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勳沒有再動武,周修武幾個人依舊跟尾巴似的跟在趙蠻的身後,被趙蠻伸手揮退了。
楊勳看著不理睬自己的女兒,心情有些低落,默默的安慰自己,十六年的錯誤,這也不是一天就能彌補的,不過,他總會叫自己的女兒心甘情願的認他的,血緣是扯不斷的。
餘淼淼不理楊勳,趙蠻也不理睬他,他揹著餘淼淼進了村,楊勳和楊淵一左一右將小兩口夾在中間。
楊淵垂著頭不語,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楊勳則四處看女兒長大的地方,柳樹屯在楊勳看來,就是個普通的村子,跟所有的村莊都差不多,他女兒在這麼艱苦的地方長大,沒有半點關愛,哎。
現在已經到了冬天了,此時村裡並沒有什麼人氣,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村頭的路上去了。
楊勳並未來得及查探這裡的情況就跑來了,此時瞧著就是房屋跟播州的有些不同,村頭這一片,蓋了不少青磚兩層、三層的小樓,要不是餘淼淼不懂的建築力學,這房子還得往高了蓋。
田氏還佔了大半個村呢,地少人多,現在要想多安排幾戶人家,也只有這樣的辦法了。
不過,現在田青已經在汴京慢慢起步,早晚他們也會逐漸轉移去汴京的,到時候空出來的地就多了。
楊勳看著女兒長大的地方,心裡一陣陣的心酸和不爽快。
他的女兒揹著賤民的身份,生活在這種鬼地方,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很快,就到了家了,趙蠻推開門,就聽見藍老爺子正跟李似錦說話,不知道說了什麼,老爺子笑的十分開心。
近來,趙蠻的危機解除大半,再則也快要過年了,朝堂上經歷了一次大清洗,短期內是不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他的暗衛們也辛苦了這麼久,現在大多數都放回去了。
只有門口的耳房裡,住了兩個化明爲暗的暗衛,充當門衛,過的跟大爺似的,沒什麼事情做。
他們不會懷疑藍老爺子會做什麼對自家主子不好的事情來,自然也不會偷聽了。
楊勳聽到藍老爺子的聲音,稍微愣了一下,旋即想到老爺子都能夠登堂入室,進了女兒的家門,他也可以賴在這裡不走,趁機跟女兒建立感情。
思及此,倒是面上鬆緩了一些。
李似錦聽到開門聲,跑了出來,藍老爺子也出來了,“喵喵,今天你的雪茸已經滿百天了,可以……”
說到這裡看到楊勳,頓時住了嘴,楊勳訕訕的上前,“爹,你早就知道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也跟你一起來這了。”
藍老爺子聽到這哀怨的抱怨聲,頓時橫眉豎目:“我爲什麼要告訴你?當初你眼皮子底下被人偷走了喵喵,跟我說了嗎?你還拿著刀?怎麼看我年紀大了,想要跟我動武?”
楊勳趕緊將手中握了大半輩子大刀往身後一扔,叫了一聲:“老三!”
楊淵認命的接過來,扛著放在耳房去了。
楊淵再出來的時候,就聽自己爹在對外公賠小情:“……爹,我錯了,我哪裡敢跟您動武呢。”
老爺子傲嬌的“哼”了一聲,又瞪了趙蠻一眼,“還在下雨,雨傘呢?讓喵喵淋了雨水,你這小子怎麼一點不貼心呢。”雖然雨並沒有很大。
趙蠻冷冰冰的道:“被刀劈爛了。”
趙蠻說完,楊勳就覺得不好,老爺子剛說了刀,趙蠻就提到刀,這不是說他嘛,雖然的確是被他砍爛了,但是他也是……
他狠狠的瞪了眼趙蠻,可趙蠻已經揹著餘淼淼往屋裡去了,看著楊勳吹眉瞪眼的樣子道:“剛纔那刀從天而降,要不是雨傘擋著,差點劈在淼淼頭頂了。再不換身乾淨的衣服,要著涼了,我們先進去了。”
餘淼淼還趴在他背上,招呼藍老爺子:“外公和阿鯉還是快進屋裡來,外面冷的要死。”
不等楊勳開口解釋,老爺子頓時臉上就陰沉下來了,指著他的鼻子罵:“喵喵本來也沒有打算貼上去沾你的光,你不想認不來就是了,一見面就對她動刀子,楊勳,虎毒不食子,你小子真是……拿你跟虎比,那虎也不答應。”
罵完了,也不管楊勳聞言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就呼喊兩個暗衛,不,是門房,“將他丟出去!連同他的那把破刀!”
