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三跳子的說法,朱敬倫不由有些失望,他原本還打算順著話頭,表示一點好奇,藉故去見見巴夏禮碰過的姑娘,好試探到一些情報,但卻是個老姑娘。
不是他對老姑娘有什麼偏見,而是這時代確實有些腐朽的東西,而且是負(fù)氣沉沉。
文人們主導(dǎo)的文化從宋代之後就越來越柔弱,那些文人自己柔弱,就希望女人更加柔弱,於是青樓中的紅姑娘的年紀(jì)越來越小,甚至幼齡女子反而更受歡迎。
雖然朱敬倫知道這很變態(tài),但如果他表現(xiàn)的太過異於常人,生怕暴露些什麼,不得不說他現(xiàn)在實在是太小心了,心裡的弦繃得太緊,一絲一毫都不敢大意。
所以他反而順著歸公的話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本來還想去悄悄那洋人看上的姑娘是什麼成色呢,不想竟然是個老姑娘,蠻夷到底是蠻夷啊!”
三跳子略一猶豫,試探般道:“小人不騙公子,若真論伺候人用心,論牀第上的功夫,其實還是老姑娘有味道。”
說道這裡三跳子停下來,看似不經(jīng)意,實則極其仔細(xì)的看著朱敬倫的表情。
朱敬倫此時故作猶豫,輕輕點頭。
“要說這姑娘啊,本公子走南闖北也見了不少了,這老姑娘倒是見的少。正所謂老馬識途,老姑娘的手段當(dāng)然是那些小娘子不能比的。”
看朱敬倫來了興趣,三跳子立刻順著話頭,讚道:“聽您這麼一說,倒也是這個理啊,朱公子果然是見多識廣,小人受教,受教了。”
三跳子不經(jīng)意間好像就引導(dǎo)了一個客人的思路,不是自己硬推薦的,而是客人自己這麼想的,玩的不爽了,也不能怪他不是,玩的爽了,那可不得給他賞錢?樓裡的紅姑娘們自然是不愁顧客光顧的,但是那些稍微上了些年紀(jì)的姑娘,卻一個個得獨守空閨。但是月香樓的檯面在這裡,就是這些老姑娘的身價也不低,可是來這地方的客人,那都是就高不就低,一個個的都盯著那幾個最紅的姑娘,所以這裡的姑娘但凡有一點過氣,那生意就一落千丈。一旦自己介紹成了,這些老姑娘可不得緊巴著謝他,另外鴇母也得誇她會辦事。
但前提是讓客人滿意,所以如果不是客人露出一些興趣,三跳子也不會沒事找事硬給客人介紹那些老姑娘。
“只是——”
朱敬倫突然猶豫起來。
三跳子以爲(wèi)他主導(dǎo)了朱敬倫的思路,豈不知一切反而是朱敬倫在順?biāo)浦郏摬煅杂^色,看人說話的功夫,朱敬倫可一點不比三跳子差。
“只是那巴鬼不正在墨琴姑娘房中?”
朱敬倫說完搖了搖頭。
三跳子笑道:“公子莫急,那巴鬼每次來,不過一時三刻,從不過夜。”
朱敬倫依然裝模作樣:“只是那鬼子碰過的女人——”
朱敬倫表現(xiàn)出一副厭棄洋人的態(tài)度。
三跳子立刻會意,哀嘆一聲::“唉,墨琴姑娘也不想讓夷人碰的,只可惜得罪不起這些蠻夷啊。那巴鬼每每還帶著幾個夷兵,趙惹不起啊。”
巴夏禮極爲(wèi)謹(jǐn)慎,此地已經(jīng)出了城,所以身邊絕不能缺少衛(wèi)兵,鬼知道有多少人想殺他呢。
朱敬倫點了點頭:“也罷,本公子也就圖個新鮮,就等一等他罷!”
三跳子連忙應(yīng)承,同時招呼朱敬倫:“那朱公子暫時歇息片刻,小的給您找倆丫頭伺候著!”
說完引朱敬倫上樓,樓上有不少隔間,大小不一。都是供客人暫歇用的,裡面?zhèn)渲杷P,還有小丫頭伺候,若是肯花錢的花,也有姑娘來唱曲彈琴。青樓是雅地方,還真不是樓下大堂,二樓站滿一圈姑娘搖著手絹招攬生意那種地方,相反處處琴音雅韻,是文人雅士匯聚之所。
朱敬倫很快就進(jìn)了一個隔間,一張小桌子,大圈椅,他捨得花錢,一直扮演著一個花花公子的角色,所以讓三跳子叫來一個唱曲的姑娘,又喊來兩個丫頭伺候著。唱曲的姑娘的長得並不漂亮,他們是青樓中陪客打發(fā)時間的,也就不用計較。
朱敬倫一副癱子模樣躺倒在圈椅上:“唱吧!”
