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已經(jīng)快兩點了。
江哲超暈乎乎的跟在江寶舫身後,此時,他是身心都難受,被外面的冷空氣吹得直哆嗦。
江寶舫正跟李似錦說話。
“哲超不懂事,今天多虧你了。”他說著,回頭睨了一點江哲超,“道謝的話會不會說了?”
江哲超渾身不得勁,比起江寶舫這些人,他是蠢了點,但是也知道今天這場驚嚇跟李似錦脫不了關(guān)係,不滿的道:“叔,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鞠東平總能找到別人坑你,真要到那時候,你現(xiàn)在別想出來了!”
江哲超抹了一把迎風(fēng)流出來的眼淚鼻涕,就聽李似錦淡淡的道:“不用謝。”
江寶舫聞言便也不追著這個話了,江哲超的話也不無道理,李慕要是不跟鞠東平事先合作,他能夠知道鞠東平會拿毒品坑哲超?
他憂心忡忡的看著江哲超現(xiàn)在狼狽隱忍的模樣,也沒心思細(xì)問鞠東平的事了,他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江哲超怎麼染了毒癮,迫不及待的要拉著他細(xì)問。
鞠東平、高澤鵬,肯定是都脫不了關(guān)係。
只是當(dāng)著李似錦的面,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道:“小李,這會太晚了,就在賓館住一晚上,明早再回吧。”
李似錦“嗯”了一聲。
附近就有賓館,並不太麻煩。
李似錦單獨住一間,進(jìn)了房間,他就給石墨發(fā)了條短信,短信剛發(fā)出去,電話就想起來了。
聽見電話裡焦急又擔(dān)憂的聲音,他頓時心情大好,嘴上卻嚴(yán)厲的道:“怎麼到了現(xiàn)在還不睡覺?”
石墨的聲音有些乾啞,“你現(xiàn)在在哪裡?”
李似錦也不想讓她擔(dān)心,並未逗她,實話實說:“我在賓館裡,沒事了,明早就回來。”
聽見那邊明顯鬆了一口氣,他面上止不住的笑意,“小金剛,你在哪?”
“我在宿舍裡。”
“你要是在我宿舍的牀上,我現(xiàn)在就回去陪你。”
“……”石墨忍了忍,小聲的道:“那我現(xiàn)在就過去。”
就算先前兩人早住在一起,回來隊上了,大家都用交織著曖昧、探究、輕慢,各種眼神看她,她現(xiàn)在沒有明目張膽的鑽進(jìn)李似錦的宿舍,即使手中有他的房門鑰匙,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有事得跟熊嘉琪說清楚,勸她遠(yuǎn)離高澤鵬。
熊嘉琪對她的話興致不高,不過最後也表示“暫時不會輕易離職,起碼也得等到實習(xí)期滿了,再看看吧。”
石墨因爲(wèi)擔(dān)心李似錦,也沒有心情與她多說,再者,該說的她已經(jīng)都說完了,宿舍的氣氛很是沉悶,她回來一天,洗了澡,之後就悶頭洗衣裳,也沒心思上班,沒隊長,也沒書記,她也沒想去報到。
坐立不安一天了,石墨此時只迫切的想要看看李似錦,不知道那個該死的江哲超有沒有將他怎麼樣,動手了沒?
怎麼都鬧到警局去了呢,李似錦也沒有告訴她毒品的事兒。
李似錦聞言,低笑了一聲,“這麼黏人可怎麼好。”
石墨不跟他計較,他又語帶蠱惑的道:“躺牀上去,蓋好被子,閉上眼睛等我。”
他還真的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窩在這裡,要是現(xiàn)在出發(fā),到隊上的時候,天還沒亮,還能再睡一會,起碼,能夠讓她少擔(dān)心一會。
電話裡傳來極細(xì)的腳步聲,然後是開門的聲音,關(guān)門,再開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之後,石墨說:“我躺好了。”
李似錦笑著說了句:“等我”,收了手機(jī),就出了門,讓賓館的前臺幫忙聯(lián)繫了一輛車,等車的時候,讓前臺留話跟江寶舫說一聲,他就先回去了。
……
外面風(fēng)聲呼嘯,寒意凜冽。
薑黃色的厚窗簾將屋裡屋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牀上鋪了帶回來的乾淨(jìng)牀單和被褥,又開了小檯燈,石墨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聽見一聲汽車的鳴笛聲,她就睜開了眼睛,從走廊裡傳來細(xì)微的腳步聲,她就支起了耳朵坐了起來,都五點多了。
李似錦沒鑰匙,門上剛被叩了一下,她就下牀去,開了大燈,拉開了門,男人身上夾帶的寒意撲面而來,凍得石墨一哆嗦,看到他鞋面上沾了些許白色。
“下雪了。”李似錦低聲說著。
石墨趕緊將人拉進(jìn)來,李似錦一手帶門,一邊就被石墨堵在門上了,見他面上除了些疲憊,倒是還好,沒傷。
李似錦一直在車上,就從院子裡走到了屋子裡這段距離,手心暖暖的,並不冷,見石墨這聚光燈一樣,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的眼神,他抓了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觸感冰涼。
石墨一時也沒有收回手來,問他:“沒打架怎麼進(jìn)派出所了?”
