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了葉子君懷胎十月時, 家裡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便是慕晨都放下了慕府的活計,不再外出。
反觀葉子君這個主人公, 倒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吃喝照常, 甚至因爲(wèi)經(jīng)常跑去找常印的關(guān)係, 結(jié)識了傳說中的王爺。
這位王爺頗得聖寵, 否則也不會賜府邸於天子腳下。同時,因爲(wèi)早早便賜了府邸,便也說明沒有承皇位的可能。
不過這位小王爺深諳吃道, 對皇位一事並不上心。
加之兩人年歲相仿,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情結(jié)在裡面。
這不, 分明已經(jīng)到了待產(chǎn)的時日, 這位不知事的小王爺與同樣不知事的葉大仙兒竟然還相約出去騎馬玩兒。
“小葉子, 如今正是萬物復(fù)甦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此時不去踏馬, 便晚了。”
葉子君心裡聽得癢癢,奈何這幾日家裡人看得緊,他不便出行。
兩人心照不宣對視一眼,第二日一早,府中那裡還有葉子君的身影?
至於慕晨這個枕邊人, 則被五花大綁於牀上, 一腔老血吐出來, 氣了個半死。
他二人策馬狂奔, 連侍衛(wèi)都繞開了, 慕家皇家兩方人馬心照不宣,齊心合力幾乎要將晉都翻過來。
人還是沒找到。
彼時葉子君與小王爺正到達(dá)一處峽谷, 這峽谷據(jù)小王爺說,乃是他幼時隨父王打獵,不甚摔入的地方。
但風(fēng)景著實好得很。
兩人掏出便攜式火鍋,擺上菜餚調(diào)料。
兩個資深吃貨動手能力十足,旁邊是流水聲輕靈,又有蝶舞翩翩花香四溢,好不暢快。
“小王爺,這地方可真好,往後咱們得常來。”葉子君感嘆。
小王爺也同葉子君講禮數(shù),他得聖寵,本就是被寵大的,不像其餘幾個哥哥,每日每夜要上策論不說,還得修行帝王之術(shù),那有他這般暢快?
“可惜來上一次不簡單,好幾個月才能偷偷溜一次哩。”這地兒他不想給隨從發(fā)現(xiàn),否則下次來便是一大隊人馬,若是再給幾個哥哥知道了,這秘密基地也就不復(fù)存在了。
葉子君:“及時行樂,不管了,先吃,跑了這麼久,我都餓了。”
小王爺騰身坐起:“也是,小葉子,我吃過這麼多東西,就你整的這些玩兒合胃口。”
“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晉江縣的君慕來知道不?你肯定不知道,我開的,好吃的多著呢。”
“光有吃的不行,喝一口。”小王爺拿出腰間的酒壺,扔給葉子君。
葉子君抿了一口,吧唧著嘴,沒意思:“你這酒不行。”
小王爺?shù)纱罅搜郏环猓骸拔疫@酒可是父皇賞賜的,整個皇宮都不過百十來斤哩。”
“沒味兒。”葉子君嫌棄。
“我不信!”
葉子君神秘兮兮掏出自己的酒葫蘆:“嚐嚐這個。”這是他同慕晨新蒸餾出來的酒。
慕家身爲(wèi)皇商,供酒也是其中一項。
前段時間見慕晨在算酒水的賬本,他靈機一動想起曾經(jīng)解悶兒看過的穿越小說,裡面的酒好像是蒸餾出來。
有他的點子加上夫君的聰明腦瓜子,這酒很快就弄成功了。
不過現(xiàn)在還沒有打算量產(chǎn),家裡也不多,便是慕老夫人也愛喝一口哩。他這酒還是拿的慕辰那份兒,誰讓他是個孕夫,沒有酒權(quán)哩。
小王爺只聞著這味兒就愛上了:“小葉子,這酒今年會上貢嗎?我得早早去同父皇討要幾瓶。”
“不呢,還沒生產(chǎn),這是試驗產(chǎn)品,你給我留點兒呢。”
兩人吃著火鍋喝著小酒,曬著太陽賞著花。
卻不知整個晉都已經(jīng)瘋了。
兩人沒心沒肺,吃完又就著暖陽睡了起來。
小王爺琴棋書畫樣樣通,還給葉子君唱起了小曲兒。
葉子君聽著不順耳:“你這不好聽,娘裡娘氣的,我給你唱個。”
他吼了一曲《怒放的生命》,因爲(wèi)高音不太能上去,吼得撕心裂肺喉嚨沙啞,卻莫名地帶動了小王爺?shù)那榫w。
“這曲兒不錯,還有嗎?”
