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淼淼聞言,目光微閃,不過,很快就放下心來了,她先前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已經跟家裡說了王朗跟王冠華的關係。
王朗想要進餘家門是很難的。現在倒是慶幸,幸虧是說了,不然將人迎進來,也是麻煩。
果然,就聽見姜媽媽清冷的聲音:“寒舍簡陋,姑爺病重無法起身,屋內又都是女眷不便招待王大人,免得生出什麼口角是非,還望王大人見諒。”
頓了頓,門外傳來王朗清朗的聲音:“本官此次來是……”
“王大人爲什麼來不用告訴老婆子知道,恕不遠送。”姜媽媽說完,就準本轉身回來了。
這時候,邱大夫乾巴巴的說了句:“餘家人就是這脾氣,男子不得入內。”
姜媽媽撇了撇嘴。
王朗身後跟著的田青看了看這院子,嘆道,他就只擡梨樹的那一次進去過一次,這餘家人還真的是講究。
說到梨樹,田青擡頭看了看從餘家院子裡探出來的樹,見到上面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琉璃,瞇了瞇眼,這是什麼東西?
不過,見王朗離開,他也趕緊跟上,沒時間多看。
王朗雙手負在身後,也不再多話,轉身離開,什麼怪人家他沒有見過,並不太在意,還是他身後跟著的一個親隨提了一句,“潁川餘家以前跟王家是姻親,餘家出事之時,大人年幼,恐怕不記得了。”
王朗頓了頓,仔細想了想,突然道:“我記得以前三叔母好像是姓餘。”
說著搖了搖頭,道:“難怪。”
心裡已經想著,他來房陵之前好像聽誰說起過餘家,好像是有人爲餘家喊冤來著。且不論真假,餘家就算通敵,也是男人惹的禍,幾個女眷在房陵生存也是不易,既然這三合土跟餘家有關係,到時候就爲餘家多提一筆,求個恩典吧。
這時,遠遠的過來一個老翁,緊張的對王朗道:“王大人……已經到了晚飯時候,家裡備了粗茶淡飯,大人,邱大夫……”
邱大夫淡淡的解釋了一句:“這是老夫借住的人家。”
田青趕緊衝道:“是屬下的族叔。”
王朗點點頭,“本官也確實有些餓了,這房屋工匠還在查看,本官一時半會也不回去,那就有勞你了。”
在百姓人家吃飯,王朗並不陌生,他以前就喜歡在鄉間走走看看,瞭解民情,最喜歡跟一些老翁交談,討論農事收成也可,聽人議論朝中政策也行。
拿老翁頓時一臉喜色,在房陵可不曾出現過王朗這樣的知縣。
邱大夫和王朗走了,院子外也清靜下來了。
屋內,餘淼淼安心的繼續盯著趙蠻喝藥,趙蠻已經將草莖吐出來了,滿臉的厭惡,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餘淼淼拿了布巾給他擦拭脣邊的藥汁,明明就可以自己喝藥,不知道折騰個什麼勁,想起兩人婚前,那次,他也是心口疼的昏昏沉沉的,在半夜裡撒嬌的事情來,餘淼淼突然有些明白了。
什麼沒力氣喝藥,這個霸道男人居然在撒嬌。
可惜她不上道,反應的太晚了點。
看了看還在鬱悶中的趙蠻,餘淼淼突然毫不厚道的笑了,撿起那根草莖,故意道:“等下次你沒力氣喝藥,這根草莖還給你留著。”
趙蠻倏地看向她,以眼神表達自己的不滿,餘淼淼突然站起來,俯下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你自己喝了藥,很乖。”
說完,又摸了摸他的頭,隨後趕緊說了句,“我去喊邱大夫來。乖乖睡覺。”
趙蠻的耳朵已經紅彤彤的了,“笨女人,你在做什麼……這點痛,我可以忍住。”
“王朗見過我,我去也不打緊,不理會他就是了。”
“不用……他有別的事情要做。你陪我躺一會就好。”
趙蠻這麼一說,餘淼淼就知道他肯定是吩咐了邱大夫有別的事情,上午得了田青的傳話,他們去找邱大夫,趙蠻就跟邱大夫說了很久。
餘淼淼也就不再堅持了,脫了鞋上牀,躺在趙蠻身邊給他按摩起來。
瀰漫著藥味的小屋內,夕陽透過並不*的門縫照進來,添了幾分瑰色,時間靜謐的像是停止了一般,只有兩道淺淺的呼吸交纏著,兩個人沒有間隙的靠在一起。
屋外,蘭娘見沒有了說話聲,餘淼淼也沒有出來,她和趙蠻這段時間的相處倒是正常了些,蘭娘無聲的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趙蠻是什麼毛病,能不能治癒。
此時,邱大夫正和王朗在農家小院裡吃飯,陪坐的還有個兩個村裡的老漢,王朗正聽著兩人說話,邱大夫則是神色淡淡,不時飲幾杯酒。
“……除了這磚石屋子,把村頭的荒山整成一層一層的往上的田地,也是新奇……”
王朗道:“邱大夫這荒山真的耕種的時候,本官可否來看看?”
