了的?”
乾隆被這麼一拍,臉色和緩了許多,道:“單就虧空一案來講,曹文植與竇光鼐所奏內容迥異,針鋒相對。如不立刻派一個精明幹練的人去詳查,此案可能會久拖不決,了無寧日,陷入僵局。你們兩個人說說誰能擔此重任。”
“臣薦阿桂。”董誥與和珅同時脫口而出,不由得對望了一眼。董誥是滿眼驚愕,和珅只是眼睛彎彎的笑一下,又接著說道:“桂中堂沉穩幹練,才情敏練,精詳慎重。浙江之案必能手到病除,不至蔓延波及。”
乾隆猶豫道:“江南桃源、安東河決,尚要靠阿桂去治,別人恐怕沒這個能耐。”
董誥本是要將和珅薦去治理河工的,但聽和珅主動薦阿桂去浙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倒猶豫了。只聽和珅道:“臣以爲慶桂可堪此任。”
乾隆點點頭道:“慶桂可算是得了阿桂的治水
真傳。當年他父親尹繼善與阿桂頗有些節蒂。沒想到兒子倒和阿桂處的甚相宜。就按你說的吧。阿桂親往浙江探察,務必瞭解實情上奏。慶桂方從盛京調回不過三日,讓他歇幾日,再去江南治水。”
“奴才斗膽再薦一人,充作阿桂的助手。”
“你說。”
“奴才的弟弟和琳。他雖然只是以工部從五品員外郎暫入軍機處爲軍機章京,但爲人也是極幹練的。明白諳練,辦事勇往。必會全力助阿桂早完此案。”
“和琳……。朕見過幾面的,雖剛過而立之年,卻老成持重,做事頗有條理。就讓他去吧。”
當晚,和珅內府之中。一溜的檀木座宮燈將大院照的煞白,夜風從院中方圓數丈的大魚池掠過,帶起一陣子涼意。和珅與和琳並肩站在院子中。和珅擡頭望望天上的星星,又低了頭道:“阿桂這一回要倒黴了。此去浙江你要見機行事,諸事皆不可出頭。有竇光鼐在明面上頂著呢,你暗中相助即可。”
“是。大哥,阿桂老奸臣滑,城府極深,你怎麼說他這回必定出師不利呢?”
“都說他清正廉明,可終究跳不過一個‘私’字。此去浙江,福崧、曹文植、伊齡阿等一夥子親信圍在身邊,他的對頭竇光鼐又是個倔不服輸、處處懲強的主。阿桂還能不偏心?偏心則偏聽,偏聽則偏信。阿桂與竇光鼐必成水火之勢。而浙江案是鐵定了理在竇光鼐那一邊,咱們只要稍加用力,讓竇光鼐走的穩當些。阿桂必敗!”
“我去了浙江,一定跟蹤阿桂動向,隨時派人進京稟報大哥。”
“不用。你動的勤了,容易讓人懷疑。我自有眼線。此去浙江,我送你八個字‘深藏不露,秉公辦事。’只要做到這八個字,此案之後,必是騰達之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