葉子君想了想,又來了曲《飛得更高》,這歌兒調(diào)子簡單,小王爺又精通音律,很快就能跟著葉子君唱起來。
兩人撒歡兒似的狂吼,又都不是能唱高音的料,偏偏又廢了勁兒要唱上去,兩人吼得面紅耳赤。
葉子君突地“啊”了一聲。
這一聲又急又短。
小王爺一頓,往他看過去,接著滿臉驚恐。
葉子君還不明所以。
小王爺顫顫巍巍指著葉子君的腦瓜子:“你,你長苗了!”
葉子君下意識捂住腦瓜子,他懷孕後異能不大受控制,天啊嚕,小王爺該不會把他當(dāng)妖怪吧。
往日他一捂著,便能按回去,結(jié)果這次竟然沒什麼用,枝椏瘋狂往外冒,很快就將葉子君包裹了起來。
小王爺也是個有情義的,還以爲(wèi)葉子君受了什麼傷害,連忙過去幫忙扒拉。
結(jié)果兩人都給死死纏住。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葉子君動了動胳膊,勉強找回控制異能的感覺。
瘋漲的枝椏散開,葉子君呼出一口長氣,然後,傻眼了。
小王爺也懵了。
只見地上十個頭頂小綠芽的蘿蔔頭整整齊齊排成兩排,眼巴巴望著葉子君。
“這,這是什麼?”小王爺嚇得腿腳發(fā)軟。
葉子君勉強找回神智:“我娃?”
蘿蔔頭們歪著腦袋瓜子,看向葉子君,旋即呱呱的笑得開心極了,手腳並用爬到葉子君跟前:“爹爹,餓~”
葉子君:“……”天啊嚕,他是生娃還是下豬兒呀,這娃怎麼還會說話哩。
一臉複雜看向小王爺,葉子君抿脣,他是滅口呢還是滅口呢?
小王爺嚥下口水:“男人生娃是這樣的啊……”
葉子君望天,不知道不清楚不瞭解。
十個娃娃嗷嗷直叫,兩人根本沒法繼續(xù)放心大膽玩下去。
葉子君將外衫脫下,又徵用了小王爺?shù)耐馍溃銖妼⑼尥薜钠ü烧谧。植倏v異能生出荷葉,挨個兒將娃娃包住,最後一人抱一個背一個,馬上各自坐三個,生無可戀往回走。
小王爺三觀碎裂,渾渾噩噩,全然已經(jīng)不記得發(fā)生了什麼。
待兩人宛若乞丐似的出現(xiàn)在晉都大街時,兩家人立即圍了過來。
慕晨首當(dāng)其衝,卻也給十個包在荷葉裡的娃娃嚇懵了。
葉子君擡眼,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他爹,你兒砸餓了……”
許是大晉男男生子本就留下過諸多神秘流言,所以葉子君這一遭並未給小王爺造成多大的衝擊,甚至還備了禮物送給他十個崽崽。
對此,葉子君嚇得三魂七魄都丟了一大截。
一口氣生下來十個崽崽,這事兒擱在那兒都不說不去啊,偏偏好像所有人都沒有在意,葉子君擔(dān)心了一陣子,便放下了心。
待十個崽崽百日宴,慕府高調(diào)操辦了一番,歸程也就到了。
慕府如今就慕晨一子,於情於理都走不掉,不過幕府二老給葉子君口中的晉江村別墅說得心動,便決定同他們一同出發(fā)去晉江村,要住上些時日。
他們還年輕,經(jīng)得起奔波,往後慕晨定然是要長住晉都的,除非他們能將幕府的家業(yè)全部拋掉。
且不說慕晨願不願意拋掉,單說幕府下面靠著吃飯的人的數(shù)量,就註定了慕府不能輕易放棄皇商不做。
當(dāng)然,這些事情怎麼都沒有眼下十個娃娃來得急。
慕辰也並非完全想歸隱,若是能做出一番事業(yè),他自然想努力一把。更何況如今還有了十個小崽崽要養(yǎng)。
緊趕慢趕,幾人還是將近冬日纔回到晉江縣。
原有渚同常印沒回來,小蝶自然也就沒回來。
阿梅則和慕宇成了親,如今也在晉都替他們守著慕家。
阿木本被慕辰安排進了慕家?guī)终?jīng)活兒,不過阿木還是跟了回來。照阿木的說法,他以後的目標(biāo)不是當(dāng)大掌櫃,而是當(dāng)慕府管家,所以要跟著兩個主人家。
主要是阿木喜歡小娃娃呀,小夫人生的崽崽真的是軟綿綿的太可愛了,就算再來十個他也不嫌多!