這兩個門房好不容易有動手的時候,傳聞中播州候楊勳武藝高強,力拔山河氣蓋世,十分了得,雖然現在年紀是大了點,他們兩個也不敢大意,瞬間決定,嗯,還是要一起上……去做做樣子。
畢竟,主子可沒有說將楊勳丟出去。
“爹,我這是……”
藍老爺子雙手負在背後,退回正廳裡坐著,李似錦蹲在屋檐下,盯著他們看。
“等一下,外公,你先別生氣。”楊淵現在才覺得機會來了,他要是勸和了外公,爹應該不會生他的氣了,說著上前來扶住了老爺子。
藍老爺子還氣呼呼的,楊淵道:“外公,爹他就是不放心趙蠻,現在見趙蠻能夠護住淼淼,他也就安心多了,也沒有刁難他,心裡都認了這個女婿,怎麼可能會不認妹妹呢,不然也不會跟著來了。
說起來,爹還是最先認趙蠻女婿的身份的呢,只幾招就定下來了。外公不也是折騰了趙蠻許久嗎?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心甘情願的呢。”
楊勳讚賞的看了眼兒子,楊淵頓時心裡一鬆。
接著,楊勳又在心裡罵了趙蠻幾句不知好歹的東西!先前老二折騰他,岳丈指著他罵,老三也不冷不熱的待他,就老子這個丈人認了他了,他反倒是害我,恩將仇報!
罵完了,又見縫插針:“爹,就是老三說的這樣。要是趙蠻不行,我直接將女兒帶回播州去,總要試試他的本事,再者我哪裡真的衝女兒動刀子,也得看趙蠻會不會拼命護住她。”
行不行,願不願,楊勳就這兩個標準。
只要趙蠻通過了,就是符合他的女婿標準了。
至於趙蠻的身份問題,他反倒沒有考慮那麼多,這一點他想的更加簡單了,以後就讓趙蠻入贅,那皇帝應該對趙蠻更加放心了,入贅他們播州,也不算虧待他的身份,要不是被餘家偷走了,他還不樂意將女兒嫁給趙蠻呢。
老爺子衝楊勳罵道:“要是他護不住,你就將你閨女砍死?”
楊勳趕緊道:“哪能呢,要是他護不住,女婿就直接劈死他,也不會叫女兒受傷的。”
當然,雖然是試探,可爲了效果逼真,楊勳也一點沒有留情,再說他也聽說過趙蠻的名字,這小子是個禍害,但凡被稱爲禍害的,沒有點本事,也活不長久的。
要是扛不住被劈死了,也算他倒黴,正好將女兒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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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聞言,面上好看了些,“這還差不多,你滾進來吧。”
楊勳鬆了一口氣,趕緊進來,那兩個門衛又退回去了,見楊勳冷眼掃過來,兩人趕緊拱了拱手,侯爺可不能找我們算賬啊,我們是聽命行事,再說也沒有真的跟你動手。
楊勳收回視線,邁著八字步進了屋,看了看屋檐下的李似錦,眉頭動了動,李似錦衝他一樂,他收回視線,進屋去了。
李似錦也進屋去了,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準備聽他們說話。
楊勳對這個外人倒是看著覺得十分礙眼,完全沒有藍老爺子對李似錦的喜歡。
藍老爺子道:“你莫名其妙瞪小四做什麼!”說完又衝李似錦道,“你乖乖坐著!”
