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我終於接到羅明的電話說那個李阿十要在鐘樓頂,要跳樓自殺了,我和柳美善都吃了一驚,立時動身往鐘樓趕去。
鐘樓位於繁華市中心,此時樓下已聚集許多人,全都朝樓頂仰望。
十多位警察正在維持異動勢序,四名警察各自抓緊大帆布的一角,擡頭眼睛緊盯住樓頂。
樓頂邊沿站著一個長髮批肩,衣服陳舊破爛的男子,正搖晃著身子,似乎在痛苦萬分地叫嚷著:“我姓李,我不姓藍,求求你不要來找我了,我真的力不從心去幫你啊,你放過我吧,我已經夠不幸的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樓頂風力蠻大,他滿頭長髮和衣服被風吹拂亂舞,身子就更顯得搖晃悠悠,甚至東倒西歪的立時掉下樓來了。
“哎呀,這人不要命了!”
“當真會掉下來耶!”
“好歹是一條生命啊,這麼看輕自己!唉!”
樓下許多人都爲他心悸的捏把汗了!
聽見樓頂傳來羅明大聲的勸告:“你不要激動啊,有什麼事跟我說,我會幫你的,相信我請你相信我!”
那男子依然旁若無人的嚷叫著:“我姓李,我不姓藍……”他身體搖晃得太更加歷害!
羅明的聲音焦急了:“你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啊,千萬別做傻事,相信我,我會幫助你解輕痛苦的……”
柳美善一臉緊張的望著那個男子,對我嘆氣說:“昨天他的衣服還蠻幹淨的,精神狀態也蠻好的,現在就變成這樣子了,看來那個夢已經嚴重干擾他的思想了,真可憐啊!”
我也嘆氣道:“可憐天下父母親,有兒子也不管!”
“是他自己離家出走的。”
“那他父母也應該找他吧!”
“或許,他的離開,對他父母也是解脫一定的負擔,所以……”柳美善突恐慌起來,“不好,他的病發作了!”
我聞言一驚,雖然李阿十那種病發作時令人感到噁心恐慌的樣子,我是從柳美善口中得知的,這時我親眼所見,而此刻他又是在樓頂邊沿,他病發作的情形真的讓我感到震驚可怕!
李阿十突然停止嚷叫,臉突然間痛苦的扭曲起來,嘴角在瞬間冒出白色的泡沫,身體忽地顫抖起來,隨時往樓下栽倒。
在樓上樓下衆人的驚叫聲中,李阿十整個人如同一隻驚弓之鳥,雙手雙腳同時亂抓亂踢,只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碰”的一聲跌落在四警察張開的帆布上。
救護車“嗚哇……”的聲音傳了過來,隨後,已經昏迷的李阿十立刻被送往醫院。
我原以爲李阿十會昏迷很久,誰知不到一個小時,他就醒了。
李阿十睜開了眼睛,目光依次從我,羅明,柳美善,還有幾醫師,護士的臉部移過,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不安之色。
我和他對視時,發覺他看人時的眼珠子是黑亮亮的,炯炯有神的目光裡有著別人讀不懂的憂鬱深邃,很容易把人深深地吸引住,他似乎要對別人有所傾訴,或許是性格偏激原因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又促使他把所有的心事深埋藏於心底。
李阿十最後看住羅明平靜地開口:“你真的能解除我心中的痛苦嗎?”
羅明急忙回答:“當然可以了!”
李阿十輕輕搖頭:“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解除我心中的痛苦!”
羅明誠懇道:“請你相信我們,我們一定可以幫你解除心魔的!”
“我能夠引起你們的注意和關照,是因爲我是那場兇殺案的唯一目擊者而已!”李阿十的嘴角翹起一絲無奈的不屑,“我心中的痛太多太苦了,就算你們是我肚子裡的蛔蟲,等死了之後也是無法把我心中痛苦帶出體外的!”
聽他這樣說,我們不禁有些面面相覷了。
羅明緊緊盯著李阿十的眼睛,問出了一連竄的問題:“你叫李阿十?是哪裡人?三月十五號的凌晨一點到兩點你是在東站街是嗎?當時你目睹了一件人命案件的整個過程是嗎?那個兇手是長得怎麼樣子的?聽說那女死者曾託夢給你是嗎?你和女死者有什麼關係?你到底是姓李還是姓藍?”
“我姓李!不姓藍!”李阿十眼神突然有些亂了,神情也變得有些激動起來,“我說過我姓李,我不姓藍!爲什麼你不相信我?”
我心知羅明一心要坐上督察的位子,導致過於心急,他這樣好似來勢洶洶的逼問就觸及刺激到李阿十的痛處,可能會徒勞無功了。
我忙把羅明拉到一邊,儘量用誠摯溫和的眼光看著李阿十,微笑說:“我相信你不是姓藍,姓李,是柳江縣百朋鎮人,對嗎?”
李阿十一怔,定定看著我,彷彿感受到了我眼裡真誠的善意,半晌點了點頭。
我繼續用溫和的聲音說:“你口渴了吧,要不要先喝點水,然後我們慢慢談心,好嗎?”李阿十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的臉部,又是半晌才點點頭,神情卻已恢復了平靜。
柳美善早已倒好一杯茶等著,這時便微笑著把茶遞給李阿十:“還記得我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心中除了託夢的事外,還有什麼痛苦,我直覺告訴我,你是一個有非常堅強意志的人,如有人肯幫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心裡所有的的痛苦消除掉的,這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慢慢來吧,讓我們一件一件的把它們逐步消除掉,好嗎?”