李似錦被擠在門上,挑了一下眉眼,笑道:“真沒打架,還沒來得及打,要不我脫了衣裳讓你檢查檢查。”
石墨果斷的道:“好,你脫了我看看。”
這男人什麼都告訴她,她也氣。
李似錦沒成想她居然會答應(yīng),他就是看她將自己抵在門上,逗逗她,聞言微愣,眨了一下眼睛,他就回過神來。
按著她的手往下挪,石墨屏氣凝神的解開了他的大衣鈕釦,也不脫他的毛衣,呼啦一下,往上撩起他的衣服就看,只看到精壯的小腹和胸膛,沒有青紫,她伸手按了按,看見手底下的皮膚上有顆粒凸起來。
她又扯下了衣裳,丟開他的手,扭身就往牀上爬。
李似錦一邊脫了長褲,一邊曖昧的看著閉著眼睛裝睡的石墨:“今天我忙了一天,昨天在火車上咬哄你睡覺,也沒睡好,小金剛,我現(xiàn)在沒力氣弄,你快睡,別等了,我去洗個澡,明天再……”
他的口無遮攔,石墨被他說得氣惱又無語,她等他弄什麼弄,紅著臉、瞇著眼看了看,見他脫得差不多了,胳膊腿都好好的,連個青紫都沒有,看來是真沒什麼事,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蠶蛹睡了。
李似錦笑了幾聲,等浴室裡傳來流水聲的時候,石墨已經(jīng)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他帶了水汽從浴室裡出來,看看那牀,手伸進(jìn)去,胡亂的摸,那被子便鬆開了,他麻溜的鑽了進(jìn)去,頭埋在石墨的頸窩裡,胳膊環(huán)著她的腰,手貼著她的腹,不一會也沉沉的睡了。
石墨醒的時候,屋裡靜悄悄的,牀上就她一人,只一旁的枕頭上有個下陷的痕跡,她迷迷瞪瞪的看手機(jī)上的時間,都下午了,午睡的時間都過了,早過了午間的飯點,桌子上放著她的飯盒,旁邊還擺著一隻蘋果。
收拾完,吃了飯,石墨從宿舍裡出來,有些心虛的想著,這會應(yīng)該去報到了吧?
可報到還得找李似錦啊,她揉了揉臉,一臉正色的到了他辦公室門口,可巧走廊裡也沒有碰到人。
只對面的幾個大辦公室裡鬧哄哄的,她細(xì)細(xì)一聽,卻是幾個人嘰嘰咕咕的說著話。
“李隊喜糖都拿來了了啊?你說他跟石墨是不是真的結(jié)婚了?”
石墨往裡一瞧,幾個格子間裡的人都盯著電腦,一邊噼裡啪啦的敲鍵盤,一邊說話,最後面的格子裡,她的師兄牟天宇正側(cè)坐在何晉的辦公桌上。
正對著門放著一條沙發(fā),一個長桌,長桌上雜亂的堆著報表,放了一個裝著油水混合物的樣瓶,還有一大包五顏六色的糖果,袋子已經(jīng)被撕開了。
看來這個就是“李隊的喜糖”了。
她不禁奇怪,李似錦經(jīng)常跟她膩在一起,他哪裡來的時間去買的糖果,還給帶來了,她怎麼不知道?明明沒結(jié)婚,他發(fā)什麼喜糖?石墨心裡也像是吃了糖。
這時,辦公室裡,有人道:“哎,何哥,阿牟,你知道這事嗎?石墨還真是不聲不響的……”
有人壓低了聲音道:“李隊不也不聲不響的,你們說有石墨的關(guān)係,現(xiàn)在副廠長是不是李隊的?”
“都閒的慌了是吧,糖都堵不住你們的嘴,現(xiàn)在人家……”
“昨天李隊和江衙內(nèi)去了市公安局了,你們誰知道是啥事?”
