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淼淼站在周修武面前,還不待說話,突然——
“嗚——嗚——嗚”嘹亮激昂的號角聲響起來。
“咚!咚!咚!”戰鼓雷雷聲躁起來了。
城門邊的幾株樹上的積雪都被震得落下來,細細揚揚的飛舞。
周修武迅速的收斂了神色,看了一眼身後的城門,比之前幾天的神色凝重,此時更多了殺氣。
餘淼淼問他:“周將軍是要守城還是反擊?”
周修武用力的將手中長槍往地上一杵,大喝一聲:“殺!”
這一個字殺氣騰騰,傳出去老遠,他身後的列兵陣隊也是陡然一肅,萬餘人發出沖天怒吼聲:“殺!”
餘淼淼亦是渾身一震,卻依舊面無表情的道:“你要主動出兵?以這一萬多點人,對抗對方的三萬人?”
周修武堅定的道:“是。”
這會,那孔明燈帶來的消息他根本不能全部截住,已經傳出去了,若是王爺不在了,房陵城就不會有援兵來救,被圍困就是死路一條。
而宋兵又變了政策,用優厚的條件誘降,在這種時候,就算這城內是不亂,待宋兵增兵,城破是遲早的事情。
趁著宋兵沒有增加,還能有些機會提前爲自己報仇。
何況,餘淼淼想到的,周修武也想到了。
趙蠻死了,信?不信?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根本不能如前幾日那樣堅定的安撫住軍心。
若是王爺真的如這降書中所說,死在北地的宋兵之手……
此時滿腔的怒火已經讓他理智盡滅,體內氣血翻滾,根本無法紓解,只有殺戮和鮮血方能讓他消恨,他殺了別人,別人殺了他,哪一種都好!
餘淼淼看著周修武,又掃了一眼他身後整裝待發的士兵,冷聲問道:“之後呢,突圍出去了再去哪裡?”
周修武被餘淼淼這清淡的神色弄的煩悶無比,幾乎是吼道:“接應王爺回來!”
他吼完,唯一的那隻眼眸發紅的看著餘淼淼。
站的近的士兵聽到他的吼聲,都看過來,也不知道是誰起頭,頓時浩浩蕩蕩的聲音響起來:“恭迎王爺回來!”
風聲嗚咽,這聲音穿透雲霄,直接撞擊到餘淼淼心中來,等那聲音停歇之後,她眼眶發燙,卻是突然一聲冷笑,“呵——”
周修武幾乎是憤怒的看著她,餘淼淼故意淡然的問:“若是敗了呢?”
“與房陵城共存亡!”周修武一聲咆哮,讓餘淼淼身邊的呂靈芝縮了縮脖子。
“與房陵城共存亡!”
像是爲了迴應他們的怒吼,城門外戰鼓聲、號角聲突然一停,又傳來宋兵的聲音。
“太子殿下有令,所有叛軍,前三千名出城投降的人既往不咎,三千至六千名的罰金一貫可免罪,後面的人全部按謀逆罪處死!”
餘淼淼本來還想問一句,死戰一場能不能保住六千人,見衆將士神情肅穆,恍若未聞,整個隊列裡除了濃烈的殺氣,再無其他。
周修武直直的盯著餘淼淼,餘淼淼也是冷冷的跟他對視,卻緩緩的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心想,這就夠了,要是再說出懷疑和輕視將士的話來,激將過猛,說不定周修武失去理智,要將她先砍了。
是她太低估了衆兵將的忠誠度。
她率先收回了視線,輕飄飄的道:“那就殺。”
周修武見她陡然變得凌厲起來的目光,微愣。
這時,餘淼淼又提高了聲音道:“你們都是王爺麾下身經百戰、守住大宋邊境的勇士,能力克遼、夏鐵騎,現在面對的只是懦弱不堪一擊的朝廷孱兵,此戰許勝不許敗!
對面就是大宋的太子,他貪生怕死、假仁假義,連親兄弟都不放過,他何德何能治理天下?國之疆土被這樣的人守護,誰能夠安枕無憂?朝政腐敗,皇帝修道奢靡成風,太子無能貪利,上樑不正下樑歪,照這樣下去,國將不國……”
餘淼淼越說越生氣,每一個叛軍都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也有!
她要鼓動衆人徹底反了,她不要死守這房陵,女真人能夠攻破汴京,擒獲皇帝和宗親,她爲什麼不可以?
