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街死般的寂靜!只有街道中央唯一的一盞路燈,在拚命地發出昏黃的光!
春寒料峭,阿十卷縮著身子,雙手緊緊環抱著胸,側臥在路燈桿的陰影裡!他之所以流浪到這兒,是因爲大前年春天時他突然患了一種病。
那種病在發作時他會口吐白沫,會全身不停地抽搐,疼痛難忍持續到人昏厥過去,他的人也因此變得神情恍惚了,在別人看來,他就是一個傻子了!
在前年春天時,在某天夜裡,他偷偷離家出走了,然後是一個城市又一個城市漂泊,在乞討中過日子了!
那個時候應該是午夜時分了,疲憊不堪的他終於有了睡意,便瞇起了眼,就在那時,街道左邊盡頭處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叫聲和一個男子的叫嚷聲,夾在兩種急亂的腳步聲中,向他那邊飄近!
在那萬簌無聲的夜裡,阿十感到那聽不懂的叫聲特別的刺耳和心悸!他緊張地睜大眼睛朝左邊街道望,卻是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忽然又聽得見“撲通”一聲響,接著是“噗……”的連聲響!
那個時間阿十發現他身後邊的“平安”藥店的門支呀開了,一個穿著花綠睡衣的平頭男子出現在門口。
房內白亮的燈光把他身影拉到街道上成了扁巨人,扁巨人用雙手揉著眼睛,愣愣往左邊望了望,又趕緊轉身把門關上了,房裡立即黑了!
跟著阿十又發現對面的“安平超市”二樓的一扇玻璃窗門向一邊挪去,顆戴著眼鏡的長髮人頭伸出窗口,向左邊望一下,忽地縮回去,窗戶馬上合閉上了!
阿十正納悶他們爲什麼沒有過去探望的好奇心,左邊又重新響起了腳步聲!急促而散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終於看清楚了,心卻在剎那怦然震驚住!
一個身穿白色毛線衣,批頭散發的女子,正竭盡全力卻是腳步蹣跚地向前跑,她身後緊追著一個長相斯文,右手持一根尺來長黑棍棒的男子!
女子終於力不從心“噗咚”摔倒了,她掙扎著卻爬不起來,嘴裡有氣無力地呼叫著!那男子追得上來,嘴裡嘰哩呱啦叫嚷著,滿面怒氣,盡情用手中的棍子揮打那女子,“撲……”
女子的呼叫聲,男子的叫嚷聲,棍子打上肉體的“噗……”聲,混合著在那空蕩冷清的街道上環繞,非同尋常的悽慘悲涼,聽起來令人怵魄動心!
阿十屏聲息氣,心驚肉跳的躺在那兒,血液裡潛伏的正義感猛地發熱,迅速的涌遍全身,他的人由恐慌變成義憤填膺,便要爬起衝過去卻在那一瞬間舊病復發,耳邊隱約聽見附近樓上樓下好幾間房子忽然開門又輕輕關門的響聲,終於管不住自己昏迷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十幽幽醒來,睜開雙眼,怵目驚心:剛纔被打那女人躺在血泊,全身扭曲成一團,臉被亂髮死死矇住,白色毛變成破爛不堪的血衣,她身子下留出的血,居然在街道上結成一個碩大的暗紅色問號!
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臉,也不敢再看了,擡頭望向漆黑的夜空,只看到幾顆零落的發著微弱光芒的星星,不自覺地打個冷顫!他不由自主嘆道:我生來的命啊,爲啥對我如此無情,讓我遭受可怕病魔折磨的同時,竟然又讓我耳聞目睹了一樁慘無人道的殺人案子!
一位女清潔工這時出現在路燈昏黃的光線裡,她發現了孤零零躺在街道上的血屍,立刻驚慌失色地衝向旁邊的電話亭!
很快,一輛警車送來了一大幫公安,很快,街道兩邊的樓房裡燈火輝煌了,很快,街道上人聲鼎沸了!
阿十深深低著頭,真怕有人看到他臉上羞愧難當的表情,他悔恨自己如果早點時間衝過去,那女子的生命或許會延續下去!
阿十長長嘆息一聲:唉……我的良心,被這初春早晨的血腥味凍結了!我還有啥臉面呆在這兒呢?
他慢慢爬起來,悄悄地溜走了!”