說起這個話題來,屋裡又熱鬧起來,各種小道消息亂飛,剛纔的事就岔過去了。
石墨聽了幾句,就縮回了腦袋。
她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藏著的秘密,她心裡爲(wèi)有丁翠娥那樣的母親而羞愧,既有種被戳穿的羞窘,又有種不用藏著掖著的輕鬆,她自然是知道這事遲早也瞞不住,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本以爲(wèi)會難堪幾天吧,又這麼快就過去了,壓制流言最好的辦法,就是製造新的流言,流言蜚語這事兒,從來都是聽個新鮮,以前西華沒有這麼多的事,一件事夠嚼很久的,最近一件壓著一件。
石墨走到走廊斜對門,輕輕的敲了敲李似錦的辦公室門,裡面?zhèn)鱽砟腥饲瑴Q(jìng)利落的聲音:“進(jìn)來。”
她趕緊進(jìn)來,合上了門。
李似錦沒有擡頭,他站在桌前,正全神貫注的提著毛筆,彎腰正在寫著什麼,桌子臨窗,昨夜裡下了雪,今天的天氣還是有些暗沉,辦公室的燈亮著,一亮一暗,窗戶上有他頎長專注的影子。
桌面上收拾的很乾淨(jìng),只鋪了一張宣紙,石墨走近了,李似錦正好收了筆,擱在一邊的硯臺上。
石墨的視線還落在宣紙上,她倒是知道李似錦先前花高價買了筆墨紙硯,只是那會在烏什的時候,也沒有畫過,現(xiàn)在還是第一回見他寫字。
“寫的什麼?”
“年底了有個宣傳廉政的書法比賽,讓我參加。”
石墨“哦”了一聲,對什麼比賽倒是不感興趣,她不會書法,但是看著紙上筆走游龍一樣的字,也覺得好,再看看李似錦,又讓她有種不真實的飄然之感。
她的男人,允文允武,文武雙全。
她越是加深瞭解,就越爲(wèi)他沉迷,就越知道他瀲灩風(fēng)華,他在她身邊耀眼得讓她都不敢去久看。
瀲灩風(fēng)華
這是她從腦子裡搜刮了半天,纔想到的一個詞,她實在是無法用詞語形容他的好。
以前她所在的學(xué)校裡,那些文藝骨幹,擅長書法的老師教授,拉到李似錦面前,就像是玩一樣。
他便是窩在戈壁上,住在大漠裡,也難以掩蓋他的光彩。
她肯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送給她一個李似錦。
李似錦看石墨突然漸漸發(fā)紅的眼圈,他坐在椅子上,將她也拉在自己的腿上,跟自己面對面,嗓音低沉的問:“怎麼了?聽別人說閒話不高興了?”
石墨搖了搖頭,趴在他的肩膀上,突然緊緊的摟住了他的脖子,眼淚無聲的往下掉,順著他的脖頸滑進(jìn)他的衣衫裡,燙得李似錦抱著她後背的手一緊。
“都會過去的,不然我們離開這裡……”
石墨搖頭,聲音裡還有些哽咽,只是叫了一聲“阿鯉……”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似錦輕撫她的背,也迴應(yīng)了一句:“小金剛。”
石墨越是說不出來,她不知道李似錦具體做了什麼,但是欺負(fù)她的高澤鵬走了,江哲超差點被送進(jìn)了警察局,聽說還染上了什麼毒癮,剛纔她從外面聽見的,一大早江寶舫就打電話過來詢問了高澤鵬的情況,詢問了別人送來的煙,還叫了幾個人過去。
高澤鵬的事情她知道跟李似錦有關(guān),江哲超這事,雖然其間看不出來李似錦的手筆,但是她就不信,會突然就倒黴了。
她靜靜的靠在李似錦肩膀上,坐在他腿上,看到有人往院子裡的臘梅樹走過來,再近一些就看見他們了,石墨又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鼻子,就要下來。
李似錦這次倒是沒攔著她,石墨退下來,特別認(rèn)真的問他:“要是你認(rèn)錯了人,不是我呢?以後萬一有個更像的人呢?”
他曾經(jīng)跟她說的話,加上她的猜測,也不難猜出來,李似錦是將她當(dāng)成了別人。
原來是在擔(dān)心這事。
李似錦笑了笑,看她目光裡都泛著水光,他也認(rèn)真的道:“錯不了,再沒有別人了。”
“萬一呢?”
“怕萬一,你就早點嫁給我,對我好點,不許再嫌我懶。”
說到他的“懶”,石墨頓時就心情好多了,也不是她單方面的需要李似錦,他也是需要自己的,看,他也肯定離不開自己。
李似錦望著她,眼神就表達(dá)了這意思。
她定下心來,小聲的道,“肯定也就只有我能夠受得了你。”
這男人也不是十全十美的,起碼他懶得無人能比。在家裡的時候,他就是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椅子倒了都不想彎腰去扶,最忙的就是他的嘴巴。
洗澡的時候,會一個勁的喊她拿這取那,送東送西,連擦乾自己都不會,更別提做飯、洗衣裳的事情了,什麼都得她幫忙。
當(dāng)然這些事情,他請個保姆也能幫忙,可是他又不願意有人進(jìn)他的私人空間,分明就是折騰人。
李似錦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抱怨,他不以爲(wèi)恥,反以爲(wèi)榮,笑得眉目舒展,道:“可不是嘛,只有你能夠受得了我,那小金剛還擔(dān)心什麼,都說來我聽一聽?”
