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蠻和餘淼淼、藍老爺子回來,就見楊灝站在自家的門口。
邱大夫在家裡,這大門也是虛掩著的,楊灝卻沒有進門,只站在門口等著。
比之先前幾次見他,他都是滿臉羞愧欲死的樣子,這次倒是有了不小的變化。
眼眸有些發(fā)紅發(fā)腫,不知道是最近熬的,還是哭過了。
餘淼淼想到昨日在樹林子裡見到他,看來兩者的原因都有吧,想必他心裡是十分矛盾和掙扎的。
但是這次,楊灝的眼神卻滿是堅定,帶著一股子倔強,緊抿著脣,牙關也咬的緊緊的,整個人繃緊的像是一條弓,站的筆直。
衝藍老爺子和餘淼淼打過招呼之後,怕趙蠻趕他走,他直接衝趙蠻道:“我是來找你的?!甭曇羲粏 ⒌统?。
見趙蠻不以爲意,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他又道:“是爲了餘家十六年前的事情?!边@次的音量大了許多。
餘淼淼聞言,視線落在楊灝身上,心道:這少年是有了決斷了?當他是餘家人,要來抗責任了?
楊灝回來了,餘家已經(jīng)不再是她的責任,看到楊灝如此,她又暗暗覺得他有些可憐。
先前她也是扛過餘家的這責任的,自然知道這其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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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老爺子看著楊灝嘆了口氣,本打算說點什麼,想到餘家婦人將楊勳都耍的團團轉,楊灝跟趙蠻說餘家之事,在這之前,他肯定去過餘家了,餘家婦人們跟他肯定有一番計較,他一個只會蠱的老頭子……
於是,並未多說什麼,只招呼著餘淼淼進屋去處理昨日新得的雪茸去了,這是餘淼淼將煉的第一隻蠱,不可大意。
等餘淼淼和藍老爺子進屋去了,趙蠻才掃了楊灝一眼,沒有說話,先進屋來了,楊灝也跟著進來,順手將院子門關上了。
到了正廳,趙蠻坐下,纔看向既侷促又堅持的楊灝,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你能爲我做什麼?”
楊灝聞言,面上有些發(fā)紅,篡了篡拳頭,迎向趙蠻略帶著嘲諷的目光,重重的道:“你需要我做什麼?我便去做什麼。”
趙蠻只是挑挑眉,一副並不期待楊灝的表現(xiàn)的樣子。
這樣一個嬌養(yǎng)的世家公子,能夠做什麼?
如果沒有楊氏的勢力和身份做掩護,靠他這小身板,真不夠讓人塞牙縫。
不過,就算是豆芽菜,他也可以將他用在得用的地方,成爲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趙蠻心中已經(jīng)默默的盤算起來,只是面上並沒有絲毫的表露。
等著看楊灝可以給什麼了,而楊灝果然也沒有讓他失望。
急切的道:“當年在岐溝關,餘大人負責宋遼和談,在軍中停留三日,之後與遼和談失敗,兩日後遼軍挑起戰(zhàn)事,岐溝關一戰(zhàn),宋軍大敗,喪師數(shù)萬,之後秦震就直指餘大人通敵叛國,有通信往來作爲證據(jù),去年年末秦震上書要重審餘大人通敵叛國一案,在朝堂上傳出風聲之後,秦震身死,此事不了了之。”
對餘昭明喊爹,他還是無法喊出口,直呼其名對生父不敬,最終,只以“餘大人”稱呼之。
趙蠻只輕嗯了一聲,聽到秦震之名,目光裡閃過一道幽光,旋即帶了殺氣,距離報仇的日子不遠了。
楊灝見他不動聲色,繼續(xù)道:“秦震肯定是查到當初之事必有內情,這才提出重審,推翻自己當初的說辭?!?
楊灝對秦震也十分複雜。
秦震將餘家推上了斷頭臺,是餘家的死仇。
餘家的悲劇,楊灝和餘淼淼目前的處境,都與此人脫不了干係。
恨,怎麼能夠不恨,雖然不像餘家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是,楊灝也可以肯定,自己也是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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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時隔了十六年,秦震居然能夠站出來,推翻他自己當初的摺子,承認錯誤,提出爲?zhàn)N家翻案。
要是這案子真的翻了,餘家沉冤昭雪的那一天,秦震誣告,錯告,結局肯定也是難逃一死。
秦震明知道會必死,還是提了出來……
楊灝早就知道秦震的這一段事蹟,他在三哥那兒見過資料。
三哥查趙蠻和餘家的資料的時候,查到過秦震。此一段恩怨自然是不可忽略的。
三哥先前查到了趙蠻和秦震的關係,還想以此來作爲威脅,挑撥趙蠻夫妻的感情,讓趙蠻妥協(xié),趙蠻根本毫不在意。
楊灝在知道自己是餘家人之前,心裡對秦震此人隱約是有些佩服的。
可站在餘家人的立場,這心態(tài)就複雜了。
秦震隨後的死亡,若說跟這件事沒有關係,楊灝都不信。
思及趙蠻和秦震的關係,楊灝對秦震並未多談,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道:“當初能夠接觸到軍事機密的除了餘大人,秦震,還有副將、參將共十人?;畹浇衲甑模€有五人?!?