她要是等不到趙蠻,她一定先把皇帝殺了,千刀萬剮。
被這股憤怒支撐著,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腦子裡空蕩蕩的,有一瞬,她似乎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迴盪,激揚又高亢,說了什麼,誰知道呢?
能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聽見衆人在嘶吼:“我們去汴京與王爺匯合!”
這是她說的嗎?
不及深究,見周修武已經整兵離去,他領兵在最前面。
“吱嘎——”沉重又結實的城門緩緩拉開。
萬餘將士不見慌亂的跑步出城。
呂靈芝怔怔的扶著餘淼淼登上了城樓,周修武留下了廖三,他帶著幾個兵,幾人都抗著顏色各不相同的大旗。
餘淼淼一見就明白了,廖三和這幾個人是指揮令旗,變換陣法的,想不到這個小個子倒是令旗官,讓她略感驚訝。
佈陣是冷兵器時代的戰鬥常見的,她曾經好奇過三國演義中,諸葛亮的八卦陣的玄幻神奇,還有以前楊家將抗遼時候的什麼天門陣。
有一次見趙蠻在家裡拿了棋子排演陣法的時候,餘淼淼問過他,知道陣法雖然不像小說和電視劇中的神奇,但是有效的將不多的人力、武器整合起來,配以合理的防守位置,可以提高攻守的效率,比毫無章法的一團廝殺,效率要高得多,最簡單的長型隊列可稱爲一字陣。
指揮令旗的人,需要能夠掌控戰場的形勢,能夠根據戰場上的變化,不斷的調整陣型,將可用的資源發揮出最大的效果,戰場上也需要有能夠根據令旗下達命令的人。
許是餘淼淼眼中的驚訝掩飾不住,廖三回了一句:“子敬大哥以前教過我,我雖然是第一次指揮令旗,絕對不會叫夫人失望。”
餘淼淼點點頭,盧子敬她聽趙蠻說過,也是因爲這個人,他纔對常初心十分容忍。
這些陣法她不懂,她緊緊的凝視戰場上的變化,目光如刀,見雙方兵馬緊緊的廝殺在一起。
房陵兵馬明顯少得多,已經列成了一個方陣,裡面的人按照某種陣法站著,餘淼淼細細查看,頓時覺得有些眼熟,這是趙蠻演示給她看過的一個陣,她那會正對這個有些興趣,就耐著性子聽趙蠻講給她聽。
“分爲五隊人馬,將正方形分爲九個方格,中間一格駐一隊,邊角上的四個方格各駐一隊。中間一隊穩居中央,其餘四隊可在周圍八個方格內變換位置,隊形隨機而變。”
“陣法中用石塊或圓木構造掩蔽和障礙,敵人進陣後,守陣將士可用弓矢矛戟加以殺傷,用外圍四隊加以切割,敵人在陣內不能發揮優勢,往往被各個擊破。”
先前她聽得一知半解,此時站在高處見下方的陣,倒是看的分明,見廖三指揮人揮舞幾面旌旗,外圍四隊兵馬迅速的交換位置,踏進陣中的宋兵就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般,進去之後迅速的被擊殺,只進不出。
這陣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嘴巴,不斷的分散宋兵,逐一吞噬下去。餘淼淼仔細看了一陣,越發覺得陣法的精妙和奇特,若不是不時有人朝著城樓上射箭,衝著她和指揮令旗的廖三瘋狂射擊,她根本挪不開眼睛。
宋兵鳴金收兵,她的雙腿已經腫脹難忍了。
餘淼淼見天色已晚,這對於陣法的施展卻是大大的不妙,就算是四下都燃了火把,也看不清楚令旗的顏色和揮舞方向,萬一稍有差錯就是亂了陣腳。
城中尚不知是什麼情況,現在被宋軍誘降,難免城中人心浮動,必須要一鼓作氣,將城外兵馬徹底擊潰,等到他們的外援到了就糟了。
周修武只恨天黑的太早,一臉鬱悶,若是強攻雖然不一定輸,但是也會有很大的損傷。
餘淼淼揉了揉額角,看見晃動的火把,突然目光一閃:“我有辦法,周將軍將負責各陣隊看令旗的人召集過來。”
*
此時房陵山脈中,因爲白雪覆蓋,天色並不全黑,隱約能夠看清楚路面,只是山高樹多,樹枝樹影在風中掙扎搖擺,野獸嘶吼不斷,爲山林增加了幾分恐怖,一縱人馬順著馬欄河往山下來。
眼見到山下的火光,爲首的人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出來了,大雪封山在森林裡走,真的是要命了。
“四爺,前面好像有人打算從這裡借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