將近一年的時間,晉江縣和晉江村都發(fā)生了大變化。
沒了原有渚這個八卦小能手,卻也不妨礙葉子君他們知道一些大事。
晉江縣的慕家當(dāng)家聽說在外面招惹了一個妓子,領(lǐng)回家天天跟高氏搞宅鬥。高氏的手段豈是外面一個小女子能比的?沒過多久這女子就偃息旗鼓了。
就在高氏得意洋洋的時候,這女子懷孕了,孩子卻是慕和的。
兒子跟老子的女人廝混在一起,高氏氣瘋了,鬧出了人命,慕和卻因此跟高氏鬧翻了,醜聞傳出去,慕家毀了。
因爲(wèi)事情鬧得太大,高氏因此做了牢。
結(jié)果慕和同老子又吵了起來,兒子失手把老子弄死,慕和後腳也進了牢房,慕家徹底完了。
“嘖嘖,比演戲還精彩哩。”葉子君坐在君慕來大廳裡嗑瓜子。
這兩日君慕來方開張,生意好著呢。
光是那口雞湯就想死了一衆(zhòng)的客人。
一客人繼續(xù)跟葉子君八卦:“葉大仙,還有一件事跟你還有點關(guān)係哩。”
“什麼事呀?”葉子君略好奇。
“就是葉倩倩啊,給樑旭當(dāng)小妾那個。你猜怎麼著?”客人興致高昂。
葉子君還真不知道葉倩倩又怎麼了,他倒是想起來王婆子了。
“她又出去勾引人啦?”
“喲,葉大仙你這回可不神了啊。”
葉子君:“……”他只是隨口一說。
“那葉倩倩啊,惹大事了呢。”客人說道。
葉倩倩自王婆子瘋後便單方面與王婆子一家斷了關(guān)係,連晉江村都沒有再回過。
而那次葉大柱與葉二牛找葉子君麻煩不成反被虐,鍾叔知道後認(rèn)定是他二人的過錯,特意去找族長必須要求嚴(yán)懲二人,如果他二人再去找葉子君麻煩,必須趕出村子!這般黑心腸的人,他們晉江村留不住!
族長也不是爛慈悲的人,也覺得二人行徑有些惡劣,哪有趁著孕夫一個人在家便去找麻煩的?
族長上心後,便盯著兩人。
誰知道葉子君走後,這兩人還真就行動了。
都等不到半夜便要去葉子君別墅裡偷東西。
鍾叔走得急,但柳青和羅白卻是被託付著照看村裡的別墅的,葉子君還給他們拿了看家費的。
這二人都是正直的性子,撞見了葉大柱與葉二牛的齷齪行徑,立時就叫了族長過來,當(dāng)著全村的面揭開了兩人僞善的面孔。
族長忍無可忍,要將兩人趕出村子。若是葉二貓此時能出來說句話,族長也就會收回這話,畢竟她也是氣到了。就算要罰,這一回也應(yīng)當(dāng)只是拉到祠堂裡面壁思過。
誰知葉二貓根本沒有給二人求情。
當(dāng)著全村的面,葉二貓拿出二十兩銀子,其中十五兩還是當(dāng)場借的,塞給兩人,少年稚嫩的臉上透著疲憊:“今日二貓也請各位長輩做個見證,家裡的米糧田地折算成現(xiàn)銀,二貓想同父親大哥分個家。”
一向老實的二貓語出驚人,偏偏誰也找不出來反駁的話。
好像大家都覺得分了纔是最好的結(jié)果。
葉二貓給兩人二十兩,吃虧的是他自己,因爲(wèi)家裡的田地很大一部分給葉二牛偷偷賣了,更何況還有一個王婆子等著他養(yǎng)活。
可只要家裡沒有蛀蟲,他就有信心把日子過起來。
得了二十兩銀子,葉大柱和葉二牛竟然高高興興將家分了,當(dāng)天就搬出了晉江村。
可葉二牛無所事事,葉大柱又是個懶的,二十兩銀子根本不夠花。