王朗進村是從村頭進來的,山就在路邊,而且也不太高,他清楚的看見不少人在山上忙活,當時就十分好奇,不過此行的目的是爲三合土而來,也就先進村了。
現在王朗還想著,要是真的能夠在房陵這樣的山丘上種植作物,倒是能夠推廣出去。
邱大夫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他對人一項是這個態度,王朗倒是沒有在意。
這時,王朗身後不遠處,和田青一起吃過晚飯,正在院子裡的樹下打盹的懷真突然耳朵一動,身體快如閃電般的衝出去,也將院子裡的人給嚇了一跳。
只見一個黑衣人正飛速的在屋頂上行走,懷真幾個起落就將人攔住了,兩人纏打在一起,這黑衣人很快就落了下風。
等懷真一劍利落的刺進這人的心口,當場斃命,可因爲這一劍的刺入,這黑衣人胸口突然騰起一個響箭,半空中陡然一亮,又迅速的消失了,若非院中人一直注意著動向,只怕也會忽視了。
王朗看了看半空,神色頓時嚴肅起來,沉著臉上前。
響箭是用來發消息用的,或求救,或警示,不管什麼作用,也不是普通百姓能隨便得到。
懷真指了指這屍體的耳朵,王朗顯然也注意到了,眼中略有驚訝:“有耳洞,這是異族人,是西夏還是遼人?”
大宋男子是不會扎耳洞的,現今也就是蠻夷之地的男子會有這一習慣。
若是異族探子混進了房陵,這是很嚴重的,王朗此言一出,院子裡頓時靜悄悄的,大氣不敢喘。
等王朗站起來,讓田青將無關的人迴避了,又略做安撫,這消息暫時還不能走漏,免得引起恐慌。
隨後王朗吩咐田青:“這異族人身上帶了響箭,肯定是還有幫手在附近。響箭已經發出去,這探子有人接應,就怕他們前來,危害百姓,此事非同小可,你速去將上庸縣城的弓弩隊調來,解開馬車,騎馬前去,不得拖延時間。”
剛纔這人身上的響箭已經發出,雖然是懷真無意中放出去的,可若是能夠將異族奸細引來誅殺,也不是壞事。
田青領命,正要前去,王朗又冷聲囑咐了一句:“將這具屍體帶去,要是有人故意阻攔,按通敵罪先扣起來再說。”
王朗雖然是知縣,但是到底不如朱家經營多年,根深蒂固,很多地方都被縣丞朱家束縛,就怕朱家使壞,他才如此說。
田青應了一聲,抗了屍體迅速的離去。
氣氛陡然沉悶下來,王朗孤身一人立在院子裡,天邊的夕陽只剩下最後一抹橘色,天已經暗下來了,他雙手負在身後,懷真在他身邊兩步遠處。
“懷真,你說這些異族的探子,來房陵做什麼?今天他是路過柳樹屯,還是他們就衝著柳樹屯來的?”
懷真沒有回答他,他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天色,“希望田青能夠在異族人趕來之前到。”
這次懷真倒是回了他一句:“我會保護你。”
王朗搖了搖頭,輕笑了一聲,“這幾年要不是懷真,我早就死了。”
“有人來了。”懷真目光一凝,道。
院子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田青壓低的聲音傳來:“大人,弓弩隊已經來了,已經在村頭設伏了。”
王朗鬆了口氣,“知道了。”
這時,天已經全黑了。消息並未傳出這個院子,院子裡因爲有王朗坐鎮,大家也安定下來。
村子裡一如以往的進入了夢鄉,只偶爾傳來幾聲夜鳥啼咕。
夜半時分,月正當空,已經是四月十一,朦朧的月色下,在通往柳樹屯的官道上,五匹馬的疾馳聲格外清晰。
突然騎馬走在第二位的男人,放緩了速度,大聲道:“張勤,目的地不遠了,你的人在哪?你不會以爲就憑你就能夠殺了趙蠻吧?”