石墨搖了搖頭,自從碰見李似錦,她似乎沒什麼需要煩惱的。
“那過幾天跟我去出差。”
“不行,我還要……”石墨這纔想起來她還沒有新崗位,休假前她找江寶舫說了要去廠長辦公室去,可現(xiàn)在江寶舫大概是沒時間理會她的。
她明明就是來報到的,現(xiàn)在卻磨嘰了這麼久的私事,難怪聽說很多企業(yè)裡對辦公室戀情是反對的。
先前,她還囑咐李似錦不能夠公私不分,結(jié)果卻是她自己破了規(guī)矩。
李似錦忍住笑,繃著臉道:“還沒有崗位安排給你,我就親自帶你吧。”
見石墨撅著嘴,他又補(bǔ)充了一句:“跟著我上班,又監(jiān)督,又工作,兩不誤。”
明知道他故意徇私,明知道別人肯定會嚼舌根的,幾天後,石墨還是跟著李似錦去參加紀(jì)念戈壁石油工業(yè)園的十五週年紀(jì)念暨廉政書法大賽。
這幾天裡,石墨就是硬著頭皮,也沒臉坐在李似錦辦公室裡。
這是隊長和書記共享的辦公室,她哪裡有資格待在這兒,就算現(xiàn)在還沒有書記,她也不好坐高澤鵬原來的位置,用高澤鵬的電腦。
大冷的天,她不待在這,只能拉著李似錦坐車往外跑,往外巡井,也算是打發(fā)時間,也就因此錯過了很多的小道消息。
直到到了石油工業(yè)園第一天,聽人壓抑不住激動和好奇的問李似錦,“知不知道高澤鵬的事?”
從李似錦這問不出什麼來,倒是有人告訴了他們不少的消息。
石墨這才知道,這幾天高澤鵬已經(jīng)被叫去市公安局問話,到現(xiàn)在也沒有出來。
江寶舫叔侄和苗茂林有沒有痛打落水狗尚且不知,不過,高澤鵬比江哲超可聰明很多,他從江哲超嘴中套了很多的事情,至少江哲超的皮包公司買地的事兒他就門兒清,江哲超又被他給拽了進(jìn)去,兩人正好作伴。
石墨聞言看李似錦,李似錦神色坦蕩,既無別人眼中的幸災(zāi)樂禍,也不需要故作遺憾惋惜,他淡淡的聽,並不多言,只察覺石墨瞄他,他悄悄地隔了羽絨服掐她的腰。
當(dāng)天在工業(yè)園內(nèi)有紀(jì)念晚會,之後就是大型的宴會,參會的大都是男人,帶女助理,行業(yè)女精英參加的不是沒有,可帶媳婦的還真不多。
石墨想想自己,怎麼也算不上行業(yè)精英,她也不想跟著李似錦去湊熱鬧,看過歌舞晚會,之後,就龜縮在賓館的房間裡看電視,放李似錦一人去參加了。
*
“以前的舊賬沒證據(jù)了,但是這回在一隊附近的那塊地的事,高澤鵬捏了不少人的證據(jù),哲超這小子爲(wèi)了這點錢,居然打鞠總的臉,我說他死要錢做什麼,原來是吸毒去了,吸毒那就是個無底洞……”
“縣長本來也是要來參加的,昨天剛被找去問話了,也沒心情參加。說起來,他的字也是寫得不錯的,誰知道他們這麼倒黴,這次正好*辦公廳機(jī)要處的人,還有省局的人來咱們市公安局檢查,給鬧大了。”
林秉予說著,一臉的惋惜,隻眼神裡卻晶亮,分明漾著喜悅。名譽縣長,跟縣長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
他感嘆了一句,又問李似錦:“小李,聽說裡面還有你的事?”