李似錦點點頭,挨著楊勳坐下來。
楊勳打量李似錦,“爹,我們家裡的事,他是個外人,在這裡不太好吧?”
當著一個外人的面,時時刻刻被訓斥,他也是要面子的,恨不得殺人滅口。
藍老爺子道:“要不是小四,你現在也見不著喵喵了,他做的可比你這個當爹的要多。”
楊勳聞言神情一肅,看了看李似錦弱不禁風的樣子,皺了皺眉,想起老二跟他說過的話來,應該是常家造孽的那回。
楊澈一回去就死勁的懟常家,差點弄的生苗要起義了,不過現在常氏跟謝家對上了,也等著打的差不多了,回去收拾爛攤子。
楊勳一聽聞真相,就奔著房陵來了,也忘記了常家這事,現在才又想起來。
“你跑來了,不怕皇帝找播州的麻煩?”老爺子開口問,楊勳是屬於無詔不能外出的。
楊勳搖了搖頭:“還有老大在,我已經上了摺子,以後播州就交給老大,我年紀大了,管不了了。”
藍老爺子點點頭,處理好了就行。
“你這回來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爹什麼時候回,我就什麼回。”
藍老爺子看了看他,這回總算是沒有訓斥他。
楊勳又想起餘家人來,沉聲問道:“餘家人還住在這裡嗎?”說著眸子裡像是夾了風暴,“也得去拜訪拜訪她們。”
藍老爺子看了看他,就知道他這是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搖了搖頭。
楊淵趕緊回答道:“她們今天早上進京了,現在都不在。”
楊勳頓時炸毛:“老三,你是怎麼當哥哥的?在這裡耗了這麼久,什麼也沒有做?也不幫你妹妹討回公道!”
楊淵等老爹發了火,才道:“爹,我已經開始了,她們欠下的是要一筆一筆還回來的。”
“那你還叫她們都逃走了?”楊勳顯然對楊淵的輕描淡寫十分不滿意。
楊淵好脾氣的道:“爹,還債得活著才能還,都死了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楊勳目光沉了沉,老三的性子是個不肯吃虧的,他先看看,要是不滿意,別說跑到京城去了,就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殺上門去!
藍老爺子此時倒是沒有說話,這件事他也勸不住,楊勳和楊淵是楊家人裡最果斷的,也是最無情的。就是攔也攔不住的。
不過交給楊淵去做,比楊勳要好一些,懂分寸,只會拿人痛處去戳,卻不會打上門去將人趕盡殺絕,餘家是該受些教訓,偷孩子偷到自個外孫女身上來了,老爺子也是氣的。
他之所以有不忍,也是因爲顧念養大了楊灝幾分,餘家再可惡,楊灝卻是個好孩子。
這時,餘淼淼和趙蠻出來了,趙蠻不關心餘家,倒是無所謂,餘淼淼看了看楊淵,想起楊澈的擔憂來。
見楊淵眼中一片森冷之色,顯然對餘家也是恨極,聽他的意思,他已經衝餘家下手了?
她雖然沒有見過楊淵的手段,但是楊家要對付餘家,現在還真的是十分容易,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也很多。
而讓餘家生不如死的辦法……以餘淼淼的猜測,有兩件。
其一,就是衝餘家的兩個子孫下手,楊灝和石淑蕙。
楊灝麼,餘淼淼倒不認爲楊淵捨得折磨這個照顧了十六年的弟弟,就是他什麼也不做,楊灝自己也是飽受折磨了。
再有就是石淑蕙,這個時代對女子十分嚴苛,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他們兩個是餘家的希望,崛起和傳承的重擔都在他們肩膀上。
除此之外,就是將沉冤昭雪的希望擺在眼前,然後當面碾碎。
她猜楊淵要做的大概就是這兩件。
餘淼淼先前已經答應楊灝不會跟餘家爲難,再說她雖然有些怨,但是也真的不打算找餘家的麻煩,畢竟,沒有餘家,就沒有現在她和趙蠻。
而且,即便是什麼也不做,不找她們的麻煩,她們也在煎熬中度日,她忍不住衝楊淵道:“別爲難她們了,就是什麼也不做,她們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算是受到懲罰了。”
楊勳目光一凝,正想數落餘家的惡形惡狀,見老三隻笑了笑,並搖頭道:“可已經來不及了。”
不管還來不來的及,楊淵也不會收手,這麼說不過是敷衍之語罷了。
楊勳這纔沒有吭氣,心道:對餘家人就應該以牙還牙!回頭問問老三,到底做了什麼。
餘淼淼語氣一頓,又問,“難道你還有辦法幫餘家人翻案嗎?”