更何況葉二牛覺得葉大柱也應(yīng)該葉二貓養(yǎng)活,沒過兩天就把葉大柱從租的宅子裡趕了出去。
葉大柱氣不過,就去找葉倩倩。
葉倩倩更狠,讓人潑了葉大柱一桶冷水,大冬天的,等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葉大柱已經(jīng)凍成了冰人,沒了聲息。
這人死在了樑府外頭,官府例行問話要請樑府的人去公堂一趟。
樑府特別是樑旭爲(wèi)非作歹慣了,哪裡願意去?又氣不過葉倩倩惹事,當(dāng)著官差的面將葉倩倩打了一頓。
葉倩倩渾身是傷去了公堂,不提葉大柱之死,先告了樑旭一通侵佔良家婦女,打死一家三口的事。
葉倩倩證據(jù)確鑿,明顯是早有準(zhǔn)備,就是迫於民衆(zhòng)壓力也得將樑旭帶到公堂上來。
樑旭這閻羅爺?shù)姆Q呼也不是白來的,即便瘸了腿也囂張得很,不但當(dāng)庭承認(rèn),還在大廳上對葉倩倩動手,引起民憤,氣得縣太爺直接把人給押到了牢房裡。
樑府人恨死了葉倩倩,但葉倩倩如今也在牢房裡,還住在了樑旭隔壁。
樑府人給葉倩倩送飯吃,裡面摻了毒藥,葉倩倩沒吃,花言巧語哄得樑旭吃了,斃了命。
葉倩倩看著樑旭冰涼的身體被帶出去,笑得瘋狂。
樑府的人不好對在牢房裡的葉倩倩下手,便找上了在外面的葉二牛,收買了賭場的打手羅青,使得葉二牛在賭場裡欠了一屁股的債,接著便給葉二牛銀錢,讓他去害葉倩倩。
葉二牛去牢房裡看葉青青,帶了樑府給的毒藥。
葉倩倩何等聰明,葉二牛在他眼裡根本不夠看。
結(jié)果葉二牛被抓了,葉倩倩害死葉大柱的事情因爲(wèi)是無意,關(guān)了幾天放出來,葉二牛卻是實打?qū)嵉牟恍ⅲ€涉及謀殺未遂進了牢房。
葉倩倩也是心大,出去後竟然還回了樑家收拾細(xì)軟,她篤定樑府的人不會對她怎麼樣,畢竟全縣的人都看著,若是她死了,樑家脫不了干係。
但樑府的人也聰明,沒給葉倩倩休書,葉倩倩便還是樑府的妾,哪裡都去不了。
葉倩倩不怕,帶著細(xì)軟去賭坊找羅青。
“這葉倩倩啊,也是個可憐人哦。”客人幽幽道。
葉子君問:“如何可憐了?”
“她去□□羅青,原來是因爲(wèi)兩人早就茍且在一起。可是羅青收了樑家的銀錢,捆了葉倩倩,反手就偷偷交給了樑府。”
“葉倩倩跟這羅青竟然還有關(guān)係啊。”葉子君驚呆了,突地,他靈光一閃,一段記憶在腦中清晰起來。
當(dāng)初他穿越過來被人打得半死,好像就是撞破了葉倩倩和羅青私通來著。
世事難料。
葉倩倩與羅青茍且的事情在嫁給樑旭之前,她不顧一切帶著細(xì)軟去找羅青,卻不想心中所屬的人早拋棄了她,將她偷偷又送回樑府。
這番樑府便沒了後顧之憂,日日讓葉倩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葉倩倩命大,竟然偷偷逃了。
許是這一生太過淒涼,葉倩倩逃出去後並沒有到處跑,而是潛伏在樑府附近,等了幾天後,從狗洞溜進去,把本來用作自殺的□□下在了樑府的飯菜裡。
她太熟悉樑府,這一番事情做起來得心應(yīng)手。
待樑府主人家一倒,又放了一把大火,燒得整個樑府火光沖天。
樑府的下人都是趨炎附勢的小人,誰還管主人家?