李似錦和江哲超一起進(jìn)去的,知道的人可不少。
李似錦搖頭反問:“前陣子還好你運氣好,出差了,不然江衙內(nèi)肯定找你辦土地的事。”
林秉予聞言,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嘴角,“這倒是。”
所以說,世上的事沒什麼絕對的意外,運氣好也是一種意外。
林秉予心領(lǐng)神會,自以爲(wèi)知道李似錦的想法,又道:“鞠總可跟我說了,本來打算給你高薪將你挖過去的……喲,鞠總過來了。”
鞠東平推門進(jìn)來,聽到林秉予的聲音,他先往這邊看過來,見到李似錦,倒是跟以前一樣,神色上並無任何異樣,眼底也沒有波瀾。
事情發(fā)展到今天,鞠東平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怪李似錦不識好歹,不按照他的要求來辦事,還是驚駭於現(xiàn)今的形勢。
他當(dāng)初看出李似錦會教訓(xùn)江哲超,故意趁著上頭來檢查的契機(jī),給李似錦機(jī)會,借他的手教訓(xùn)江哲超,就料到過李似錦會自作主張。最開始聽說搜查出來五十一克甲基*的時候,他還是既有些震驚,又在意料之中,只感嘆李似錦心狠,可自己那時尚有應(yīng)對之策。
再後來江哲超雖然從局子裡出來了,卻是真的染上毒癮了,這可比蹲七年的教訓(xùn)更重,雖然教訓(xùn)了江哲超,可是鞠東平卻跟江寶舫結(jié)仇了。
具體內(nèi)情他也找人問清楚了,想到那一小包糖,鞠東平像是吃了一嘴黃連,苦到心裡了。
最主要的,這事查來查去跟李似錦沒有半點關(guān)係,卻扯出了高澤鵬。
高澤鵬又將江寶舫叔侄給拽進(jìn)去了,現(xiàn)在還在調(diào)查,牽連的越來越廣。
看起來這只是一系列的偶然事件,合情合理,涉案的高澤鵬、江哲超、江寶舫,依照他們的性格,會導(dǎo)致這些事的發(fā)生也不意外。
若是高澤鵬還是苗茂林的女婿,江寶舫也沒有找茬將他擠兌的待不下去,就算是江哲超蠢一些,也許也沒有這麼多的事。
可莫名的,鞠東平就是懷疑李似錦跟這事有關(guān)係,這是一種直覺。
他開始對李似錦生了警惕之心。
就連此刻,他面對李似錦心中有些不安,這個年輕人讓他覺得危險。
有些事脫離了掌控,無法預(yù)料下面會如何繼續(xù)下去,事情發(fā)生得毫無章法,他卻覺得總有一根線,會將這些凌亂的東西都竄起來。
他甚至憂心他也會被牽扯進(jìn)來,雖然現(xiàn)在他還是土地案中的受害者,即將獲利者,江寶舫應(yīng)該也不會將他們兩人的事兒給交代了。
鞠東平越是不安,面上越是平靜的跟李、林二人寒暄,他無法從李似錦泰然自若的神色下探究出什麼來,將目光重點放在了此次不管是縣裡、還是西華廠裡,都算是贏家的林秉予身上。
“老林,你們剛纔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林秉予眉眼都是笑意:“說你那塊地的事,上次給你搞砸了,我可愧疚了幾天,好在現(xiàn)在這地應(yīng)該能照價賣給你了,我也鬆了一口氣。”
鞠東平“哦”了一聲,面上也勉強(qiáng)笑了。
語氣憂心忡忡:“這次我跟老江……”
林秉予不以爲(wèi)意的道:“你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他還會爲(wèi)這事怪你不成,他那侄子也是該管管了。”
這並不能安慰鞠東平,他探了探李似錦的口風(fēng),可直到晚宴結(jié)束了,他也沒有得出任何消息和結(jié)果來,倒是出了宴會廳,下樓的時候碰到從隔壁廳出來的局黨委書記老馬和海浪。
他們帶著幾個民族幹部在別的廳,傳統(tǒng)的回民,並不飲酒,一般也極少參加這樣的宴會,也少與漢人同桌吃飯,不過今天的晚宴考慮周到,有清真餐廳。
海浪沒有喝酒,看見李似錦卻跟醉了似的,笑著沒心沒肺的嚷嚷道:“李慕,這次欺負(fù)你女朋友的高澤鵬和江哲超都犯了事了,他們倒大黴了。”
上次李似錦利用他,他自然不高興。
一時樓梯間陡然靜默。
瞬而,目光都衝李似錦看過來,參加晚宴的大多是這一片戈壁上的採氣、採油、管道、集輸、基建等單位的領(lǐng)導(dǎo),還有縣裡來的、市裡來的、自治區(qū)委的,其中級別最低的也是行業(yè)精英,有工人,有普通職員,其次就是隊長,隨便拎出來一個比李似錦職務(wù)高。
大家都看著他,他個子高,在人羣裡十分的明顯,又喝了酒,喝一杯就上頭,現(xiàn)在臉上紅彤彤的,只目光淡淡,衝海浪“唔”了一聲,“謝謝你。”
海浪道:“嗐,你謝我什麼?”