柳美善說到這裡,喝了一口茶,沉吟道:“你說,一個剛死去不久的陌生人託夢給你說她是你的親姐姐,你說有這個可能麼?”
“美善啊,現在我才發覺,你轉述別人的話原來是精彩紛呈啊,你不搞文學創作簡直是浪費人才也!”我吐出菸圈,微笑著,“至於託夢的事,你相信也可不相信也可的了!”
“阿十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就經常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哦?你相信他的話?”
“昨天阿十來的時候你不在家,否則你見到他老實本分的模樣你也會相信他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倒想知道他做了怎麼樣的一個夢?”
柳美善又喝了一口茶,神情變得有些恐怯起來:“他說那個被活活打死的那個女人,在他身邊約隱約現的漂浮不定,神情悲世嫉俗的重複著說同樣的話:我是你的親大姐,藍氏家族要自相殘殺滅亡了,記住,你姓藍,你身上流著藍家的血,只有你能化解藍家的多年恩怨,快回家去啊!”
我吸了最後一口煙,皺眉頭了:“就因爲那個阿十是兇案現場的唯一目擊者,他當時不去救她,也是無能爲力啊,那個女鬼也不至於這樣去作弄人吧!對了,他姓什麼來著?”
“他說他姓李,是柳江縣百朋鎮人。”
“他還會來嗎?你能找到他嗎?”
“他說他是一個到處遊蕩,隨地安家的流浪漢,昨天他經過這裡,不經意看到我們門面牌子上的字,就不由自主的走進來跟我說了他的事,他神情倒是很平靜,如果他的穿著好一些,他的病不發作,看上也是一表人才啊!”
“想不到門牌上的‘龍城第二私人偵探所’這九個字……三年來——還挺受人關注的呢?”我摁滅煙,站起來,“現在他可能還在我們市裡面,我突然對他的事很感興趣了!”
柳美善輕輕皺眉:“哎!你真的要去找他啊?”
“是啊,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案子接了,我真的想見見值得你稱讚一表人才的人,到底長怎麼樣子的!一起去吧!”
“無聊,誰跟你一起去啊!”我穿上外套,正要出門的時候,卻又坐了下來。
柳美善訝然問:“怎麼,改變主意了?”我著看向門外,瞇眼微笑道:“有生意來了,看來咱們又有一大筆收入了!”
一個穿著打扮得洋氣十足的女郎出現在門前,她擡頭看了牌匾一會兒,似乎是在辨認牌匾上的字,然後遲疑的走進來,見到柳美善時就誇張似的讚美道:“哦,你是我見到過的女人中最美麗的,很榮幸看到你!”
柳美善莞爾一笑道:“請問這位小姐,有什麼事嗎?”
“哦,我叫白紅燕,”女郎轉向我展露笑顏,口吻洋氣十足,“哦,這位先生好英俊瀟灑,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當然可以了!”我看了柳美善一眼,也用洋氣的口吻向白紅燕說,“哦,你的名字真好聽,你也真像一株紅豔豔的白牧丹,有你這樣的朋友我求之不得啊!”
“哦,我叫白紅燕,這是我自己起的中文名字,我朋友都認爲我是一隻可愛美麗的紅燕子!”
“哦,我好像從來沒有看到紅色燕子呢?”我感覺有些好笑,“你確實像一隻人見人愛的紅燕子,請問你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嗎?我非常樂意爲你效勞!”
白紅燕坐下來,正色道:“我是美國華僑,今天剛到這裡的,你們這裡幫忙找人嗎?”
我微笑道:“只要你提供合適的費用,我們會給你十分滿意的回報!”
白紅燕認真地說:“只要你們能找到人!最少五十萬!”
聽到白紅燕如此大方開口,我由不住仔細打量她,突然間發覺她神情之間像極了一個人,一個曾讓我又愛又恨的女人,陳可柔!
我有些呆了,心裡莫名涌上一陣潮溼的激動。
陳可柔的死,對我來說是一次相當大的打擊,雖然她接近我是另有企圖,但我和她之間也曾彼此心動過,深愛過,也是因爲她的死,我離開柳州整整三年零三個月。
現在,我回來了,我以爲我早已把陳可柔的一切都徹底忘記,可真想不到的是,見到了白紅燕,所有關於陳可柔的痕跡都在一瞬間灌進我腦海中了!