旁邊的人家更不願意幫樑府的人,這火隨著衆(zhòng)人的放縱,燒了半宿,纔有人慢條斯理過去處理。
燒了樑府,葉倩倩去羅白的住處,將剩下的□□倒進羅白的酒裡,一直在羅白牀下躲到羅白半夜回來。
她知道羅白睡前有喝酒的習(xí)慣。
冰涼的夜,葉倩倩躲在牀下,目光冷冽,宛若自地獄而來。她一聲不吭,竟保持著趴在冰涼地板上的姿勢,在牀下等了三個時辰纔將羅白等回來。
羅白果然喝了酒。
葉倩倩最後這份毒藥份量不夠,羅白只是感覺不適,他以爲(wèi)自己只是身體太過於疲勞,低咒了兩聲便倒在牀上睡覺。
葉倩倩又等了許久,等羅白放鬆了警惕,悄無聲息從牀下爬出來,舉著繡花用的剪刀,不要命地往羅白身上扎,一直扎到血水打溼了牀鋪,流到地上,方材癡癡笑起來。
殺完羅白,葉倩倩帶著一身血,摸黑往晉江村走。
晉江縣晚上本來是關(guān)城門的,但是最近過年,人流量大,放得鬆。
晚上昏昏暗暗的,她身上透著一股惡臭,混著血腥味兒,路人也只當(dāng)是乞丐,沒有過問。
葉倩倩走了許久,雙腳都麻木了,只憑著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執(zhí)念,想回去。
第二日是個豔陽日,陽光照得雪明亮得晃眼。
她手裡還捏著滴血的剪刀,不知道是想回來繼續(xù)捅王婆子一刀,還是想做點別的。
她在遠(yuǎn)處站著,看著屋裡的人起牀,燒水。
葉二貓拿著藤條從屋裡出來,就著光亮飛快動著手,很快便編就了一雙鞋子。
他站起來,將鞋子帶進屋裡,聽到王婆子那屋的聲響,又服侍著王婆子起身。
王婆子瘋得厲害,滿屋子都是噼裡啪啦的聲音。
可葉二貓耐心極好,服侍王婆子起牀比他編織一雙藤條鞋要的時間還長。
但是葉二貓至始至終都沒有抱怨過一句,他悶聲做著所有的事。
出來倒洗臉?biāo)畷r,葉二貓看到了葉倩倩。
“倩倩?”他啞聲喊道。
葉倩倩一瞬間想跑。
葉二貓一把把她拉住:“倩倩,你莫跑。”
葉倩倩哭了,她捏著滴血的剪刀,哭著,卻沒有眼淚,只一遍一遍重複著:“二哥,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我活不了了,二哥,我好怕啊,我真的好怕啊……”
葉二貓把她帶到屋裡,燒了火,燒了水,將曾經(jīng)漂亮的妹妹打理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的。
葉倩倩身上全是傷,他也沒有女孩子的衣服,便將自己的衣服拿給葉倩倩穿。
葉倩倩一直捏著剪刀,她真的好怕。
葉二貓給她梳好頭髮,也不問她到底殺了誰,只拿出一個包裹得很好的簪子,輕輕插進妹妹發(fā)間。
“簪子是哥哥編藤條賺的錢買的,倩倩長這般大了,哥哥都沒送過倩倩什麼禮物。這是哥哥給你準(zhǔn)備的新年禮物,本想著過兩日便同你送過來,誰知道大哥和爹犯了傻事,耽擱了。”
隔壁王婆子又鬧了起來。
葉二貓將煮好的兩顆雞蛋塞給葉倩倩:“先吃著。”說著便起身,去安撫王婆子。
葉倩倩狼吞虎嚥吃了兩顆雞蛋,空蕩的心瞬間便被填滿了。
葉倩倩在家裡住了下來。
她看著葉二貓每日悶聲編著藤條,吃著葉二貓做的飯,聽著王婆子的鬧騰,輕輕將自己的事情說了。
葉二貓聽著,抹著眼淚,什麼都沒說。
樑府人人喊打,大火將什麼都燒乾淨(jìng)了,卻也不是查不到葉倩倩頭上。羅青是個打手,三五日也不會有人察覺到他死了。
但殺了人便是殺了人,她一個姑娘,就是跑也跑不到哪裡去。
她也不想跑了。
葉二貓在鄰里家買了布匹,給葉倩倩做了新衣裳。
他做得並不好看,勉強合身。
這日葉二貓不得不帶著編織好的物件去師傅家裡,交了貨纔有銀錢。