“就是謝謝你,等明天我怕忘記了。”
他走路還穩(wěn),說話卻稀裡糊塗的,衆(zhòng)人也只當(dāng)他喝醉了,海浪懷疑是上次他作證,懟著江寶舫將老黃牛“賄賂”高澤鵬的事情弄大的事兒。
再要說什麼,李似錦已經(jīng)下樓走了,他不理會別人的視線以及閒言,等過了明日,也不會再與這裡的許多人聚在一個樓裡吃飯了。
只有鞠東平不將李似錦的話看成是胡言亂語,他跟李似錦一桌,他知道李似錦也就跟林秉予喝了一杯,他可是連筷子都沒舉起來過,林秉予幫他說話,他也不給人敬酒,能醉到哪裡去。
鞠東平心中略驚疑的看向海浪身邊的老馬,心裡飛快的盤算:“海浪的舅舅是老馬,可老馬跟苗茂林之間暗潮洶涌的,江寶舫都聽苗茂林的,所以,海浪在西華混的還不如李慕呢,李慕謝他什麼?”
他直覺明天會發(fā)生點什麼,可明天只有一個書畫展,攝影展,一個是宣傳廉潔,一個是展示戈壁十五年變遷,他在人羣裡看到了苗茂林的後腦勺,望了幾眼,依舊摸不著頭腦。
*
回來賓館房間的李似錦哪裡有剛纔的半點醉態(tài),不過許是體質(zhì)的關(guān)係,那一杯酒就讓他身上帶了酒氣。
石墨知道他是一杯紅,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他借酒撒潑,抱著石墨很是折騰了一番,動靜太大了,鬧得隔壁聽得聲響,不能安寧,鬱悶的捶牆警示。
第二日,石墨沒臉出門,等走廊裡沒半點聲了,磨蹭到中午,纔出去吃了飯,又跟李似錦一起去看書法和攝影展,李似錦覺得自己肯定會得獎,非要拉著石墨一起去。
李似錦的字,石墨早就見過了,只要她想看,她隨時都能夠看,別人寫的,她覺得無法超越李似錦。
戈壁十五年的變遷,都在她心裡,她只要閉上眼睛,都能夠想起這些變化。
昔日是蕭條落後,如今依舊蕭條,卻也有了不小的發(fā)展變化,多了活力,也多了污穢。
只是,她也從當(dāng)初無憂無慮的小姑娘,變成了滿腹心事的小女人,不過,現(xiàn)在又不一樣了,她有了一個最好又最壞的男人。
下午來看字看攝影的人不少,基本上能來的都來了。
石墨和李似錦到的時候,不少人正圍著一副畫看,這副畫被掛在攝影區(qū)裡。
李似錦帶著石墨過去。
不是一幅畫,而是一組。
她最先看的是一副水墨畫,近處的駱駝刺,大片的湖,湖面的小舟,遠(yuǎn)處的小普陀莊。
畫面平靜又悠遠(yuǎn),她眸子一縮。
第二幅畫的是三岔口。
十多年前還貧窮、髒、亂、差的三岔口,一旦變成了水墨畫,竟然一點也不難看,明明是三岔口,卻又不一樣,那毫無特色的灰撲撲的房子,從一家院子裡躍出來的黑狗,竟然也多了古樸意趣。
水墨果然是貧窮最好的掩護(hù)。
一共有四副,還有一副在廣袤的看不到邊的戈壁上,一匹野馬像是受了驚嚇,往遠(yuǎn)處跑走了。
最後一幅,畫的井場邊上的紅柳叢裡有兩隻兔子,一追一趕,像是圍著紅柳繞圈圈。
石墨努力分辨這畫上鮮紅色的印章,那扭得跟蚯蚓一樣的篆體字,她勉強(qiáng)看出來一個“李”字。
身後李似錦道:“兔子成年了,就可能會出現(xiàn)繞圈轉(zhuǎn)的行爲(wèi)。”
石墨“哦”了一聲,對兔子並不感興趣,她小聲問他:“你這是什麼時候畫的?”
“你睡覺的時候。”
石墨用手肘拐他。
李似錦又將話題拉了回來,“那天在Q2罐區(qū)的值班房裡,你就跟兔子似的跟我繞圈圈,好像隨時都要跑,好在,最後只是繞了一圈,終歸還是我的。”
石墨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說的像是她故意吊著他一樣。
“而科學(xué)證明,兔子繞圈轉(zhuǎn)是一種求愛的行爲(wèi)。”他說完了,用一種“你承認(rèn)了吧”的得意眼神看石墨。
“……”
“這就是我這幅畫的靈感。其餘的都是按照照片畫的。一會我得獎,你說有人問我,我要不要回答呢?”
