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餘淼淼這明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話,趙蠻只用鼻腔迴應了一個字,“嗯?”
悠長的尾音,讓餘淼淼心尖一顫,頓時一個激靈。
餘淼淼猜的沒有錯,趙蠻的確是在想著跟餘淼淼有關的事情,而且想的還不怎麼高興,但是跟之前李奕的事情無關。
而是剛纔遇見田青的事,要不是想要看看田青究竟要做什麼,趙蠻也不會讓餘淼淼跟他多說了那一句話。
這一句話讓他想清楚了很多的問題。之後趙蠻的注意力就放在讓他萬分不爽的稱呼問題上了。
“田九哥”餘淼淼是這麼稱呼田青的。
“七郎”是餘淼淼在人前稱呼他的,一四下無人,就直呼趙蠻了。
關係不好的、仇人,纔會直呼其名,關係稍近一些的,就是稱呼字,當然趙蠻這個名字都這麼隨意,並沒有取正式的字,由此可見他被官家忽視的有多麼徹底。
所謂正式,就是被皇家納入族譜的。
對稱呼的親密程度問題,趙蠻相信,餘淼淼並不需要再教,這一點餘家人絕對不會沒有教導她的。
趙蠻決定跟餘淼淼好好談談這個問題……
不過,餘淼淼趕緊將腳下翻起來的土給踩實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反而越拍越髒,泥巴貼在手上,甩都甩不掉了。
餘淼淼看了看自己的手,促狹的往趙蠻身邊靠近了,心想,要是他敢再不好好說話,她就把泥巴都糊在他的臉……就別想了,她夠不到,最多就胳膊和衣服上吧。
“七郎有什麼要說的?”
趙蠻目光閃了閃,“先去洗手……笨蛋。”他可以多等一會。
餘淼淼伸著小爪子過來,趙蠻攫住了她的手腕,“弄髒了我的衣服,歸誰洗?新的還沒有做出來……你打算什麼時候做?”
餘淼淼:“……”
“真是笨的可以,多髒的我沒有見過?尤其砍了別人的頭之後,那紅的白的黃的……衣服上沾點土不算什麼。”
趙蠻說完,餘淼淼灰頭土臉,覺得自己果然太幼稚了,訕訕的縮回手。
“洗乾淨了進來,我有話跟你說。”趙蠻意味深長的道。
“嗯。”餘淼淼垂著頭,進廚房裡洗手。
姜媽媽和大伯孃石氏也在,就跟她說起村頭路上曬的腐葉的事情來。
姜媽媽和蘭娘先行下山,正好遇見了等在這裡的村長,讓她們趕緊把腐葉給清理掉。
“這些葉子也不知道爛了多少年,這樹林子裡雖然沒有形成瘴氣,但是也不能不仔細,村長說的也有道理,村口就是兩個水塘,要是爛葉子吹進水裡了,人喝了沒事還好,要是有問題,少不得要扯皮。”
“這柳樹屯,大多都是姓田的,當初他們被流放的先祖田欽祚,尤其不喜儒士,也曾被餘家祖上太爺彈劾過,田氏開國大將淪落今日,跟餘家多少也有些關係,餘、田兩姓雖然都出自潁川,但是並不親密,現(xiàn)在同居一村,無事倒好,要是有事……”
姜媽媽和大伯孃一說,餘淼淼趕緊點頭,“我知道了,一會就請人把村口路上的腐葉清理走。”這件事的確是她考慮不周,這村口的池塘的水,還是用來喝的。
石氏又拉了拉竈膛邊的風箱,淡淡的道:“現(xiàn)在是春夏相交,瘧疾發(fā)作的時候,不可大意。瘴氣林裡就都是腐葉,進去的人出來多感染了瘧疾,這柳樹屯的林子雖然還沒有生出瘴氣來,難免有些有心人會拿來做文章。”
石氏的提醒,倒是給餘淼淼敲了個警鐘。
這個倒真是餘淼淼疏忽了,以往每年這個時節(jié),餘家人都嚴正以待的預防瘧疾,餘家因爲瘧疾死了很多人。
餘淼淼所處的那個時代,瘧疾除了在非洲有,別的地方都快滅絕了,她雖然有著身體原主的記憶,但是本能的就將這事給歸爲不重要的一類了。最近忙著開荒,忙著做肥料,做農具,事情一多,完全給忘記了。
難怪最近村裡都有一股子的艾草燃燒的氣味,就是薰蚊蟲的,瘧疾最大的傳播源就是蚊子。
瘧疾可不是鬧著玩的,這樹林子裡的腐葉的確容易滋生蚊蟲……必須要做好防範。
“大伯孃說的我都記下了。要不是大伯孃提醒我都要忘記這件事情了。”
“你到底還是年輕,又當了家,有些事難免疏忽,以後記得就是了。”石氏說完,看了看餘淼淼,眼神裡劃過一抹複雜情緒,很快又掩去了。
餘淼淼也只當她是被煙燻了一下,並未在意。
石氏雖然平時教導她的不少,但是一直都是態(tài)度十分嚴厲。除了跟石氏本身性子有些關係,餘淼淼認爲,主要還在於餘家之衰,皆因爲?zhàn)N淼淼的爹餘昭明引起的,餘大伯余昭亮是一介大儒,並未入朝爲官,卻也被連坐砍了頭了。