說話的人一雙狹長桃花眼,說話時目光裡閃過一道狠色,正是李奕。
張勤和李奕並駕齊驅,四目相對,此時兩人心有靈犀的想著:對方馬上就要成爲自己的踏腳石,暫且忍耐片刻。
張勤淡淡的挪開了視線,沉森森的道:“他們就在暗處跟著,到了目的地自然會出來。”
“趙蠻的實力不容小覷,你最好保證你的人馬能夠鬧出點響動來。”
李奕想拿張勤的勢力做先鋒,自願爲張勤引路,送他們去跟趙蠻鬧一場,張勤的人雖然是去送死的,但是起碼會把事情鬧大,就算鬧不大也不成,他已經告訴連大人,按時派人到上庸縣柳樹屯,等著撿便宜吧。
趙蠻想要躲在暗處,是再也沒有可能了,大宋將亂,如此甚好。
而他自己,完全可以趁著兩方廝殺,安全離開。
張勤則表示:“你最好保證你的消息不假,我的暗中人馬全部暴露的有價值,不然,活捉你這個西夏王爺,也是大功一件。”
李奕的神色在月光下陰晴不定,張勤也是面帶戾色,兩人各懷心思,各自偏開了視線。
這兩人走在一起,又是互相算計又是合作,並非偶然。
李奕跟連大人說了半天抓捕趙蠻的好處,可連大人不只是不聰明,膽子還很小。
“張家因爲抓捕趙蠻,傳了個假消息給太子,落得如今的地步,這些我是知道的,我也不能憑你一句話就去抓人,再說,你說的這人是蘇家的表親,上次還幫了我們一個忙,給我們劉亭洲爲懷化將軍接風筵席的請帖,萬一不是趙蠻,還得罪了蘇家。連家已經是……”
所以,連大人直接慫了,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李奕卻不想等,他聽到張家,順便就問了張家的事情,連大人不疑有他,全部說了出來。
所以,李奕一盤算,就直接去找張勤,敵人的敵人雖然不是朋友,但是此時他們有共同的目的。
李奕相信,張勤對趙蠻的殺意和恨意是不輸給他對趙蠻的,而且張勤這樣的落水狗,現在抓到了一根可以翻身的浮木,他肯定會賭一把。
果然,不出李奕所料,張勤被打斷了腿,整天窩在家裡,倒是心靜了下來,前前後後的想了一遍張家衰落這事,已經猜到張家是入了別人的圈套,纔會落得今天的下場,至於是誰的圈套,那就不用多想了,肯定是趙蠻。
張勤現在撕了趙蠻的心都有,苦於找不到人。
所以李奕找上門來,他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用西夏王爺的身份,告訴張勤,他確定趙蠻的藏身地點。
李奕將在戰場上被趙蠻坑了一把,結下死仇,帶人到房陵又全部損在趙蠻手上,這兩件事告訴了張勤,張勤很快就相信了。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張勤和李奕很快就一拍即合。
張勤看來,李奕要找趙蠻報仇,可惜手中無人可用,想要借張家之力,但是,在房陵這塊地盤上,李奕一個異族皇子,不管動什麼心思,都逃不出他張勤的掌心,誰利用誰還不一定。
李奕相信,張家只會成爲他擊打趙蠻的炮灰,就讓他發揮出張家最後的價值。
說話間,柳樹屯已經近在眼前了。
“就在前面了。”李奕指了指像是籠罩了一層薄紗的村莊。
張勤一拍巴掌,頓時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四五十個黑衣人無聲無息的從身後或是一旁的樹上,樹林裡鑽出來了。
李奕目光一亮,張勤這個瘸子還有些本事,居然還有這樣一批高手。
李奕心想,自從上次偷襲趙蠻之後,趙蠻身邊肯定也有幫手,這些人跟趙蠻的人對上,肯定可以鬧出大動靜來。
“本王好心的提醒你,趙蠻手上有一種藥,聞之即倒。”
張勤冷哼了一聲,鄙夷的看了李奕一眼,心想,番邦小國,沒有見過世面,他江湖行走,什麼迷藥、毒藥沒有見過,有迷藥自然也有解法,這次他做了完全的準備,不容有失。
“進!”張勤沉聲吩咐,黑衣人如鬼魅般的往前而去,見人沒入陰影裡不見了,張勤暗中跟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看好李奕,別讓他跑了。
李奕冷冷一笑,目光閃爍,想抓他,真是做夢,現在是最好的逃脫時機,他得去通知人來看。
突然——
“咄、咄、咄”放箭的聲音響起,不遠處傳來幾聲慘叫咒罵。
馬被空氣裡陡然瀰漫的血腥氣一刺激,也不安起來。
“中計了!到處都是埋伏!快走!”一聲沉喝傳來。
張勤神白如鬼,看向李奕的目光已經發紅,滿是殺意,陰測測的道:“抓住李奕!”
李奕聽到前方的變故,也是一愣,他第一時間就想到,難道趙蠻能夠料到他會來,所以提前埋伏了?難道他早就被趙蠻盯住了?不可能,他已經很是謹慎了......
不管怎麼樣,現在他沒有思考的時間,還是趕緊離開要緊,張勤身邊還有三個人,就是盯著李奕的,一聽到張勤的吩咐,迅速的一刀割破了李奕身下的馬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