琵琶聲響起,女子陰柔的嗓音,娓娓唱來。
一個姑娘則在旁邊擡起朱敬倫的腿,放在前面剛搬過來的一張圓凳上,自己則跪在旁邊小心的捶腿,另一個丫頭則站在旁邊,不時的拿起桌上的水果點心喂到朱敬倫嘴邊。
其實朱敬倫很清楚,這裡的姑娘也是可以碰的,雖然長的不行,但是許多客人還是願意過過手隱。不過朱敬倫沒有這個興致,始終閉著眼,張嘴就有吃食。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的樣子,三跳子巴巴跑來喚朱敬倫,說那巴鬼走了,墨琴姑娘可等著伺候朱敬倫呢。
朱敬倫不由感嘆,還有無數(shù)人文歌頌古時青樓的雅趣,雅個屁,還不是跟後世的夜總會一個模樣,都是賣肉的地方,不過一個披著一層紗賣罷了。
朱敬倫一副慵懶,在丫頭的攙扶下緩緩起身,隨手往桌上扔了幾塊碎銀子,加起來得有三兩的樣子,直接就走,也不管幾個姑娘如何分。
三跳子極爲(wèi)殷勤,因爲(wèi)朱敬倫幾次來都讓他印象深刻,出手極爲(wèi)大方。只是此時他又有些後悔了,不該貪圖老姑娘的謝禮就把朱敬倫引去墨琴哪裡,若是朱敬倫玩的不滿意,日後不來的話,他可就吃了大虧了。
說話間,三兩腳幾人就到了地方,進(jìn)了一個香閨,裡面格局頗爲(wèi)不俗。有大堂,有茶室,有琴臺,有浴桶,還有臥房。進(jìn)了這裡,不用走出去,就能享受到一條龍服務(wù)。
被三跳子領(lǐng)進(jìn)門,就有一個姑娘迎上來,屈膝萬福。
“這就是老姑娘?”
朱敬倫微微差異,因爲(wèi)眼前的姑娘,怎麼看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絕不超過三十。
可是在這時代的青樓中,卻是十足的老姑娘了,這時代的文人審美,真夠變態(tài)的。
朱敬倫再一次感慨道。
三跳子早就識相的悄悄退了出去,並且合上了門。
“公子請!”
墨琴起身,然後做手勢,邀請朱敬倫進(jìn)去內(nèi)室。
朱敬倫一邊走,一邊觀察了下房子的格局,因爲(wèi)要除掉巴夏禮,這裡很可能就是現(xiàn)場。
近內(nèi)室前,朱敬倫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屋子竟然還是靠外的,窗戶就對著江面,掃了一眼可以看到江面上的帆船。
進(jìn)了內(nèi)室,掃了一眼內(nèi)室的物件,朱敬倫裝作老手模樣,對這些並沒有表現(xiàn)出興趣。
直接就對墨琴說道:“墨琴姑娘,我聽說那巴鬼與你想好,在下也不過是好奇那洋人都喜歡什麼花樣,還請姑娘不吝賜教啊!”
朱敬倫流氣的話剛說完,就從墨琴眼角不經(jīng)意間捕捉到一絲表情,似厭惡,似不悅,只是一閃而逝,緊接著就又是一副笑顏:
“公子莫急嗎!”
其實朱敬倫也是在演戲,從內(nèi)心來講,他此時並沒有尋花問柳的心思,心裡裝著大事,他處處小心,此時對女人完全沒有任何生理興趣,但是卻不得不逢場作戲,他已經(jīng)做好了奉陪到底的打算,儘管一想到要跟這個剛剛與巴夏禮顛鸞倒鳳的女人在牀上ml他有些噁心,但他能忍得下。
但內(nèi)心的惡感還是讓他找機(jī)會調(diào)整了一下,圍著木桶轉(zhuǎn)了轉(zhuǎn),手在木桶邊緣劃著,做工很仔細(xì)的浴桶,質(zhì)地堅實,應(yīng)該是柳木一類。
“本公子不急,姑娘不妨先給本公子講講那洋人是如何做的?”
墨琴不由嬌嗔:“公子,這讓奴如何說啊!”
朱敬倫也覺得自己說的噁心了,呵呵一笑。
“既如此,姑娘還是先給在下彈一曲吧。”
這纔是墨琴熟悉的方式,點了下頭,轉(zhuǎn)身去拿牆上的琵琶。
朱敬倫突然道:“不過不是這裡,去外面吧,本公子想賞江景!”
說完走到外屋,不徐不疾的走到窗邊,月香樓附近的景象盡收眼底。
面前兩百米外就是粵江(珠江),右手邊一百多米是天字號碼頭,碼頭上此時停靠著四艘軍艦,甚至能看到穿著軍服的英國海軍在擦洗甲板,左前方能看到東炮臺,右前方遠(yuǎn)遠(yuǎn)也能看到海珠炮臺,江對面的河南(後世海珠區(qū))的街道也隱隱可以瞧見。
看不見的右後方,還有廣州協(xié)鎮(zhèn)的大營,裡面此時駐紮著英軍。
可以說這個地方雖然在城外,可是卻是英軍匯聚之地,這也是爲(wèi)什麼巴夏禮敢大膽在這裡活動的原因。同時也讓朱敬倫明白,想在這個地方對巴夏禮動手,不是那麼容易的。否則能從廣州擄走印度兵的林福祥,沒道理會不對巴夏禮動手。
看了片刻,墨琴竟然搬出一個椅子來。窗戶不高,坐在椅子上同樣可以賞景。
朱敬倫沒有客氣,大咧咧躺下,雙腳他直接搭在了窗沿上,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想竟就此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半夜,墨琴竟然還在一旁伺候著。
這時墨琴突然問了一句話,竟然將朱敬倫驚出了一身冷汗:
“公子是吃公門飯的吧?”
朱敬倫第一反應(yīng)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這個青樓根本就知道自己衙門裡做事,在給洋人當(dāng)翻譯。
這也是太太謹(jǐn)慎了,即便他們知道了又如何,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自己刻意隱瞞之下,他們都能知道自己的事情,誰知道會不會聯(lián)想到更多,要知道這裡的人一個個可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
不過朱敬倫倒也鎮(zhèn)靜,反問了一句:“姑娘,何以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