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淼淼看著趙蠻，只見那劍眉之下，一雙黑眸凝著，握著她的手不輕不重的在她掌心之中捻了一下，這竟是要做什麼？

餘淼淼眼簾微垂，這下她就是不多想也不行了，將心中翻滾的思緒和疑問全部都壓下來了，挪開了視線。

一偏頭，卻見常初心正盯著自己看，目光裡隱隱露出幾分憐憫和同情來。餘淼淼倒是看不出她眼中有故意的成分，可見她是真的在憐憫自己。

很快的，她又收回了視線。

只看向趙蠻道：“阿蠻，我雖然現在蠱術不得施展，但是醫術還在，知道一法可以將她體內的藥蠱逼出來，這藥蠱吞噬了合歡蠱的母蠱，已經將母蠱特性轉移到自己身上，阿蠻，你體內只有子蠱，只要藥蠱一出來，沒有了母蠱在，子蠱也會死去，你再不用在受母子蠱的制約，無端忍受母蠱之苦。”

常初心說完，趙蠻頓時心中一沉，此時也顧不得常初心的殷切好意，只含糊的“唔”了一聲，只看餘淼淼，卻見她直直的盯著他看，那雙眼睛裡忽明忽暗，只一瞬又像是頓悟了，秋水剪瞳卻是凝了霜。

不說餘淼淼心裡像是被一道電光給劈開，頓時明白了以前想不透的地方，也不說這醍醐灌頂的滋味，像是兜頭被澆了一盆涼水。此時，縱使有無數的思緒亂飛，她也強行壓下了。

她不願意在人前跟趙蠻爭吵，或者是質問他，尤其不願意在常初心面前，讓她看戲。

見趙蠻向來不動聲色，此時卻帶了心虛，她心中瞭然，這必然不是常初心的挑唆。

也不及整理思緒，就又聽常初心又道：“只要你答應，將藥蠱取出來，阿蠻便再也不用受罪，而且，這藥蠱雖好，卻也能帶來不少的麻煩。取出來了對你也是好事，須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卻是衝她說的，像是給了她莫大的好處一樣。

餘淼淼心中冷笑，面上卻也只是繃緊了一些，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很有道理，不過有道是無功不受祿，此事對我也有好處，於趙蠻也有好處，就是讓你白忙活了一場。”

常初心攏著眉看著餘淼淼，見她說話間漸漸帶了笑意，也不似作假，只道：“不然將這藥蠱取出來之後，就交給我吧，我是蠱師，又是修的心蠱不能動邪念，一心救人，能夠將藥蠱的作用發揮到最大。而且藥蠱脫離了供體，活不長久，我可以試試。”

餘淼淼頓時笑容擴大，要了她的人，還要她的藥蠱，真是想的美！就是蟲子她也不願意給她！

就算是趙蠻因爲藥蠱接近她，因爲藥蠱跟她成親，更是因爲藥蠱，像李似錦一樣，圍著她，待她與旁人不同，趙蠻說的那些經過她自己翻譯過的情話，統統都是對她身體裡的藥蠱說的，她就是對藥蠱是又氣又恨又妒，但是，那也是她的蟲子。

此時，餘淼淼心中又激動又憤怒，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好的便宜事，她從來不是任由別人佔便宜的，憑什麼他們都有好處，一個擺脫了她和蠱蟲的牽制，一個白得一條好蟲子，她卻丟了人，丟了蟲，丟了心，最後只得一眼憐憫，虧大發了！

餘淼淼心裡咆哮，她得不到的別人誰也別想得到，不管是人，還是蟲子！

她笑的很燦爛，趙蠻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已經扭曲到老遠去了，見她越平靜，他越是心中突突突的直跳，拉了餘淼淼的手，趕緊打斷道：“淼淼，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去再說。”回去沒人打擾，他好好解釋。

餘淼淼笑道：“也好，那就邊走邊說吧。對了，別叫這山林起火了，等燒的差不多了，叫人看著點，火全滅了再離開。”

這山林的地契可都是她的，什麼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實實在在的錢和地纔是她自己的。

她也不禁佩服自己，到了這時候了，還能冷靜的考慮自己的財產，計較自己的得失，她早幹什麼去了？爲什麼要像是傻子一樣，什麼都交給趙蠻了！

如此想，再看趙蠻，她眼神裡像是帶著軟刀子，迅速的刺出去，又利落的收回來，目不斜視，率先擡腳走去，眨眨眼，將眼中的酸澀皆盡掩去了。

趙蠻攬著她的肩膀，與她並立而行，餘淼淼看了看那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目光一閃，果不其然就見常初心眼中滿是黯然。

常初心跟餘淼淼的目光對上之後，她又打起精神來，安慰自己，她現在只是輸給了藥蠱，阿蠻受到藥蠱的牽制，不得不對這個叫淼淼的女子好而已！

“阿蠻，我受了傷，走不快，前面還有多遠？你扶我一把。我現在雖然是女兒身，但是以前你也背過我的，就跟以前一樣好了。”