這些正是餘家人告訴楊灝的。
她們遠離朝堂,費盡了力氣,在外又沒有幫手,餘家之事又十分敏感,無人幫忙明目張膽的去查,能夠查到這些,已經(jīng)十分難得。
剩下的,楊灝就來問趙蠻了。
不管趙蠻會不會替餘家翻案,但是肯定會爲他自己的親舅舅報仇的,秦震之死,他肯定會查,他查到的這個兇手,肯定跟害餘家的人有關係。
餘家人篤定,楊灝也篤定。
他道:“你肯定查出來了,現(xiàn)在還沒有動手……我可以盡一份力!”
趙蠻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就是這樣更叫楊灝心中羞愧,面上也更加紅了。
他揚高了聲音,看著趙蠻,幾乎是吼道:“我可以!”
趙蠻看著他突然冷冷的笑了一聲,“你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你做什麼都好,只別給我搗亂!”
楊灝點點頭,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尊嚴被人放在腳下踩踏。
可是,就像是趙蠻的眼神透出來的那樣,不是播州四公子,他根本一無是處。不靠楊家,他就什麼也做不成一樣,他不要這樣!至少這件事他絕對不會牽連到楊家。
“秦州守將宋槐。”
趙蠻薄脣微動,淡淡的吐出這幾個字。
楊灝依舊盯著他,等著他的解釋,趙蠻的懷疑總得個依據(jù)。
可趙蠻什麼也沒有說。
趙蠻說完了,再也不看他一眼,站起來就往屋裡走去。
楊灝慌忙問道:“爲什麼是他而不是另外四人?還有,你既然知道是他,爲什麼不殺他?”
以楊灝瞭解的趙蠻,哪裡會是這樣能忍的人?留著給餘家沉冤昭雪,趙蠻也絕對沒有這麼善良。
趙蠻頭也沒有回,只道:“你可以走了?!崩淠?、帶著不容反駁的威嚴。
趙蠻說完,就直接大步走了。
他沒有耐性去跟楊灝解釋什麼。
除了對餘淼淼,他向來沒有跟人解釋的習慣,何況是楊灝?
愛信不信,不過,他可以肯定,楊灝會相信。
出了這個門口,楊灝就會按照他的想法去做,這是他自己求上門來的。
楊灝看著趙蠻消失的方向,不一會就聽見從裡面?zhèn)鱽硭{老爺子訓斥趙蠻的聲音,還有餘淼淼的說話聲,趙蠻的聲音是半點也聽不到了。
他苦笑了一聲,對他來說是生命力最大的事,是最重要的決定,可對趙蠻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趙蠻告訴他這兇手,肯定不是因爲他的懇求,他清楚自己還沒有這麼大的面子。
他暗暗的告誡自己,他不是楊四,不需要所有認識的人都哄著他,捧著他,寵著他,熱情的對他。
他斂去面上的苦澀,目光裡又恢復了清明,面上的紅色已經(jīng)緩緩的褪下了,只篡緊的雙拳始終沒有鬆開過,以從未有過的沉穩(wěn)、有力的步伐,轉身出去了。
得了這個名字和地點,他也算有了目標。
晚些時候,李似錦過來給餘淼淼看他完成的兩副小畫。
一張上面畫的是兩條正在暢遊的鯉魚,另一張則是正在撲蝴蝶的麻灰紋的花貓。
因爲是織在毛衣上面的簡單花樣,並不需要什麼意境,也是小小的一副,不過畫的很美,活靈活現(xiàn)的,打了格子,標註的也是十分詳細。
餘淼淼十分滿意,不過,心裡也知道,要是編織出來,肯定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去上河縣走了一遭,讓她覺得叫李似錦畫這種畫,簡直就是浪費了才幹,要是日後叫人知道,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公憤?
罷了,還是花些錢,去房陵書院找?guī)讉€學子來畫吧。
不止如此,趙蠻見到餘淼淼手中的兩幅畫,也是橫眉冷眼。
餘淼淼生怕他將這畫拿去撕了,趕緊收了起來,讓幫忙做晚飯、燒水的文氏拿去給編織毛衣的人分享,爭取都編織出來一件。
等文氏走了,餘淼淼才鬆了一口氣。
剛跟李似錦提及斗酒會,纔剛說了幾個字,趙蠻就將餘淼淼給帶走了,留下李似錦陪藍老爺子閒話,臨走,將從常初心那拿回來的李似錦的玉佩還給他了。
餘淼淼也不跟他動氣,真氣起來,只能將自己氣死,只是也不說話。
沉默了一會,趙蠻只好主動找話說,想了想,將楊灝的來意和說的話都告訴餘淼淼了。
等藍老爺子睡了,見餘淼淼還是不理他,拉了她出去,虎虎生風的耍了一套槍法。
趙蠻無聲的暗示:他雖然不會作畫,不會詩文,但是也不是什麼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