楊淵雖然對於她不稱呼自己爲三哥之事還有些落寞,不過聽她這麼說,他倒是挑了挑眉毛,有些高興:“妹妹怎麼會這麼想?”
楊淵覺得很是奇怪,餘家能夠養出淼淼這樣的,怎麼會沒有把握住上次翻身的機會,現在汴京的那三個人,可還在半死不活的自我折磨中,毫無辦法。
除了歸結於楊家優良的基因,楊淵實在是想不通原因,他現在看餘淼淼是,看哪哪好,沒有一點不好。
聽楊淵這麼說,餘淼淼訝然,“真的有辦法?”
在餘淼淼看來,餘家再想要下一次沉冤昭雪的機會,可比再出現血月的機會還要小。
楊淵笑而不語,趙蠻倒是多看了他幾眼。
餘淼淼一時還想不到關鍵,只道:“不管要做什麼,要是再讓她們面臨一次有希望翻案,卻又看著希望溜走,只怕她們也經不起這樣的打擊了,跟要她們的命也一樣了。”
之所以是“再”,因爲先前趙蠻已經做過了,給過她們一次機會。
血月之事和餘家舊事,就是趙蠻找人在市井上傳的流言,可只傳了一陣,他就叫刻意停了,並非因爲皇帝的壓制。這一計劃餘淼淼是知道的。
餘淼淼只覺得有些遺憾,卻並無歉疚,在趙蠻脫身和餘家之間,她絕對是選擇前者,再說,當時知道趙蠻會利用此事的時候,餘淼淼就知道這件事其實是有兩面性的。
民意這東西,若是被利用好了,也是一把好刀,能夠逼迫皇帝不得不重審餘家舊案。
不過很顯然,現在的結果失敗了,餘淼淼不需要問趙蠻,也能猜到餘家現在的處境應該是十分艱難。
餘淼淼將此計不成,歸結於餘家女人還是有些縮手縮腳。
趙蠻雖然利用了餘家,但是也給餘家翻案開了個頭了,要是她還是餘家女的話,如果一定要沉冤昭雪,她一定會將血月死死的扣在餘家冤案之上,會推波助瀾一把,到處散發此事的小廣告,鬧得人盡皆知。
反正趙蠻最開始那一鬧開,就是將餘家推到火上烤了,已經是得罪皇帝,一定要鬧的越大越好,只有這樣才能造成皇帝的壓力。
不僅如此,還會將消息灑到遼國去,拼得皇帝被遼國人嗤笑,也要大鬧一場。
可是皇帝一壓下這個消息,居然很快就讓之在朝堂和民間都銷聲匿跡了。
或者說餘家的幫手和支持者們,不願意花大力氣幫忙,失去了這次機會,而使效果適得其反了,得罪了最高統治者不說,還沒有達到目的。
這能怪誰?只怪她們還不夠狠,沒有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又或許是要顧忌的人太多了,不如在房陵的時候,什麼都能夠豁的出去。
楊淵聽明白了餘淼淼的話,只笑道:“她們能夠抓住機會,也是因禍得福了。”不過,他哪裡會這麼好心,機會他會給餘家,就看她們敢不敢伸手去抓了。
他給餘家人送了一隻絕對的燙手山芋,吃下說不定會噎死,不吃的話,也只有現在茍延殘喘的份。就看她們選擇餓死還是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