“二哥,你去吧,家裡我照看著哩。”
葉二貓悶著頭,不放心。
葉倩倩笑得燦爛:“你去哩。”
“雞蛋在櫃子裡,你煮著吃。”葉二貓想了半天,說道。
葉倩倩眼眶一紅,慌亂地點著頭。
她手指在門框上摳出一道血紅的印子,臉上笑得純真。
葉二貓遲疑著,想了想將王婆子的房間緊緊鎖住,回身對葉倩倩說:“娘若是發(fā)瘋,你莫管,也莫要瞧。”
葉倩倩又點頭。
想了想,葉二貓還是不放心,進去將王婆子用繩子緊緊捆起來,塞到被窩裡,然後鎖住房門,這才放下心。
“倩倩莫怕。”
葉倩倩又點頭。
葉二貓這回放心了,他走出兩步,葉倩倩忽地叫住他。
“二哥,你笑笑唄。”
葉二貓勉強扯了個笑。
葉倩倩誇道:“二哥笑起來好看,以後定然能找個好嫂子。”
葉二貓的笑容輕鬆了幾分。
葉二貓走了,葉倩倩舉起帶回來剪刀,一邊哭,一邊砸了鎖住王婆子的房門。葉二貓捆著王婆子怕王婆子對她不利,但她這條命早就沒用了。
葉倩倩力氣小,她便又找了條繩子,捆在王婆子身上,將王婆子嘴巴用布條塞住,再把從樑府帶出來的錢藏到葉二貓放銀錢的地方。
葉二貓給她買布匹做衣服拿錢時沒躲著她,她都知道的。
做完一切,葉倩倩將繩子扛在肩上,一邊哭,一邊拖著王婆子往海邊去。
大冷天的,誰也不會出門,誰也不知道她拖著個人,一步一個腳印往海邊走。
她想,她不能髒了二哥的地方。
葉倩倩到了海邊,一面哭,一面將剪刀拼命插.進王婆子胸膛上。
“娘啊,別怪女兒,咱們一家子都是蛀蟲,我活不了了,你也不要活了好不好。你看二哥多好的人啊,咱們都不要活了,不要拖累了他。”
她又捅了好幾下:“大哥吃了牢飯,我也不讓他活了,我就說他跟我一起殺人了,大哥也不要活了,咱們都不活了,讓二哥活吧,就讓二哥一個人活吧。”
葉倩倩不知道捅了多少下,王婆子徹底沒了氣息。
她走不動了,也不想動了。
可她得回去,她得帶著大哥一起死呢。
她爬起來,拍乾淨(jìng)身上的雪,唯恐雪染髒了二哥做的新衣裳。
她回去時,官差正在拍門。
葉倩倩盈盈的笑:“你們來找我的吧。”
官差只是來帶她回去回話,現(xiàn)在還沒有證據(jù)。
“葉倩倩,跟我們走一趟。”
葉倩倩木訥地點點頭,突然又問:“葉二牛還在牢房裡嗎?”
官差也知道葉二牛是個人渣,想都不想就回道:“葉二牛前天晚上越獄,掉進河裡淹死了。”
葉倩倩一怔,旋即歡喜地笑起來。
“他竟然已經(jīng)死了啊。”她笑著,忽然舉起剪刀往自己腹部狠狠扎進去。
血噴得到處都是。
葉二貓聞聲回來的時候,葉倩倩已經(jīng)沒氣了,她是笑著死的。
死者爲(wèi)大,無論定罪不定罪,官差也不會拿人。
王婆子的屍體也在下午被發(fā)現(xiàn)。
葉二貓翻開錢罐子,準(zhǔn)備買棺材。
葉倩倩留下的銀錢靜靜躺在他那可憐的幾個銅板上。
“這葉倩倩倒也是個烈女子。”葉子君感嘆了一句。
他想起和葉二貓少有的幾次見面,那樣一個靦腆的孩子,罷了罷了,人各有命。
哇哇的哭鬧聲突地傳過來。
葉子君身子一僵,腳底抹油,嗖地一下就躥沒了影子。
慕辰左右手各抱了一個崽崽,兩個小子嚎得人耳膜陣陣的疼。
“喲,慕老闆,找葉大仙吧,剛走呢。”客人們笑著說。
這般場景他們早就習(xí)慣了,葉大仙啊,害怕帶孩子哩,全晉江縣都知道啦。
慕辰無奈嘆氣:“諸位吃好喝好。”接著認(rèn)命哄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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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