石墨深吸了一口氣,這次她覺得他就是故意逗自己的,淡定的道:“隨你。”
就不信一會他真敢說。
不過,很快,石墨就後悔了。
李似錦的畫好,毋庸置疑,不過再評審的時候就有些爭議。
主題可是“真實的變遷”,水墨畫可是意象的,不一定真實。
還真的有人問李似錦,石墨知道他在外很正人君子,至少,從未聽他將他們二人的事情往外說,她一點也不怕,哪知道,他這次道:“前面的三副都是根據(jù)照片畫的,後面的那一副,我是……”
他說著,攫住了石墨的視線,不懷好意的看她,石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會這麼不要臉吧?
他頓了一下,脣邊是止不住的笑意,像是想起了美好的往事。
那天,他瞅姑娘屁股上有沒有沾上灰,她敏感的扭開了身體。
一個呼吸面罩,她用了四張溼巾。
“我是親眼看見的,那隻兔子很有趣,有一雙狐貍眼,迷濛又狡猾……”
石墨臉上有些熱,用力的瞪他,在別人覺得他還有很多話要說的時候,他卻突然止住了。
會場的氣氛很輕鬆。
林秉予問:“小李,你說是組圖,不過我覺得有些不對啊,你這後三副都像是動態(tài)的,有活物,有動物,第一幅怎麼沒有呢?”
李似錦聞言,看向林秉予,很是高興:“林書記果真是知音,第一幅上也是有動物的,不過沒有畫出來,那照片上的太複雜了,不好畫。”
他這麼說,引得大家更是驚奇,紛紛猜測可能是什麼,有的猜是鳥,有的猜是貓兒,水裡的魚。
連耗子,廚子洗的豬肉,雞都猜了,李似錦還是搖頭,衆(zhòng)人越發(fā)追著他問不停。
“前面三副的照片能展示嗎?不看到照片也不知道這畫是不是寫實啊。”市裡一個領(lǐng)導(dǎo)道。
“以前偶然路過這些地方拍的,畫面不清晰,也不好看。”
“我看就很有趣,拿出來大家看看嘛。”
林秉予笑著問道:“小李,你十多年前以前還到過小普陀莊和三岔口啊?別吊人胃口了,拿出來吧。”
李似錦道:“鞠總的十多年前的小普陀莊也是這戈壁上的標(biāo)誌性建築,來了這裡肯定得拍照。鞠總今天帶的小普陀莊的照片多,以爲(wèi)會重複了,我今天就沒帶來,只有U盤裡有掃描過的。”
他特意看過來,鞠東平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昨晚心中不安,想到今天的攝影和字畫展,找人將全部的作品都提前查看了一遍,尤其是李似錦的,更是重點關(guān)注,實在沒有看出異常來,要是有問題的,肯定得毀了。
偏偏有人催促李似錦要看照片,鞠東平也沒好去攔著。
聽說有電子版,有人興致勃勃的找工作人員去拿投影儀,在一邊的電腦上展示,看看水墨畫和實拍的差距。
李似錦也不推脫了。
有人建議:“這些照片都上交了電子版的,乾脆一起放吧。我們又不是專業(yè)的,一屋子照片看得我眼暈。”
無人反對,事情就這麼定了,李似錦的U盤就掛在隨身的鑰匙上,直接交給了鞠東平,他是這個攝影展的贊助人,這一次的一應(yīng)開銷都是他贊助的。
李似錦坦蕩蕩,鞠東平放下心來,示意工作人員去播放,最先就放他的。
照片一出來,場上原本還打賭,誰猜對了第一張照片裡的動物。
此時,頓時靜悄悄的。
這第一張照片,畫面的角落裡有兩個人,又只有一個人。
鞠東平眼皮一跳,原來在這裡等著他,他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豁然開朗,他就知道有一條線會將那些他懷疑,又不解的地方都竄起來,他做了這些,都是爲(wèi)了石墨。
第二反應(yīng)則是,怎麼會有這樣的照片?簡直了!特麼的真是見鬼了!
李似錦就是要作死他鞠東平,他怎麼不髮網(wǎng)上去?登報,做牛皮癬小廣告滿廠滿城裡發(fā)去,偏偏在這裡發(fā)。
集體安靜了有一會,石墨也沒算時間,也許是五秒,也許是十秒。
還是海浪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大聲的問道:“鞠總,這纔是今天的冠軍吧,有這好照片,你怎麼不早點拿出來呢?”
海浪終於明白李似錦謝他什麼了。
這傢伙又利用他,每次都拿他當(dāng)出頭鳥,他就是謝他出頭。
鞠東平面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看向李似錦,李似錦平靜的看著他。
他贊助的書畫攝影展上放了這樣一張照片,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那邊還有記者,江寶舫要是知道,只當(dāng)他是故意的吧?