李阿十沒做聲,定定看著她的眼睛,眼睛裡閃著複雜的光芒。
柳美善始終面露真摯的微笑回視著他。
良久,他眼裡光變成憂鬱深遂時,坐起身就仰臉把一杯茶“咕嚕咕?!钡囊伙嫸M。
我和柳美善對視會心笑了,我們心裡明白:李阿十的心已開始向我們靠攏了。
我向羅明使了個得意的眼色,開始對李阿十試探性的套話了:“好了,阿十,現在我們是以朋友的身份來交談啊,你家裡有幾個人?”
李阿十據實回答:“三個,爸媽和我?!?
“你的這個病是什麼時候有的?”李阿十歉疚的看了柳美善一眼,神情悲哀的說:“我的這種病幼年時就有了,是家族遺傳的不治之癥,病情隨年齡的增長而加重,活不到二十五歲的!”
柳美善微笑道:“你對我說是三年的突患絕癥是有你不得已的苦衷吧!現在科學醫術這麼先進,你的病是可以治癒的!”
“是啊,你不用爲你的病擔心了!”我也笑著安慰一句:“你就這樣偷偷離開了家,你爸媽會很替你擔心的!”
李阿十苦笑道:“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在家讓他們爲我而生活在貧苦之中,不如離開家讓他們生活得好一些!”
我微嘆一聲,決定進入正題:“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李阿十想了想回答:“三個月前吧!”
“那是什麼時候走到東站街的?”
“是十一天前吧!”
“十一天你都在東站街嗎?”
“是的?!?
“那天凌晨你目睹了那件兇殺案的整個過程是嗎?”
“是的?!?
“那你應該看清楚那兇手的樣子吧?”
李阿十臉上顯出不相信的神色:“是的,他長得非常的斯文,爲什麼那麼殘暴呢?”
羅明忍不住插嘴問:“那個兇手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李阿十皺起眉想了一會兒,正要開口說話,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洋氣十足的女高聲:“哦,小壽星!能在這裡遇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一個女郎隨聲走到牀邊,伸手就要擁抱李阿十,居然是白紅燕!
李阿十躲開她的手,驚愕的瞪著她。
白紅燕也睜大眼睛看住他:“你不認識我了,小壽星星,我是小紅燕子??!”李阿十神情茫然的搖搖頭。
房子裡的人都迷惑地看著她們。
白紅燕從挎包裡拿出一隻褪色的紅色紙折燕子,遞向李阿十,聲音居然有些激動起來:“藍家壽,我是白紅燕啊,這是你親手給我折的紅燕子啊,你不記得了嗎?”
李阿十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手裡的那隻紅色紙燕子,半晌,臉色大變的叫道:“我不認識你!我姓李,我不姓藍!”他跟著突然猛地掀開被單,跳下了牀,就往房門口衝。
羅明一步也不遲疑,跨過去用力抱住了他!
“放開我,我要離開這裡!我姓李,我不姓藍!”李阿十嘴裡高聲嚷著,竭盡全力要掙脫羅明的手臂。
“藍家壽,你爲什麼不認識我了,你的病怎麼樣了啊……”白紅燕驚慌失措說道,又住了口!
李阿十的臉色突然又痛苦的扭曲起來,嘴角抽搐著,涌出許多白色唾液似的東西,隨時昏迷了過去。
羅明趕緊抱他放到牀上,醫生護士們忙了起來。
我特別的注意白紅燕,發現她的動作也像極了陳可柔,要是世間真有鬼神的話,我真的相信她是被陳可柔的靈魂附身了!
白紅燕似乎知道我在注意她,時不時的用眼角瞄我一下,那眼光裡竟然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我心有所疑,卻無暇理會她,因爲一見到她,我腦子裡就不自覺的浮現出陳可柔的音容笑貌。
想不到都過了幾年,我還是忘不了陳可柔,禁不住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失去才懂得珍惜啊!“
過了一會兒,主持醫生微微嘆向我們說:“因爲受刺激的時間相隔不到三小時,他本身的病情又嚴重,最起碼要昏迷兩天後方可醒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
“哦!”羅明點點頭,責怪地瞪白紅燕一眼,向主持醫生嚴峻說:“何醫師,他可是警方的重要目擊證人,一定要好好護理他的病。”
何醫師嚴肅的點頭:“羅隊,請放心!”
白紅燕緊張的問:“何醫師,他的病能治好嗎?”
何醫師嘆氣說:“他的病是全國罕見的,我們會盡力的,如果能把他的病治好,我們醫術打破世界紀錄了!”
“哦!希望你們可以創造奇蹟了!”白紅燕注視著李阿十,臉上充滿著深深的關愛。
我試探著問:“白小姐,能讓我們知道你和他之間的事嗎?”
“嗯,”白紅燕提議,“不如我請你和柳小姐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說吧!”
我爽快答應:“好啊,我肚子正好餓了,要大飽口福了!”
白紅燕轉向羅明微笑:“羅警官可以賞臉一起去嗎?”
羅明看住她,眼光有些發呆了,竟然忘記了回答。
不知爲什麼,一看到羅明這樣盯著白紅燕看,我心裡就感覺不舒服,我用力“咳”一聲:“羅大警官,去不去?。俊?
“哦,當然去了!”羅明發覺自己失態,向白紅燕傻笑一下。
隨後,羅明又吩咐手下注意看守李阿十。
然後我們四人就一起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