石氏對餘淼淼和蘭娘態(tài)度差點,餘淼淼也覺得很正常,她和蘭娘受著就是了。
今天這樣難得的親和,倒是叫餘淼淼有些詫異,她默默的心想,她果真是受虐慣了。
“大伯孃,謝謝你……”的教導。
餘淼淼還沒有感動完,就聽石氏繼續(xù)道:“對了,你把曬乾的艾葉拿點會新房子裡薰一薰,也免得住進去有蚊蟲。”
餘淼淼頓時收了話頭,見石氏只垂著眸子看著風箱,並不擡頭,只“嗯”了一聲,就出來了,到了門口,也發(fā)現(xiàn)沒什麼可跟她們說的,最終閉了嘴,大步出來了。
石氏,這是在趕她和趙蠻,趕緊離開了。
也是,家裡的房子也蓋好了,雖然還有些溼,按照餘淼淼想的,最好還曬一個月,不過顯然,石氏代表的是餘家人的態(tài)度。
餘淼淼的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像是壓著一塊海面,悶悶的。
進了堂屋裡,見餘家人各忙各的,她進來,甚至連喊人都不想喊了,其餘人也是頭也沒有擡。
餘淼淼心裡發(fā)冷,面上卻不顯,只是看了看蘭娘,見蘭娘拿這針線,目光遊離,不知道在想什麼。
餘淼淼也沒有打擾她,怏怏的回房去了。
廚房裡,餘淼淼出去了,石氏才嘆了一口氣,跟姜媽媽對視了一眼。
“大夫人,這……”姜媽媽也嘆了一聲,“小娘子怕是要心裡不好受了。”
“這個壞人還是我來做,誰叫我天生一張惡人臉孔。”石氏自嘲。
“最近他的動作很多,這裡也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西夏探子都出來了,別人不知道他在這裡,咱們卻不能不防,不能一起攪合了,不然脫不了身。”
“他答應的事情,就算是不爲?zhàn)N家,爲了秦震他也會查。現(xiàn)在……又有了盼頭,不能都毀了。”
這個他是誰,這個盼頭是什麼,姜媽媽和石氏心照不宣。
要是趙蠻找到了證據(jù),餘家沉冤昭雪也有望了,可對於趙蠻這樣有反心的人還是隔遠點好,不然好不容易有希望,一旦又扯上趙蠻的事情,全部都白費了。
先前是沒辦法,現(xiàn)在形勢急轉,還是慢慢斷開吧。
前幾天劉亭洲上奏自罰,事情鬧得不小,餘老夫人也親自去慰問過了。
餘家人並沒有向劉亭洲透露趙蠻的消息,卻從劉亭洲口中知道了一些消息,比如,幫餘家說話、要求伸冤重審的人,就是秦震。
這消息並不算秘密,劉亭洲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要是他早知道,他上次去餘家就會說了,不過房陵距離汴京有些距離,他收到的消息就滯後了,最近又發(fā)生了這麼些事情,還有他女兒也總是回來鬧,他也沒時間去告訴餘家。
讓餘家人想不通的是,當初害得餘家這麼慘的人,秦震首當其衝,可翻案的居然還是他。
不過現(xiàn)在不明白不要緊,只要能翻案就行,可秦震並沒有提交什麼證據(jù),就突然死了。
突如其來的一出,反倒給餘家添了張家下毒這個禍子,真是死了也害人。
但,這卻給了餘家一個信號,說明餘家的事情,是真的有隱情的。也許真的能夠盼來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除此之外,顏氏還從劉亭洲口中意外得知,戍邊大將軍秦震是趙蠻的大貴人,要不是秦震,趙蠻一個幼齡皇子再邊關,沒死就算命大了,哪能有什麼軍功封王。
秦震一個孤兒,毫無背景可言,靠著一身是膽,從軍中起家,對趙蠻很是照顧,關於趙蠻和秦震的關係,外人知道的也就是這麼多了。
不過,這些已經夠了,秦震死的蹊蹺,趙蠻因謀反被流放房陵……
秦震死前要爲?zhàn)N家翻案,趙蠻肯定也會繼續(xù)查下去的。
現(xiàn)在已經不是餘家求著他查了,從現(xiàn)在起,她們餘家就不會再摻和進趙蠻的事情裡,不管趙蠻做什麼,她們只當看不見……只等著從趙蠻這裡拿證據(jù)就好。
“早晚會有這一天的。”姜媽媽說道,“儘早脫離,儘早不摻和,除了保護餘家自己,對趙蠻也是好事,至少,他不用擔心我們會泄露消息。”
話雖然如此說,可她的神色也並沒有輕鬆多少。
用過就丟,她們對餘淼淼的虧欠,早就註定了,而且現(xiàn)在也無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