這下江寶舫在局子裡不知道會不會亂咬去,江寶舫會恨李慕和石墨,可最恨的,又能張嘴就咬住的還是他鞠東平。
就是鞠東平自己,心裡也清楚,這會他恨李慕,當(dāng)然恨得要死,恨不得找人將他殺了,可之後,還有一連竄讓他厭惡的人會登場,他們會不斷的落井下石,讓他去恨的咬牙切齒,分擔(dān)他對李慕的恨意。
等到他不知道多少年之後出來,他還有機(jī)會對付李慕嗎?
李慕這樣的人,沒有機(jī)會他也能造出機(jī)會來,只要他想,他可以攀登到鞠東平不能達(dá)到的高度。
一旦這樣,鞠東平就是憋屈,也只能一如當(dāng)初的石墨,忍著、受著。他當(dāng)年也大抵跟那個哭泣的小姑娘說過這樣的話,都給了因公殉職了,你還想怎麼樣?
鞠東平有種預(yù)感,李慕一定會還給他一樣的話。
這時,海浪的一句話已經(jīng)掀起了千層浪。
有人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老馬立刻陰陽怪氣的回答:“苗局,那會你在西華當(dāng)廠長,你處理的呀,喲,我記起來了,因公殉職。溺死在休閒的地方也算因公啊?當(dāng)國家的錢不是錢呢?”
海浪看了一眼舅舅,又看苗茂林,最後看向嘈雜裡一派平靜的李似錦,無聲的道:“你特麼是該好好謝謝我,謝謝我舅舅。”
李似錦換了任何地方發(fā)這張照片,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效果,別看這滿屋子的人都和和睦睦的,可面和心不合的還真不少,也不是沒有厭惡苗茂林的,更不可能只有老馬一個。
換了平常,倘或發(fā)在網(wǎng)上了,那些跟西華無關(guān)的人,看看照片,也就聊聊罷了,除非是有心人,不然誰會有那閒心來踩一腳苗茂林。
可現(xiàn)在的氛圍不一樣,就算是那些想抽身的,老馬也會逮住這次的機(jī)會,將人拉住不放,他絕對不會讓苗茂林只弄個不大不小的罪,輕飄飄的受個處分,檢討檢討,然後繼續(xù)該幹嘛幹嘛去。
所以,大家一起上吧!
“那是江寶舫吧?他也不幫把手……”
“鞠總,到底怎麼回事啊?這照片真不是你拍的?不是盯著的,誰能抓的這麼準(zhǔn)?”
也有人恍然,“原來上面的動物是人啊,果真是不好畫。”
“……”
現(xiàn)場一片混亂,七嘴八舌,誰還在意攝影展是要宣揚戈壁的變遷,倒是書法比賽廉政的主題派上了一個嘲諷的用場。
*
天黑的時候石墨在警察局見到了丁翠娥。
她急急忙忙的跑來,髮絲被風(fēng)吹得凌亂,面上有些蒼白,依舊只抹了口紅,石墨被李似錦摟著肩膀正要出門。
丁翠娥急促又有些蕭索的喊:“小墨……”
石墨不太想跟她說什麼,她也不知道說什麼。
以前她想過,等到報復(fù)了江寶舫,她要狠狠的奚落這個媽媽。現(xiàn)在她卻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有些心願已了之後的無力。她不理會丁翠娥,應(yīng)該是能夠懲罰她的吧?
後面的事情,她管不了了,也猜不到多複雜。
她任由李似錦摟著走了出去。
*
之後的發(fā)展跟江寶舫救不救人,已經(jīng)沒什麼關(guān)係了。
這只是這一起牽連甚廣的貪腐案子裡極小的一部分,卻又因爲(wèi)一組水墨畫《動物》,讓人們津津樂道,甚至引起了一番脣槍舌戰(zhàn)。
真相已經(jīng)無人得知,也許江寶舫真的沒有做什麼,他只是因爲(wèi)跟動物一樣趨吉避兇的本能,沒有救人。
也許他真的做了什麼,照片上無法顯示出來,像某些畜生一樣,無情無義。
所以這幅畫,叫動物也算合適。
很多時候,人,不也是靠最原始的動物的本能行事麼?
就好比第四幅裡的兔子。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
李似錦就喜歡折騰,石墨就喜歡笑瞇著眼瞧他。
她有時候也迷糊了,覺得自己是真的繞著圈子逗李似錦,而並不是要拒絕他,當(dāng)初她怎麼不死勁的逃呢,也許,這就是她動物一樣的本能。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就在他身上聞到了另一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