趙蠻此時正窺視餘淼淼的神色，只是也看不出來她有多生氣，也不知道她會如何想自己的所爲，一心想著回頭如何減輕餘淼淼的怒氣，聽得常初心所言，收回了心緒，又見她身上好幾處沾了血漬，的確不知道傷勢如何了，她也是爲了自己才變得如此，再說下山的路還不近……

趙蠻正想安排人出來，將初心背下山去，卻聽餘淼淼道：“既然如此，你也的確不用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只當她是軍中兄弟，揹她走吧，天色已晚，我們早點回去纔是，而且不用你扶我也走得穩。”

趙蠻眉頭皺的老高，聽她的語氣和意思，他絲毫聽不出異常，但是他心裡怎麼就十分不舒服呢。

他當初心是軍中出生入死過的兄弟，可她……此時也是個女人，要是別的男人看淼淼一眼，他都心裡不爽。可她卻將他隨便推給一個女人，一點也不帶含糊的。

趙蠻不滿，低聲道：“淼淼，你……”

餘淼淼卻是推了推他，繼續道：“快去吧，初心跟別的女子不一樣，她修的心蠱，又是得救死扶傷，又不能生邪念，已經做到清心寡慾，佛家說愛生憂，愛生怖，愛生恨，愛之一字，最容易讓人忘了本心，她要修心蠱，男歡女愛定是早就棄了。超出世外，不用當做女子對待。她出於兄弟之義，幫你報仇了，你背揹她又怎麼了，還磨磨蹭蹭的。”

餘淼淼本意是將常初心的所作所爲，全部歸結與她的“兄弟之情”，讓趙蠻不往男女之情上去想。

她心裡想著，趙蠻就算是騙了她，但是他情商低，在男女之情上，是個木魚腦袋，這一點卻是真的，就是常初心爲了他報仇，毀了容顏，毀了蠱術，他也沒有意識到常初心對他是男女之情。

既然意識不到，那就永遠也別意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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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麼都輸出去了，憑什麼再便宜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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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是該去同情常初心，還是該憐憫自己，常初心給她添堵，她也要給她使絆子。

女人對付女人總是有很多辦法的，不過這個男人也不能放過，回頭她就去放一碗血，叫這個將她當傻子一樣耍的團團轉的男人疼死算了去。

餘淼淼此時也是被憤怒衝昏了頭了，她也不想想，一個情商低的趙蠻，怎麼騙她的感情？騙她的財色還差不多，能騙了她的情，那還叫情商低？

可此時她想不到這麼多，她見常初心盯著自己，又看看趙蠻，常初心跟趙蠻相熟多年，自然也是知道趙蠻的脾性。

趙蠻先前的確不知道她是女子，也對她與軍中兄弟相同，可什麼見鬼的兄弟之義，戰場每天死那麼多兄弟，她也沒有去爲了他們拼的如此下場，她正要表白的呀！

這個女人……常初心這才正視餘淼淼起來。

可餘淼淼纔不想管她心中如何想，她將趙蠻放在肩膀上的手拿下來，道：“佛偈上說，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我真的很佩服初心，若是我也能做到她這樣，倒是清靜了。”

趙蠻頓時臉色大變，眸子發暗，他理解的重點也是餘淼淼說的那個重點，但是他理解的卻是將對象換了個人。

以爲淼淼在說她自己，淼淼這果然是在怪他，甚至不要再跟他恩愛了？

什麼狗屁的佛偈，什麼恩愛無常難得久！去他的愛生憂，愛生怖，愛生恨！

她纔剛說了要拿她自己來換，這麼快就變卦了！他是錯了，任由她隨意責罰，可是這樣那就太過了！

他心下凜然，嚴肅的看著餘淼淼道：“以後不許再看什麼佛經，人各有志，你跟初心不一樣，她要修蠱，怕這些生憂，生怖，拋情斷愛，你不需要，我也不允許，淼淼，我跟你一起去生憂生怖，佛偈而說的都是假的，恩愛夫妻也有長久的。”

說話間，雙手的力道幾乎要將餘淼淼捏的疼的喊出來，她在心裡暗罵趙蠻，只怕肩膀都發紫了，可她對於這個答案卻有些發怔。

先前他說，“淼淼，我去哪，你便跟去哪，記住！”

現在他說，“淼淼，我跟你一起去生憂生怖，佛偈而說的都是假的，恩愛夫妻也有長久的。”

餘淼淼很快就回過神來，雖然不想吵架給常初心看，卻還是忍不住刺道：“藥蠱對你的影響還真的很大，等讓初心取出來了，你不用受藥蠱之制，也不用像李似錦那樣，因爲我身上有藥蠱，就想著圍著我轉。以後這樣的話別再說了。”

趙蠻氣結，盯著她眼神似要吃人一般，想到自己做錯了事，又軟下來帶了幾分無力。

“淼淼，別拿我跟那個傻子比！我跟他不一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是心裡想要圍著你。你要跟我生氣，我隨你處罰，別跟我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